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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贅婿 - 第七六四章 雙鋒(上)字體大小: A+
     

    春寒時節過後,隱隱作痛的身體終於不再抗議了。

    臨安的夏天多雨而炎熱,是李頻平素最好過的一段時間了,在太原守城時的舊傷不再發作,白日裏往來會客、教書讀書,也因爲這天氣得到了不少便利。在明堂的院子裏,他時常與一羣學生、好友討論,直至深夜,甚至也有通宵達旦的時候。在臨安的這段時間,也可能算是他過得最爲踏實的一段人生。

    在武朝的文壇乃至政壇,如今的李頻,是個複雜而又古怪的存在。

    李頻在年輕之時,倒也算得上是名動一地的天縱之才,以江寧的風流富庶,此地衆人口中的第一才子,放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青年才俊了。

    當然,底層人們口中的說法,停留在這些人口中,對於這個時代的真正掌權者,弄潮兒來說,什麼詩文風流,第一才俊,也都只是個起步的花名。李頻雖有才名,但最初的那段時間,官運不濟,走錯了門路,不久之後,這名頭也就僅僅是個說法了。

    他進入政壇,源於秦嗣源的青睞,不過在那段時間裏,也並不能說就進入了秦系核心的圈子。後來他與秦紹和守太原,秦紹和身死,他傷重而回。秦嗣源去後,寧毅弒君,李頻便一直處於了一個尷尬的位置裏。弒君固然是大逆不道,但對於秦嗣源的死,衆人私底下則多少有些同情,而若論及太原……當時選擇沉默又或是旁觀的衆人說起來,則多多少少都能肯定秦紹和的節烈。

    李頻深陷太原,一身傷病,在最初那段混亂的時日裏,方得自保,但朝堂上下,對他的態度,也都冷淡起來。

    靖平之恥,千萬人流離失所。李頻本是文官,卻在暗地裏接下了任務,去殺寧毅,上頭所想的,是以“廢物利用”般的態度將他發配到死地裏。

    李頻最終與寧毅決裂,中原的大混亂中,他一介書生的身份,隨着衆流民南下,又經歷了搜山檢海。此時周雍上位,周佩、君武兩姐弟有了權勢,本該是重用他的時候了,然而李頻卻放棄了繼續入朝爲官的想法。他創建明堂書院,又開了印書作坊,每日裏發放“報紙”,出些印刷的小故事冊子,與衆人坐而論道,解四書五經,卻不多涉足官場了。

    衆人於是“明白”,這是要養望了。

    在衆多的過往歷史中,讀書人胸有大才,不願爲瑣碎的事務小官,於是先養名望,待到將來,一步登天,爲相做宰,不失爲一條路子。李頻入仕源自秦嗣源,成名卻源於他與寧毅的決裂,但由於寧毅當日的態度和他交給李頻的幾本書,這名氣畢竟還是實打實地起來了。在此時的南武,能夠有一個這樣的寧毅的“宿敵”,並不是一件壞事,在公在私,周佩、君武兩姐弟也相對認可他,亦在背後推波助瀾,助其聲勢。

    當然,至於李頻真實的想法和意圖,願意看的不多,能看懂的,也就更加的少了。

    如此這般,地處臨安西北偏僻之所的明堂院子,這幾年裏,成爲了武朝文壇的核心之所在,來來往往的文人學子上得門來,或貢獻智慧,或與其辯難,希望能藉此一舉成名,也有另外一些意圖的,偶爾過來:這是欲去西北除魔的勇烈機智之士,見國家危亡,挺身而出、投筆從戎,這些書生們家境多富裕,帶着會武的隨從,豪勇的家丁,欲從武朝禍端的根源開始清理、撥亂反正,於是在臨行前,來到這裏,向李頻詢問有關於那位大敵的訊息,是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些人,在今年年初,開始變得多了起來。

    對於這些人,李頻也都會做出儘量客氣的招待,然後艱難地……將自己的一些想法說給他們去聽……

    “……位於西南邊,寧毅如今的勢力,主要分爲三股……核心處是和登、布萊三縣,另有秦紹謙屯兵吐蕃,此爲黑旗精銳核心所在;三者,苗疆藍寰侗,這附近的苗人原本乃是霸刀一系,天南霸刀莊,又是方臘起義後殘留一部,自方百花等人死去後,這霸刀莊便一直在收攏方臘亂匪,後來聚成一股力量……”

    “無恥!這寧毅做下大逆之事以前,還曾標榜他於平方臘一事建有大功!如今看來,真是無恥之尤!”

    陽光穿過樹葉落下來,坐在院子裏的,面目端正的年輕人名叫秦徵,乃是福州一帶的秦氏子弟。秦家乃是當地大族,書香世家,秦徵在家中非長子,自幼習武如今也有一番成就,這一次,亦是要去西南殺賊,來到李頻這裏問詢的。

    “是的。”李頻喝一口茶,點了點頭,“寧毅此人,心機深沉,許多事情,都有他的多年佈局。要說黑旗勢力,這三處實地還不是主要的,撇開這三處的精兵,真正令黑旗戰而能勝的,乃是它這些年來無孔不入的情報系統。這些系統最初是令他在與綠林人的爭鋒中佔了大便宜,就如同早些年在汴梁之時……”

    “無恥!”

    李頻說起早些年寧毅與綠林人作對時的種種事情,秦徵聽得佈陣,便忍不住破口罵一句,李頻也就點點頭,繼續說。

    “這些年來,想要誅殺寧毅的綠林人士衆多,即便在寧毅失蹤的兩年裏,似秦賢弟這等義士,或文或武相繼去西北的,也是不少。然而,最初的時候大家基於義憤,溝通不足,與當初的綠林人,遭遇也都差不多。還未到和登,自己人起了內訌的多有,又或是纔到地方,便發現對方早有預備,自己一行早被盯上。這期間,有人鎩羽而歸,有人心灰意冷,也有人……因此身死,一言難盡……”

    “無恥!魔頭該殺!”

    “是啊。”李頻點頭,“不過,讀書之人終究不像莽夫,幾年的時間下來,衆人痛定思痛,也有其中的佼佼者,找到了與其對抗的方法。這期間,杭州龍家的龍其非、嶺南李顯農等人,也曾真正威脅到黑旗的存亡。像龍其飛,就曾經親入和登,與黑旗衆人論辯,面斥衆人之非。他口才了得,黑旗衆人是相當難堪的,後來他遊說各地,曾經聯合數州官兵,欲求剿滅黑旗,當時聲勢極隆,然而黑旗從中作梗,以死士入城勸戰,最終功虧一簣。”

    “至於李顯農,他的着手點,乃是西南尼族。小涼山乃尼族聚居之地,此地尼族民風剽悍,性情極爲野蠻,他們常年居住在我武朝與大理的邊境之處,外人難管,但總的來說,多數尼族仍舊傾向於我武朝。李顯農於尼族各部遊說,令這些人出兵攻打和登,私下裏也曾想刺殺寧毅妻妾,令其現出底牌,後來小涼山中幾個尼族部落互相征伐,挑頭的一族幾被全滅。此事對外說是內訌,實則是黑旗動手。負責此事的乃是寧毅手下名叫湯敏傑的爪牙,心狠手辣,行事極爲歹毒,秦賢弟若去西南,便得當心此人。”

    “哼,罪該殺!”秦徵便又哼了一句。

    “黑旗於小涼山一地聲勢大,二十萬人聚集,非匹夫之勇能敵。尼族內訌之事後,李顯農被那湯敏傑追殺,據說差點禍及家人,但總算得衆人相幫,得以無事。秦賢弟若去那邊,也不妨與李顯農、龍其非等衆人聯絡,其中有許多經驗想法,可以參考。”

    “有這些義士所在,秦某怎能不去拜見。”秦徵點頭,過得片刻,卻道,“其實,李先生在此地不出門,便能知這等大事,爲何不去西南,共襄盛舉?那魔頭倒行逆施,乃是我武朝禍亂之因,若李先生能去西南,除此魔頭,必定名動天下,在小弟想來,以李先生的名望,若是能去,西南衆義士,也必以先生馬首是瞻……”

    他這話說完,還不待李頻回答,又道:“我知先生當初於西北,已有一次刺殺魔頭的經歷,莫不是因此氣餒?恕小弟直言,此等爲國爲民之大事,一次失敗有何氣餒的,自當一而再,再而三,直至成事……哦,小弟孟浪,還請先生恕罪。”

    聽他心直口快地說完這些,李頻笑了笑,微微拱手:“此事謝過秦賢弟的開導,西北之事,於我的確是一番心病。只是那件事後,我也曾反覆想過,殺了寧毅,我等便能打敗女真人嗎?我等與黑旗軍的區別,到底在哪裏。黑旗發展到如今,零零總總加起來,不過二三十萬人,卻已真正的名震天下,爲何我武朝富有四海,卻會被女真人打得狼狽南退……”

    “哎,李先生。”秦徵打斷了他的說話,“我武朝不過一時勢弱,國難當頭,始有英雄出世,秦某有信心,今上振奮、痛定思痛,武朝上下一心,來日必能打敗女真,收復中原。只是凡事有道,我武朝之頹敗,始自那魔頭弒君,欲振奮武朝,此等魔頭不死,我武朝便始終如鯁在喉,難言奮起,因此,小弟認爲,敗女真前,勢必要先擒寧毅,殺之祭旗,上告於天,如此天道方能再次護佑我武朝!”

    李頻沉默了片刻,也只能笑着點了點頭:“賢弟高見,愚兄當加以深思。不過,也有些事情,在我看來,是如今可以去做的……寧毅雖然狡詐奸猾,但於人心人性極懂,他以衆多法子教化麾下衆人,哪怕對於下頭的士兵,亦有衆多的會議與課程,向他們灌輸……爲其自身而戰的想法,如此激發出士氣,方能打出驕人戰績來。然則他的這些說法,其實是有問題的,縱然激發起人心中血性,將來亦難以以之治國,令人人自主的想法,絕非一些口號可以辦到,就算看似喊得狂熱,打得厲害,將來有一天,也勢必會土崩瓦解……”

    “那魔頭逆天下大勢而行,決不能長久!”秦徵道。

    “可是,這等教化世人的手段、方法,卻未必不可取。”李頻說道,“我儒家之道,希望將來有一天,人人皆能懂理,成爲君子。聖人微言大義,教化了一些人,可微言大義,畢竟難於理解,若永遠都求此微言大義之美,那便始終會有許多人,難以抵達大道。我在西北,見過黑旗軍中士兵,後來跟隨衆多難民流離,也曾真正地看到過這些人的樣子,愚夫愚婦,農人、下九流的漢子,那些見了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木訥之輩,我心中便想,是否能有方法,令得這些人,多少懂一些道理呢?”

    “寧毅那邊,至少有一條是對的:格物之法,可使天下物資飽滿豐盈,細細鑽研其中規律,造紙、印刷之法,大有可爲,那麼,首先的一條,當使天下人,能夠讀書識字……”

    “此事自是善莫大焉,不過我看也未必是那魔頭所創。”

    “……若能讀書識字,紙張豐足,接下來,又有一個問題,聖人微言大義,普通人只是識字,不能解其義。這中間,能否有更加便利的方法,使人們明白其中的道理,這也是黑旗軍中所用的一個法子,寧毅稱之爲‘白話文’,將紙上所寫語言,與我等口中說法一般表達,如此一來,衆人當能輕易看懂……我在明堂書社中印刷那些話本故事,與說書口吻一般無二,將來便可用之註釋典籍,詳述道理。”

    “豈能如此!”秦徵瞪大了眼睛,“話本故事,不過……不過遊戲之作,聖人之言,微言大義,卻是……卻是不可有絲毫偏差的!詳述細解,解到如說話一般……不可,不可如此啊!”

    “爲何不可?”

    那秦徵畢竟是有些本領的,腦中紊亂片刻:“譬如,譬如我等說話,今日,在此地,說此事,這些事情都是能確定的。此時我等引用聖人之言,聖人之言,便對應了我等所說的具體意思。可是聖人之言,它乃是大意,無處不可用,你今日解得細了,普通人看了,不能分辨,便以爲那微言大義,只是用於此處,那大義便被消減。怎能做此等事情!”

    “秦賢弟所言極是,然而我想,如此入手,也並無不可……”

    “不可,自然不可……”

    “在我等想來,可先以故事,儘量解其含義,可多做比喻、陳述……秦賢弟,此事終究是要做的,而且迫在眉睫,不得不做……”

    秦徵便只是搖頭,此時的教與學,多以讀書、背誦爲主,學生便有疑問,能夠直接以話語對聖人之言做細解的老師也不多,只因四書等著作中,講述的道理往往不小,理解了基本的意思後,要理解其中的思維邏輯,又要令孩童或是年輕人真正理解,往往做不到,許多時候讓孩童背誦,配合人生感悟某一日方能明白。讓人背書的老師衆多,直接說“這裏就是某某意思,你給我背下來”的老師則是一個都沒有。

    秦徵自幼受這等教育,在家中教授子弟時也都心存敬畏,他辯才不行,此時只覺得李頻離經叛道,不可理喻。他原本以爲李頻居住於此乃是養望,卻不料今日來聽到對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思緒頓時便混亂起來,不知怎麼看待眼前的這位“大儒”。

    李頻將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地說了片刻。他曾經見到黑旗軍的啓蒙,那種說着“人人有責”,喊着口號,激發熱血的方式,主要是用來打仗的工具,距離真正的人人負起責任還差得遠,但不失爲一個開始。他與寧毅決裂後冥思苦想,最終發現,真正的儒家之道,終究是要求真務實地令每一個人都懂理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其它的東西了。其它一切皆爲虛妄。

    於是他學了寧毅的格物,是爲了讓世人都能讀書,讀書之後,如何能讓人真正的明理,那就讓敘述簡化,將道理用故事、用比喻去真正融入到人的心裏。寧毅的手法只是煽動,而自己便要講真正的大道,只是要講到所有人都能聽懂即便暫時做不到,但只要能前行一步,那也是前進了。

    這些事情,可以一步一步地解決。普及了書本,簡化了敘述,接下來,自然會有更生動的表達,更好的故事,只要以傳遞道理爲原則,不斷突破,終究有一天,儒家之道會因此實現。

    這些時日裏,對於明堂的多次論道,李頻都曾讓人記敘,以白話的文字結冊出版,除白話外,也會有一版供儒生看的書面文。衆人見白話文如普通人的口語一般,只以爲李頻跟那寧毅學了務實煽動之法,在普通平民中求名養望,有時候還暗自嗤笑,這爲了名氣,真是挖空了心思。卻哪裏知道,這一版本纔是李頻真正的大道。

    李頻說了這些事情,又將自己這些年的所知所見說了些。秦徵心中氣悶,聽得便不爽起來,過了一陣起身告辭,他的名氣畢竟不大,此時想法與李頻相左,終究不好開口指責太多,也怕自己口才不行,辯不過對方成了笑柄,只在臨走時道:“李先生這樣,莫非便能打敗那寧毅了?”李頻只是默然,然後搖頭。

    “那莫非能打敗女真人?”

    “需積多年之功……然而卻是百年、千年的大道……”

    李頻的說法,怎樣聽起來都像是在狡辯。

    秦徵心中不屑,離了明堂後,吐了口唾沫在街上:“什麼李德新,沽名釣譽,我看他分明是在西北就怕了那寧魔頭,唧唧歪歪找些藉口,什麼大道,我呸……斯文敗類!真正的敗類!”

    他這話是與他身邊隨從說的,說完後又道:“哼,看他這般做派口口聲聲黑旗如何做,我看他……莫不是由那寧魔頭派來的反間?也難怪這些年那黑旗軍消息如此靈通,不行,我等去到西南,不能再按之前所想的行事,也得提醒一下西南的義士,其中或許有詐……”

    如此嘟嘟囔囔地前行,旁邊一道身影撞將過來,秦徵竟然未有反應過來,與那人一碰,蹬蹬蹬的退後幾步,差點摔倒在路邊的臭水溝裏。他拿住身形擡頭一看,對面是一隊十餘人的江湖漢子,身着短打帶着斗笠,一看便不怎麼好惹。方纔撞他那名大漢望他一眼:“看什麼看?小白臉,找打?”一面說着,徑直前行。

    方纔那一撞,秦徵已知對方武藝高強,他雖然年輕氣盛意氣風發,但綠林爭殺手段激烈,他想要去殺掉寧毅成名,對於隨隨便便在街頭與莽夫放對被殺掉卻並沒有興趣,此時遲疑了片刻,倒是就此慫了。

    他自知自己與隨行的手下或許打不過這幫人,但對於殺掉寧魔頭倒並不擔心,一來那是必須要做的,二來,真要殺人,首重的也並非武藝而是計策。心中罵了幾遍綠林草莽粗魯無行,難怪被心魔屠殺如斬草。回去客棧準備啓程事宜了。

    這邊,李頻送走了秦徵,開始回到書房寫註解論語的小故事。這些年來,來到明堂的書生衆多,他的話也說了許多遍,這些書生有些聽得懵懂,有些憤然離開,有些當場發飆與其決裂,都是常事了。生存在儒家光輝中的人們看不到寧毅所行之事的可怕,也體會不到李頻心中的絕望。那高高在上的學問,無法進入到每一個人的心裏,當寧毅掌握了與普通民衆溝通的法子,如果這些學問不能夠走下來,它會真的被砸掉的。

    自倉頡造字,語言、文字的存在目的就是爲了傳遞人的經驗,所以,一切阻其傳遞的節枝,都是缺陷,一切利於傳遞的革新,都是進步。

    李德新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離經叛道的路上,他每一天都只能這樣的說服自己。

    我或許打不過寧立恆,但唯有這條離經叛道的路……或許是對的。

    纔在心中說服了自己一次,下人來報,鐵天鷹鐵幫主來了。

    自從西北的幾次合作開始,李頻與鐵天鷹之間的友誼,倒是從未斷過。

    西北執行,李頻在小蒼河與寧毅決裂,鐵天鷹則在寧毅的手段中感到了絕望,他不再想與黑旗軍作對,卻在李頻“該給天下人活路”的哭喊中多少感受到了一絲悲憫,離開西北後兩人分道揚鑣,鐵天鷹就此離開了刑部,等到李頻在臨安立足下來,鐵天鷹再度出現在李頻面前時,已經成了綠林中漕河幫的幫主。

    簡而言之,他帶領着京杭大運河沿岸的一幫難民,幹起了黑道,一方面幫助着北方流民的南下,一方面從北面打聽到消息,往南面傳遞。

    此時中原已經是大齊屬地,各路軍閥阻止着難民的南下,封鎖南北話是這樣說,但各個地方如今終究還是當初的漢人組成,有人的地方,便有明暗兩道。鐵天鷹在汴梁爲總捕,經營多年,此時拉起隊伍來,南北滲透,仍舊不是難事。

    在刑部爲官多年,他見慣了各種各樣的醜惡事情,對於武朝官場,其實早已厭倦。天下大亂,離開六扇門後,他也不願意再受朝廷的節制,但對於李頻,卻終究心存尊敬。

    周佩、君武掌權後,重啓密偵司,由成舟海、聞人不二等人負責,刺探着北面的各種訊息,李頻身後的漕河幫,則由於有鐵天鷹的坐鎮,成了同樣靈通的消息來源。

    雖然這些年來,在學問、大道之爭上,李頻心中一直有着絕望的陰影,但在學問之外,與寧毅對抗過的名頭帶來的未必只有清名,此時站在李頻身後的,其實也有着數個大家族的傾力支持,最後一位建立密偵司的大儒左端佑在去世之前,就曾與李頻有過多次的來往,而且是擺明車馬站出來爲李頻站臺,老人生前雖然已經開始理解寧毅,卻也將他一聲的名氣化爲養分,傳遞給了值得扶持的後輩。若非有這些背景,即便李頻與寧毅決裂的事蹟說得有多麼傳奇,他此時也已經被整個儒學界生吞活剝了。

    當然,這些力量,在黑旗軍那絕對的強大之前,又沒有多少的意義。

    “跟你來往的不是好人!”院子裏,鐵天鷹已經大步走了進來,“一從這裏出去,在街上唧唧歪歪地說你壞話!老子看不過,教訓過他了!”

    “常有之事,鐵幫主何須大驚小怪。”李頻笑着迎接他。

    “來幹什麼的?”

    “赴西南殺寧魔頭,近來此等義士很多。”李頻笑笑,“往來辛苦了,中原狀況如何?”

    “連杯茶都沒有,就問我要做的事情,李德新,你這麼對待朋友?”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鐵幫主坐下喝茶。”李頻從善如流,連連道歉。

    鐵天鷹坐下來,拿上了茶,神情才漸漸嚴肅起來:“餓鬼鬧得厲害。”

    他說完這句,喝一口茶:“拱州、滑州、曹州等地,鬧翻天了。春日裏還未鬧到這幅樣子,春耕之後,王獅童才指揮餓鬼發動進攻,所到之處,城鎮付之一炬,良田盡毀,附近存糧被吃光,倖存百姓不得已被捲入餓鬼隊伍當中,大批饑民、難民四散,一度波及汴梁……但劉豫沒有餘糧賑災,這些人隨後又變成了餓鬼。”

    李頻張了張嘴:“大齊……軍隊呢?可有屠戮饑民?”

    鐵天鷹搖了搖頭,低沉了聲音:“已經不是那回事了,拱州等地出了兵,王獅童遣饑民上陣,都餓着肚子,身無長物,武器都沒有幾根……去年在江北,餓鬼大軍被田虎軍隊打散,還算拖家帶口,一觸即潰。但今年……對着衝過來的大齊軍隊,德新你知道怎麼樣……他們他孃的不怕死。”

    鐵天鷹頓了頓:“孃的,什麼都沒有……只有不怕死。”

    “所以……”李頻覺得口中有些幹,他的眼前已經開始想到什麼了。

    “所以,五千人馬朝五萬人殺過去,然後……被吃了……”

    李頻是跟隨這流民走過的,這些人多數時間沉默、軟弱,被屠殺時也不敢反抗,倒下了就那樣死去,可他也明白,在某些特殊時候,這些人也會出現某種狀況,被絕望和飢餓所支配,失去理智,做出任何瘋狂的事情來。

    “去年在江北,王獅童是想要南下的,那時候所有人都打他,他只想逃跑。如今他可能發現了,沒地方逃了,我看餓鬼這段時間的佈置,他是想……先鋪開。”鐵天鷹將雙手舉起來,做出了一個複雜難言的、往外推的手勢,“這件事纔剛開始。”

    “鋪開……怎麼鋪開……”

    “把所有人都變成餓鬼。”鐵天鷹舉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發出了咕嘟的聲音,然後又重複了一句,“纔剛剛開始……今年難過了。”

    陽光明媚,院子裏難言的寂靜,這裏是太平的臨安,難以想象中原的形勢,卻也只能去想象,李頻沉默了下來,過得一陣,握起拳頭砰的打在了那石頭桌子上,然後又打了一下,他雙脣緊抿,目光激烈晃動。鐵天鷹也抿着嘴,然後道:“另外,汴梁的黑旗軍,有些奇怪的動作。”

    “什麼?”

    “他們私下裏來往一直嚴密,我未有深究,但看風聲……黑旗來了人,可能要做點什麼。”鐵天鷹想了想,“可能是件大事,我的感覺很不好。”

    鐵天鷹乃是刑部多年的老捕頭,觸覺敏銳,黑旗軍在汴梁自然是有人的,鐵天鷹自從西北的事情後不再與黑旗剛正面,但多少能察覺到一些地下的蛛絲馬跡。他此時說得模糊,李頻搖搖頭:“爲了餓鬼來的?寧毅在田虎的地盤,與王獅童應當有過接觸。”

    隨後又道:“不然去汴梁還能幹什麼……再殺一個皇帝?”

    他說起寧毅的事情,向來難有笑容,此時也只是微微一哂,話說到最後,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那笑容漸漸僵在臉上,鐵天鷹正在喝茶,看了他一眼,便也察覺到了對方的想法,院子裏一片沉默。好半晌,李頻的聲音響起來:“不會是吧?”

    “……德新方纔說,近來去西南的人有很多?”

    “這中間有聯繫?”

    “我不知道啊。”鐵天鷹攤了攤手,目光也有些迷惘,腦中還在試圖將這些事情聯繫起來。

    李頻已經站起來了:“我去求見長公主殿下。”

    不久之後,他知道了才傳來的宗輔宗弼欲南侵的消息。

    巨大的災禍已經開始醞釀,王獅童的餓鬼將要肆虐中原,原以爲這就是最大的麻煩,然而某些端倪已經敲響了這天下的警鐘。僅僅是即將出現的大亂的前奏,在深深的水底,相隔千里的兩個對手,已經不約而同地開始出招。

    這天夜裏,鐵天鷹緊急地出城,開始北上,三天之後,他抵達了看來仍舊平靜的汴梁。曾經的六扇門總捕在暗地裏開始尋找黑旗軍的活動痕跡,一如當年的汴梁城,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又三天後,一場震驚天下的大亂在汴梁城中爆發了。

    誰也不曾料到的是,當年在西北敗退後,於西南默默雌伏三年的黑旗軍,就在寧毅迴歸後不久,陡然開始了動作。它在已然天下無敵的金國臉上,狠狠地甩上了一記耳光。

    然後把鍋扣在了武朝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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