「不可能!」顧唯大驚失色,死死地盯着那道飛速下降的小小身影。
顧約不可能在他之後也跳樓了,這絕對不可能!如果這是真的,那他現實中見到的那個顧約,又會是誰?
「你到底是誰?」顧唯收回視線,看着孩子的背影問,「這裏又是哪裏?」
「哥哥,你覺得我還能是誰?」孩子轉過了身,金色的眸子盯着他,臉上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測,「你當初跳下去的時候,就沒想過會有這個後果么?」
「不可能的,我不相信!」顧唯一個勁的搖著頭,這個地方本來就不正常,眼前的這個孩子也很詭異,這種發色和瞳孔色,看着就不像普通人。
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麼要扮成顧約的樣子,還要把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告訴給他。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你是不相信顧約會跟着你跳下去的這件事,還是不相信顧約和你一樣,也已經死了的事實?」孩子金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裏面蘊藏的光芒讓人無法直視。
「不可能的!」顧唯只會說這句話了,耳邊放大的滴水聲讓他覺得心煩,他大喊一聲,「我兩個都不相信!」
「你可以選擇繼續逃避。」孩子嘆了口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躺在了地上,他頭枕着胳膊,仰面看着什麼都沒有的虛無空間,臉上的表情也很虛無飄渺,「或者,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待在這個地方,數着這單調的水滴聲過日子。」
寂靜,是這個鏡像空間最強的音符,再有,就是那枯燥的水滴聲了。
「……你是顧約的話,另外一個又是誰?」良久,顧唯才問。
「他當然也是顧約。」孩子看着仍舊一臉茫然的顧唯,笑了笑,「看到我的眼睛,你還猜不出我是誰么?」
「你……」顧唯幡然醒悟過來,震驚地指著孩子,一時間竟是無法言語。
「這也是你在的那個組織,這麼重視顧約的原因。」孩子很是不在意地翹起了二郎腿,然後轉向顧唯,拍了拍身邊的地方,「哥哥,你現在相信了么?」
顧唯強壓下心頭的震撼,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過來躺到孩子的身邊,雙手放在胸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你為什麼現在才出現?」
「以前沒必要啊!」孩子晃動着二郎腿,看着很是悠閑,「我一現世,就沒別人什麼事了。」
「那這次又為什麼突然出現?」顧唯轉過頭看着他。
「還不是你乾的好事?」孩子失笑地搖了搖頭,「他心神一亂,我才能把你帶進來陪我說會兒話。」
顧唯沉默了起來,他的內心久久都無法平靜。他從來沒想過,真相居然是這樣的。顧約會在他跳樓之後,也跟着一起跳下來。
「可他為什麼自己也沒有這段記憶?」顧唯想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很多地方有些不可思議。
「我封印了他的一部分記憶,這樣他才能繼續像個普通人一樣正常成長下去。」
顧唯望着孩子的金眸,這雙眸子乍一眼看過去很漂亮,還給人一種神聖的感覺。可是看得久了,這種金色就會產生出金屬般的質冷感覺,讓距離近的人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無法描述的顫慄。
顧唯收回了視線,「所以,他並不知道你的存在?」
「是啊,現在還不到時候呢!」孩子閉上了眼睛,嘴角噙著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哥哥,我們兩個好久沒有像這樣躺在一起聊天了吧,好懷念啊!」
可惜,物是人非了啊!顧唯心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了一句:「恨我嗎?」
「你說呢!」孩子睜開了眼睛,接着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坐起了身,「原本以為還能跟你多待一會兒,他要醒過來了。」
話音剛落,鏡像空間就劇烈震動了起來,前方的一角區域開始崩壞,一道手腕粗細的裂痕出現在顧唯兩人之間,孩子所在的那半邊區域一下子沉了下去。
「哎,每次做惡夢,遭殃的都是我。」孩子說完這句話,他站立的區域完全崩塌了下去。
「顧約!」顧唯大喊一聲,驚醒了過來,眼角餘光瞥見一角洛可可式樣的公主裙擺快速隱沒。
洛可可?她來這裏幹什麼?
顧唯眉頭一皺,難道剛才的一切,是她對自己用了幻術?
想想也對,自己這個死了快七年的死人,怎麼可能還會做夢,聽着都覺得可笑。
但如果是洛可可對他使用了幻術,她又是怎麼把顧約的神色刻畫得這麼細緻的?
顧唯沉吟了一會兒,起身走到門外,向著黑暗行去。
……
「你為什麼不救我們?」黑暗中,一束燈光照射在顧約身上,他抬起手遮在眼前,隨後發現那二十二個孩子圍在他身邊繞着他轉,睜著沒有焦距的眼睛,重複著「你為什麼不救我們」這句話。
轉着轉着,這些孩子變成了他們的家長,家長們憤怒地看着顧約,指着他大聲斥責,「你既然可以救那個雙胞胎的哥哥,為什麼救不了我們的孩子?」
「你要多少錢,只要你治好我兒子的痴傻,我把錢都給你。」
「什麼特戰部,拿着高額的薪水,結果連我女兒都治不好,你這樣的人還留着幹什麼?」
「是你把我的孩子害成這樣的!」家長們一個個轉到顧約身邊,對着他的耳朵大喊。顧約跪坐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腦袋。
「是你把我的孩子害成這樣的!」
「是你把我們害成這樣的!」家長們的身影又變成了孩子們,他們圍着少年轉着圈,木訥地重複著這句話。
「顧約!」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顧約抬起頭,看着那個十歲的小男孩。
「你為什麼不阻止我!」顧唯走出人群,在距離少年一米處站定,直勾勾地盯着他說,「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可以獨享爸媽的愛了,所以你才不阻止我的?」
「不是的,哥哥……」
小男孩充耳不聞,他向前跨出一步,高聲質問:「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你為什麼還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小男孩又跨出了一步。
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了,顧約疲憊地站起身,感覺到有人在他耳邊吹了口氣,他轉過身一看,一隻紅眼祟咧嘴看着他。
顧約嚇得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那隻紅眼祟彎下身,猩紅色的眼睛盯着他,居然開口說話了:「朋友,既然大家都這麼不待見你,以後就跟我相依為命吧。」
「你走開!」顧約一腳踹向它。
「還在掙扎什麼?」紅眼祟一爪子接住顧約踢過來的腳,二話不說站起身拖着少年進了黑暗。
眼前一片漆黑,顧約還沒來得及適應,又一束燈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一雙猩紅色的眼睛近在眼前,紅眼祟張著血盆大口,一口向他咬了過來。
「啊!」顧約大叫一聲。
「發生什麼事了?」大個子渾身一震,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又被嚇醒了。
雲見急忙打開燈,看到顧約坐在床上,驚魂未定地大口大口喘著氣,看到宿舍的燈光,他的視線快速轉了一圈,最後頓在雲見身上。
「師兄,紅眼祟呢?」
「別怕,我已經把它斬殺了。」
顧約聞言,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了些。
卓凌看着他,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等待雲見回來的那會兒,他查了下相關資料。
生死柱產生祟,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本來部隊的心理測試就是檢測一個人心理的承受能力是否達到成為生死柱的要求。
通過測試的人,一般心性都比較經得起考驗,也就是說不容易產生祟。而一旦生死柱產生祟,這個祟也會比普通人的祟要可怕多了。
心性堅定的人,一旦產生執念,是很難拉回來的。正因如此,特戰部更是明確規定,產生祟的生死柱,在消除他的祟和負面情緒之後,要麼離開特戰部,要麼成為後勤人員。
這也是陳默再三強調傅川三人,不能把顧約產生祟的這件事說出去的最大原因。好在顧約產生祟時,身邊只有雲見,普通人看不見祟,也就指證不了什麼。
現在的關鍵就是看顧約自己能不能走出來了。
「師兄,把燈關了吧。」顧約靠在床上,有些疲憊地閉着眼睛說。
雲見應聲關上了燈,宿舍一下子又變得漆黑一片。卓凌三人躺了下去,只不過都沒有了睡意。過了好久,大個子的呼嚕聲也沒有響起,只聽到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動靜。
「顧約,不要想太多。」良久,雲見的聲音從一邊傳來,一聽就知道他清醒的不得了,「你至少救了一個孩子,而我們三人什麼都沒做到。」
「對啊,你趕緊振作起來,看你這樣,我都睡不着覺了。」大個子又翻了個身,悶悶地說。
這個白痴,哪有這麼安慰人的。卓凌哭笑不得,接着像是想到了什麼,說:「後天就是嫂子的生日了,你要是繼續這樣,她可是會擔心的。」
「夏螢……」顧約有了些反應,原本漆黑一片的視野中突然射進了一束光,把周圍沉重的黑暗驅散盡了一些。「我知道了,再給我點時間。」
「哎,天還沒亮呢,你這是要去哪啊?」黑暗中,大個子聽到顧約悉悉索索地爬下了床,打開門往外走去,不由追問道。
「出去一趟,馬上回來。」顧約說完關上門,留下卓凌三人大眼瞪小眼。
「師兄,要追上去看着他嗎?」大個子望向重新打開燈的雲見。
雲見看了眼手機,還只是凌晨三點四十分,「不用了,繼續睡覺。」
「哥哥。」出了特戰部,顧約望着黑暗中的某個地方,沉聲道,「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以後見面,你就只是棄天組織的成員。」
說完這句話,顧約再次凝視着那個地方好一會兒,最後毅然地轉身離開了。
而在顧約之前凝視的地方,出現了一道小小的身影。他看着少年離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所以這次,輪到我看着你的背影黯然神傷了么?」
顧唯靠着牆壁緩緩滑坐到了地上,無聲地笑了起來。
真是可悲啊,在你拚命想要拉住我的時候,我推開了你。現在我想要靠近你的時候,你卻又放開了手。
難道這就是我們兩人的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