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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贅婿 - 第九八二章 綿藏錦繡劍與刀(九)字體大小: A+
     

    一夜輪番的應酬,接近暫居的小院,已近子時了。

    由於被灌了不少酒,中間又吐了一次,聞壽賓不耐馬車的顛簸,在距離院落不遠的街巷間下了車。想着要走一走,對今夜的兩次應酬稍作覆盤:哪些人是好說話的,哪些不好說,哪些有弱點,哪些能往來。

    若是在其他的地方,這樣的時間走在外頭,或多或少有些不安全。但一來他今日心情亢奮、激動難言,二來他也知道,最近這段時間成都城外鬆內緊,華夏軍攜擊潰女真人的威勢,狠抓了幾個典型,令得街面上治安清明,他這般在街上走一走,倒也不怕有人要害他性命——若是要錢,將袋子給了便是,他今天倒也並不在乎這些。

    夜晚的風溫暖而和煦,這一路回到院落門口,心情也開朗起來了。哼着小曲進門,丫鬟便過來告訴他曲龍珺今日失足落水的事情,聞壽賓面上陰晴變化:“小姐有事嗎?”

    “沒事,但可能受了驚嚇……”

    丫鬟一五一十地向他轉述了今日的來龍去脈,聞壽賓聽完後,沉默地點了點頭,到客廳之中先讓人捧上一壺濃茶,喝了幾口,散去酒氣,方纔朝後方的小樓那邊過去。

    他上得樓來,在房間外敲了敲門,等待片刻,方纔推門而入。曲龍珺正在牀上沉睡,紗簾隨風擺動。聞壽賓走到房間中央的木桌前,取出火摺子點亮了油燈,方纔搬了張椅子,在牀邊放好,坐下。

    “父親……”

    察覺到聞壽賓的到來,曲龍珺開口說了一句,想要起身,聞壽賓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睡下吧。她們說你今日失足落水,爲父不放心,過來瞧瞧,見你沒事,便最好了。”

    他雖然喝了茶,但身上仍有酒味,坐在那兒,似也帶着滿身的疲憊,看着窗戶外頭的星輝照進來。

    父女倆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如此沉默了許久,聞壽賓方纔嘆息開口:“先前將阿嫦送給了山公,山公挺喜歡她的,或許能過上幾天好日子吧,今夜又送出了硯婷,只是希望……她們能有個好歸宿。龍珺,雖然口中說着國家大義,可歸根結底,是不聲不響地將你們帶到了西南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又要做危險的事情,你也……很怕的吧?”

    “父親……”曲龍珺的聲音微帶哽咽。

    聞壽賓沉默片刻,隨後擡手揉了揉額頭:“西南的事情,說一千道一萬,是得你們想做才能做。龍珺啊,心懷大義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是真的難,令尊當年若是能選,不會去投靠什麼勞什子的劉豫,爲父……也真是不想跟今日的這些人打交道,國家危殆,他們喝得爛醉,滿嘴提的都是風月之事。有些時候爲父也想,就這些人能做成事情嗎——”

    他靠在椅背上,好一陣子沒有說話。

    “可越是在這個世道上看,越是覺得,人就是這麼一個東西,總有七分對、三分錯,若沒了這些東西,人就不算是人了。沒有這些錯處,照着聖賢之言做事,幾千年前不就該是大同社會了麼。幾千年聖賢之言,儒家學問,爲的就是在這個世道上求個折中的辦法,聖人曰中庸。剛,不可久;柔,不可守。所以是中庸……”

    他道:“舉凡這世間的事情,若是說得絕對了,也就沒什麼說頭了。爲父養了你們這些女兒,給別人說白了,他們說是娼……”他看似隨意地笑笑,“往日裏那些大儒啊,那些讀書人啊,怎麼看爲父的,爲父不過是養了一些……娼。教你們琴棋書畫,教你們伺候別人,不過是……呵。所以他們看不起人哪,也是有道理……”

    “父親……”

    “這個事情啊,爲父反駁不了他們,說白了你就是幹這個的嘛,就像是妓院裏的老鴇子,教你們些東西,把你們推進火坑,就爲了賺錢,賺的是盤剝你們的血汗錢,昧良心錢!”

    他頓了頓:“可咱們這行,也有些跟老鴇子不一樣,我不讓你們去碰這個那個的男人,把你們當女兒的時候,我就當成女兒一樣養,我盡心給你們找個好人家,就算出嫁了,我也一直把你們當成女兒……慧姑那邊,嫁出去了也一直讓我過去看她,我不過去,我畢竟不是親生的父親,過去了給那柳老爺看見,多討人嫌,我不能……我不能讓慧姑將來沒個好生活,可是她……她兩年前就生生的被女真人給、給糟蹋了,我都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

    聞壽賓說到這裏,伸手捂住眼睛,話語都哽咽起來:“還有萍姑、阿翠她們,還有你那些姐姐……至少她們從頭到尾是一個男人,女人不就是這樣的一輩子,是,你當不了人家的大夫人,可至少不是顛沛流離的一輩子,是吧……當然,我這些話,若是跟那些大才子說,他們一準嗤之以鼻,我算是什麼東西呢,在這裏標榜自己……”

    “龍珺,你知道……爲父爲什麼讀聖賢書嗎?”他道,“一開始啊,就是讀一讀,隨便學上幾句。你知道爲父這生意,跟高門大戶打交道得多,他們讀書多、規矩也多,他們打心眼裏啊,瞧不起爲父這樣的人——就是個賣女兒的人。那爲父就跟他們聊書、聊書裏的東西,讓他們覺得,爲父志向高遠,可現實裏卻不得不賣女兒爲生……爲父跟他們聊賣女兒,他們覺得爲父下賤,可若是跟他們聊聖賢書,他們心中就覺得爲父可憐……罷了罷了,多給你點錢,滾吧。”

    “爲父一開始就是這樣讀的書,可慢慢的就覺得,至聖先師說得真是有道理啊,那話語之中,都是有的放矢。這天下那樣多的人,若不通過那些道理,如何能井然有序?爲父一個賣女兒的,就指着錢去?當兵的就爲了殺人?做買賣的就該昧良心?只有讀書的當聖賢?”

    “世道就是如此,你有七分對,免不了有三分錯,爲父有七分錯,可後來有三分對的,也挺好啊。爲父養大女兒,給她們好的生活,縱有拿她們換錢,可至少比院子裏的老鴇子強一些吧?商人也可以爲國爲民、當兵的也能講道理,這天下到了如此境地,爲父也希望能做點什麼……這世道才能真正的變好嘛。”

    他揉了揉額頭:“華夏軍……對外頭說得極好,可以爲父這些年所見,越是這樣的,越不知道會在哪裏出事,反倒是有些小瑕疵的東西,能夠長長久久。當然,爲父學識有限,說不出梅公、戴公等人的話來。爲父將你們帶來這裏,希望你們來日能做些事情,至不濟,希望你們能將華夏軍這裏的狀況傳出去嘛……當然,你們當然是很怕的……”

    “呵,若是有得選,誰不想幹乾淨淨簡簡單單的活着呢。若是當年有得選,爲父想要當個書生,讀一輩子聖賢書,考試,混個小功名。我記得萍姑她出嫁時說,就想有個簡簡單單的小家庭,有個疼愛她的丈夫,生個孩子,誰不想啊……可人在這世上,要麼沒得選,要麼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誰都想安安寧寧過日子,可女真人一來,這天下一亂……龍珺,沒有辦法了,躲不過去的……”

    聞壽賓也是心緒不寧,說到這裏,低下了頭好一會兒,才終於擡起來:“當然,若是龍珺你心中真的不想呆在西南這樣的地方,今日跟那些人見面,唐實忠三番五次地與我暗示,對你很有好感……你還記得吧,是那日隨山公過來的幾人之一,臉上有兩顆痦子,不太愛說話的那位,此人書香門第,聽說是很有財力,他自那日見你,對你念念不忘,我看其餘幾人,也都有此心……”

    “嫁了他們,你確實能得個好生活,只不過女真人再來,又或者黑旗殺出去,免不了一場逃跑……”

    曲龍珺虛弱的聲音從蚊帳裏傳出來:“若女兒跟了他們,父親你來西南的事情便做不了了,還能得山公他們重用嗎?”

    聞壽賓愣了愣:“……管不得那許多了。”過得片刻又道,“還有你其他三位姐姐嘛。”

    曲龍珺想了片刻,道:“……女兒真是失足落水而已。真的。”

    “嗯。”聞壽賓點了點頭,“……知道。”

    **************

    星河繁密。

    聽完了老少兩隻賤狗雲裏霧裏的對話,等了半晚的寧忌方纔從屋頂上起身。手上倒是早已捏了拳頭,若非自幼練武反在家中受了嚴肅的“藏刀於鞘”的教育,恐怕他早已下樓將這兩個東西斬死在刀下。

    聞壽賓的話語乍聽起來正常,可論及內容,有的才只十四歲的寧忌聽不懂,有聽懂了的在他的耳中扭曲無比。哦,女真人一亂,你躲不過去了,想要做點事,很好啊,去跟女真人拼命啊——話頭一轉跑來西南搗亂,這是什麼狗屁道理?

    這老狗喋喋不休,偏偏他還沒辦法下去反駁。砍死他們就更加沒可能了,如今這幫人僅僅處於“想幹壞事”的階段,想法噁心不算犯罪,真動了手,自己在父親和瓜姨那邊都交代不過去。

    少年心性越想越氣,在屋頂上氣呼呼地揮了幾拳,才悄然下去,橫衝直撞地回家。回去之後開始練不太熟悉的鷹爪,撕了幾塊木頭,又找了河邊的青石亂撞,練十三太保橫鍊金鐘罩,如此打了大半個時辰,洗了個冷水澡,心中才稍微靜下來。

    練功的時候心緒煩亂,想過一陣乾脆將那聞壽賓無恥的話語告訴父親,父親肯定知道該如何打那老狗的臉,冷靜下來後纔打消了主意。如今這座城中來了這麼多無恥的東西,父親那邊見的不知道有多少了,他必然安排了辦法要將所有的傢伙都敲打一頓,自己過去讓他關注這姓聞的,也太過高擡這老狗。

    父親那邊到底安排了什麼呢?這麼多的壞人,每天說這麼多的噁心的話,比聞壽賓更噁心的恐怕也是成百上千……如果是自己來,恐怕只能將他們全都抓了一次打殺了事。父親那邊,應該有更好的辦法吧?

    小賤狗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看她自殺還以爲中間有什麼隱情,被老狗嘰裏咕嚕的一說,又打算繼續作惡。早知道該讓她直接在河裏淹死的,到得如今,只能希望他們真打算做出什麼大惡事來了,若只是抓住了送出去,自己咽不下這口氣……

    確定自己救錯了人的少年人思緒有些煩亂,這一夜,便在這樣糾結的思緒中睡去了。

    **************

    城市在夜色中漸漸安寧,進入最低消耗的運作當中,除了巡夜的更夫、捕頭、城牆上執勤的衛兵,絕大部分人都睡去了。黑夜到得深處,人們的耳中只能聽見悉悉索索的動靜,但這動靜又開始變大,隨後是雞的鳴叫聲、狗的吠聲,城市中漾起光芒,然後是天邊浮現出白色。

    偌大的成都在這樣的氛圍中甦醒過來。寧忌與城市中千千萬萬的人一道醒來,這一日,跑到軍醫所中拿了一大包傷藥,接着又弄了不易察覺的香料摻在其中,再去軍中借了條狗……

    同一時刻,成千上萬的人在城市之中進行着他們的動作。

    清晨時分,曲龍珺坐在河邊的亭子裏,看着初升的太陽,如往昔無數次一般回憶着那已模糊了的、父親仍在時的、中原的生活。

    自殺的勇氣在昨夜已經耗盡了,即便坐在這裏,她也再不敢往前更進一步。不多時,聞壽賓過來與她打了招呼,“父女”倆說了一會兒的話,確定“女兒”的情緒已然穩定之後,聞壽賓便離開家門,開始了他新一天的社交行程。

    在另一處的宅邸當中,關山海在看完這一日的新聞紙後,開始會見這一次聚集在成都的部分出衆書生,與他們一一討論華夏軍所謂“四民”、“契約”等論調的漏洞和弱點。這種單對單的私人社交是表現出對對方重視、迅速在對方心中建立起威望的手段。

    到得下午,他還會去參加位於某個客棧當中一些文人們的公開討論。這次來到成都的人不少,過去多是聞名、極少見面,關山海的露面會滿足不少士子與名人“坐而論道”的需求,他的名望也會因爲這些時候的表現,更爲穩固。

    晚上則是處理一些更加隱蔽事務的時候,譬如會見聞壽賓這類見不得光的陰謀人士,與一些信得過的心腹黨羽商量華夏軍中的弱點,商討對付這邊的事宜——由於華夏軍無孔不入的間諜運用,這些事情已經不可能憑藉熱血與人聚義了,他們要採取更爲穩妥的步調見機行事。

    類似這樣的陰謀商討,在成都的暗流當中並不少,甚至不少的都會時不時的浮出水面。

    這一天是六月二十二,嚴道綸與劉光世使節團的兩位帶頭人又私下裏與林丘碰了面,以他們商議出來的一些代價和支付方式開始向華夏軍出價,試圖進行部分火器技術購買的深入討論——這樣的商議不可能在幾天內被敲定,但亮出誠意、互相摸底,談出一個階段性的意向,會讓他們在日後的出價裏多佔不少便宜。

    在出價閒聊的間隙中,嚴道綸向林丘做出了示警和規勸:

    “……此次來到成都的人不少,龍蛇混雜,據嚴某私下裏探知,有一些人,是做好了準備打算鋌而走險的……如今既然華夏軍有這般誠意,我方劉將軍自然是希望貴方以及寧先生的穩定及安全能有所保障,這裏一些跳樑小醜不必多說,但有一人的行蹤,希望林兄弟可以向上頭稍作報備,此人危險,可能已經準備動手行刺了……”

    他低聲說話,透露信息,以爲誠意。林丘那邊小心地聽着,隨後露出恍然的神色,趕快叫人將信息傳回,隨後又表示了感謝。

    “嚴兄高義,小弟之後,也會轉告寧先生。”

    “嚴某隻是個聽差的,還望林兄轉達寧先生,這主要還是劉將軍的意思。”

    “自然、自然,不過雖說總的善意來自劉將軍,但嚴先生纔是前方的辦事人,此次恩情,不會忘記。”

    “呵呵。”嚴道綸捋着鬍鬚笑起來,“其實,劉將軍在當今天下交遊廣闊,這次來成都,信任嚴某的人不少,不過,有些消息畢竟不曾確定,嚴某不能說人壞話,但請林兄放心,只要此次交易能成,劉將軍這邊決不許任何人壞了西南這次大事。此事關係天下興亡,絕不是幾個跟不上變化的老學究說反對就能反對的。女真乃我華夏第一大敵,大敵當前,寧先生又願意開放這一切給天下漢人,他們搞內訌——決不能行!”

    “就是這個道理!”林丘一巴掌拍在嚴道綸的腿上:“說得好!”

    他們隨後繼續進入談判環節。

    同樣的上午,西瓜去到她辦公的地點,召集幾名特定人物陸續趕了過來,不多時,共有七人從不同的地方趕過來,在小會議室裏與西瓜碰了頭。

    這些人身份地位年齡各有不同,年紀最大的是文化戰線的雍錦年,也有寧毅收下的乾女兒林靜梅,有失去一隻手的殘廢軍人,也有樣貌文氣的年輕戰士。衆人坐下之後,西瓜才揉着額頭,開始說話。

    “……關於大同社會的想法,寧先生跟我做了一次討論,我覺得要記一記,給你們想一想,寧先生他……構想了一個很長的過程,來說明他覺得的、這件事情的困難,我儘量說一遍,你們想想到底有哪些要做的……”

    她回憶着寧毅的說話,將昨夜的交談刪頭去尾後對衆人進行了一遍解說,尤其強調了“社會共識”和“羣體潛意識”的說法——這些人算是她推進民主進程當中的智囊團成員,類似的討論這些年來有多許多遍,她也不曾瞞過寧毅,而對於這些分析和記錄,寧毅其實也是默許的態度。

    她將整個概念說完之後,有人笑起來:“寧先生真像是見過這樣一個世界一樣,莫非他就是那裏來的,才能如此厲害。”

    雍錦年道:“寓言於物、託物言志,一如莊周以神怪之論以教世人,重要的是神怪之中所寓何言,寧先生的這些故事,大約也是說明了他構想中的、人心轉變的幾個過程,應當也是說出來了他認爲的革新中的難點。我等不妨以此做出解讀……”

    窗外陽光明媚,房門八人隨即展開了討論,這只是無數尋常討論中的一次,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其中的意義。

    城市的另一端,向西瓜求職未果的盧孝倫等人開始手持盧六同老人的名帖出門拜訪各路豪傑。

    他們又將驚起一陣波瀾。

    在他們出門的同時,距離西瓜這邊不遠的迎賓館內,安惜福與方書常在河邊行走敘舊,他說些北方的見聞,方書常也說起西南的發展——在過去的那段時日,雙方算是同在聖公麾下的造反者,但安惜福是方百花手下負責執行軍法的新興將領,方書常則是霸刀弟子,交情不算特別深厚,但時間過去這麼多年,便是普通交情也能給人以深刻的觸動。

    更何況這次西南準備給晉地的好處已經內定了許多,安惜福也不用時刻帶着這樣那樣的警惕辦事——當今天下羣雄並起,但要說真能跟上的黑旗步調,在許多時候能夠形成一波的合作的,除了梁山的光武軍,還真只有樓舒婉所掌管的晉地了。

    這世道便是如此,唯有實力夠了、態度硬了,便能少考慮一點詭計陰謀。

    兩人說起十餘年前的方臘造反,後來又說起那場大潰敗、大覆滅,說起方百花的死,安惜福說起如今在北面的“孔雀明王劍”王尚書,方書常說起寧毅所做的一些事。照理說這中間也有許多恩怨在,但在這十餘年大勢濤濤的沖刷下,這些也都算不得什麼了,方臘的覆滅早已註定,一些人的死,歸根結底,是挽不住的。

    說得一陣,聊到寧毅,安惜福也道:“成都城裏,看似太平,實際上暗流涌動,各方不寧,不瞞你說,我們這邊如今都已收到這樣那樣的說法了,說有人要搗亂,有人會在你們那個什麼大會前期,進行刺殺,情況若稍有不對,許多人就會跟上來。你們這邊的應對如此消極,我寫信回去,估計女相會大罵寧先生無能啊。”

    他多年執軍法,臉上從來沒什麼過多的表情,只是在與方書常說起樓舒婉、寧毅的事情時,才稍稍有些微笑。這兩人有殺父之仇,但如今許多人說他們有一腿,安惜福偶爾想想樓舒婉對寧毅的辱罵,也不由覺得有趣。

    方書常笑起來:“你們人生地不熟的,接到的是哪邊的消息啊?”

    “哪邊的消息並不重要,如今各方聯繫各方拉攏,想與晉地爲友的人也不少。說這話的不一定敢做事,但既然到處都流傳這等訊息,那就必然有敢做的。你們這邊,莫非就真想讓事情這樣醞釀下去?今天的閒話或許是試探,慢慢的,看見你們沒反應,說不定都想要成真的了,真的打殺一場,你們還能開成會?”

    “以寧先生在當年的杭州城裏都能那樣做事的性格,豈能沒有準備?”方書常笑着說道,“具體細節不好說,主要各方戰事初歇,人還沒有到齊,我們這邊,第七軍還呆在外頭,過些日子才能進來,另外還有潭州那邊,也要時間啊。陳凡大概還得十天半個月,才能趕過來。”

    “對了,你當年與陳凡關係好,這麼多年沒見了,到時候,真可以好好敘箇舊。快了。”他說着,拍了拍安惜福的肩膀。

    “陳凡……”安惜福說起這個名字,便也笑起來,“當年我攜賬冊北上,本以爲還能再見一面的,想不到已過了這麼多年了……他終究還是跟倩兒姐在一起了吧……”

    方書常便也哈哈笑起來。

    太陽金黃,有人走進看似尋常實則緊張的院落,將新一天的監控名單與打聽來的可疑信息進行彙總。

    成千上萬人聚集的城市裏,正展現出千姿百態的人生戲劇,無數人按捺着心緒,等待事情開始衝突和爆發的一刻。

    第二天是六月二十三。寧忌帶着摻雜了特殊香料的傷藥,前去比武大會現場,進行交易,他的世界並不大,但對於將將十四歲的少年人來說,也有絕不遜於天下波瀾的、喜怒哀樂的混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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