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後半夜,整個清水鎮陷入一片寂靜……
思域推開房門,穿過洛府後院長廊,打算前往前院與鍾漓匯合,行色匆匆之際,恰巧碰到迎面走來的洛笙。
思域一眼便瞧見了楚楚動人的洛笙,鬼使神差般的道了句:「洛姑娘,你……還沒休息」
思域有些許緊張,以至於說話都開始結結巴巴,洛笙聞聲抬頭,又是一記習慣性的醉人的微笑。
此時的思域,心中早已兵荒馬亂。
「鍾公子,這山中後半夜最是寒冷,我拿了幾件衣裳,怕去得太早打攪幾位少俠休息,便……」洛笙舉手投足都透露著一股溫文爾雅,講述之時也一直是眉眼帶笑,惹人疼愛。
「還是洛姑娘考慮周到,有心了」思域整個人都溫柔了起來,兩人相視一笑。
「這是洛笙應該做的」洛笙溫溫柔柔的回答道。
再次相視一笑……
「鍾漓她們這會兒應該已經在前院匯合了,咱們一起過去吧」思域強裝鎮定,拉回正題,並主動幫洛笙拿着那幾件厚重的衣服,一同往前院走去。
兩人並肩走着,時不時探討幾句,有說有笑,明明是初見,卻好似相識好幾年……
到達前院,鍾漓她們果然已經在此等候了。
「鍾大小姐早啊」人還沒到,思域遠遠的就調侃起了鍾漓。
鍾漓眉頭一皺,心想這小子又耍什麼花樣,詫異之餘,只見思域沖着自己扔過來一件衣裳,鍾漓下意識的往旁邊一躲,衣裳掉到了地上。
「哎,不是吧大小姐,這麼防着我?」思域一陣納悶。
「誰知道你又耍什麼花樣」鍾漓這語氣,像是對思域的花招早已習以為常。
看着兩人打打鬧鬧,洛笙都不禁笑了起來。
從小到大,但凡思域遞什麼東西給鍾漓,事情就不會那麼簡單,裏面不是包了蟲子,就是什麼也沒有,一個空殼子。
還記得鍾漓十歲生辰那年,思域端了一碟桃花酥給鍾漓,說是自己親手做的,這桃花酥可是鍾漓最喜歡的糕點,結果鍾漓剛拿開上面第一塊桃花酥,就發現下面有一隻大毛毛蟲,嚇得鍾漓把整盤糕點都扔了,而一旁的思域卻笑得合不攏嘴。
可這次思域還真沒耍花招,一臉無辜的看着鍾漓:「這次你可真誤會我了,衣裳是洛姑娘給的,你看,一人一件」邊說邊把衣裳一件一件的分發給師妹們。
明白實情后,鍾漓趕緊把衣裳撿了起來,對着洛笙難為情的說:「不好意思啊洛姑娘,我以為是這小子又想耍什麼花招」
「鍾姑娘不用對我這麼客氣的,我反倒覺得兩位的相處挺有意思的」
從小被要求知書達禮的洛笙面對鍾漓與思域別樣的相處方式難免心生羨慕。
鍾漓大概是明白了洛笙的心思,用意又不刻意的說着:「以後叫我阿漓就好了,也不用這麼客氣」
洛笙笑了,笑得很開心,順着鍾漓的話,洛笙心中的顧慮也消減了不少。
「那阿漓以後就叫我洛笙吧」
兩人對視一笑,畫面分外愜意。
「那我呢!那我呢!」思域不甘示弱,這大好的機會怎麼可能不抓住。
「你一邊玩去!」鍾漓迅速回答,把思域的興緻一澆全滅。
鍾漓與洛笙又默契般相視一笑……
「好了,天色不早了,出發吧」洛叔發話了。
「阿漓,萬事小心啊!」洛笙多少有些擔心,貼心的囑咐著。
鍾漓點了點頭……
說罷,洛叔帶着鍾漓五人再次往山中的聽雨亭走去……
「等下碰到什麼妖魔鬼怪,可別想讓我保護你」思域自以為是的說着,一副高傲極了的姿態。
鍾漓大概是已經習慣了思域這狂妄自大的樣子,一臉鎮定。
「誰保護誰還不一定」鍾漓十分敷衍的回答著。
「切,也不知道是誰小時候……」思域張口就來,看來又要拿鍾漓小時候的糗事來說事了。
鍾漓二話不說,狠狠踢了思域一腳,正好踢到他今天早上的痛處。
「啊……」思域疼痛難忍,連忙揉着痛處。
大家都能看出來他這是在討打,繼續趕路也沒有等他,思域一邊揉着腿,還要擔心自己掉了隊。
「哎……你們等等我啊!」
……
到達聽雨亭,洛叔同鍾漓五人尋幾處稍高一點的草叢分散躲了起來,觀察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前幾個時辰周圍一片寂靜,沒有任何異常,直至寅時,叢林中竄出了一個黑影,思域眼疾手快一個輕功縱身追了出去,鍾漓也緊隨其後……
那黑影也絕非等閑之輩,聽到有動靜便趕緊往叢林深處逃去,那人輕功了得,複雜的地形,高低不一的樹木他自由穿梭,即使思域與鍾漓奮力追趕,也始終不是他的對手。
追着追着,黑影消失在了叢林之中……
「居然給他跑了!」思域有點咬牙切齒。
「不打緊,即便我們追上了,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況且,他的目的,似乎只是為了製造這血水」鍾漓冷靜分析著。
「那他製造血水的目的又是什麼?恐嚇?」思域還沒從剛剛的失利中回過神來,氣憤中滿是不解。
鍾漓低眼思索了片刻:「不見得,村民們手無縛雞之力,對誰都造成不了威脅,沒必要針對一個小小的清水鎮」
鍾漓一句話點醒了思域,他恍然大悟般的看着鍾漓:「堇靈?」
鍾漓沒有回復,這時南夕師妹她們帶着洛叔趕了過來。
「師姐,賊人追到了嗎?」南夕急切的詢問著。
「跑了」
「回聽雨亭!」思域似乎想起了什麼,沿路返回聽雨亭。
思域圍着聽雨亭來回查看,不出所料,終於在一塊木板邊緣發現了異樣,思域趕緊蹲了下來,招呼著鍾漓她們:「你們快過來」
鍾漓幾人圍了過去,發現木板邊緣稀稀散散的有些白色粉末。
「這是鹼灰……」
此時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慵懶的聲音,十分傲慢。
正值警惕的鐘漓一個犀利的眼神,輕微的瞥頭,迅速拔出不屈,轉身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一襲白衣,身高八尺二寸,腰間別着一個精緻的綉著不知是什麼符文圖案的囊袋,頭髮半束半披,鬢若刀裁,兩縷青絲飄逸於兩頰,入鬢長眉,一雙杏眼空洞傳神,渾身散發着一股快意隨性的氣息,讓人捉摸不透。
「這位女俠,一上來就給我這麼大個見面禮啊」那人被鍾漓的劍架著一動不敢動。
「你是何人」鍾漓逼問著,滿臉嚴肅,犀利的眼神讓人不敢直視。
「吾乃自由之身,沒有哪條規定不允許我來這兒吧」那人打趣著,眉眼輕挑,嘴角含笑,答非所問。
見這人不識趣,鍾漓的劍又緊逼了一下:「我勸你不要跟我耍花招」
那人神色這才恍惚,雙指抵著劍,憨笑兩聲,總算識了相:「在下萬星臨,無門無派,自由之身」
見這女俠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所說,這緊逼的劍沒有絲毫收回之意,萬星臨又補充道:「就像你們在調查此事一樣,我也是追着那賊人過來的,並且我早你們好幾天就在查此事了,怎麼還反倒我成了賊人」
「你為何查此事?」鍾漓一如既往的冷靜,不緊不慢。
「本人行走江湖,最喜歡的就是多管閑事」
那人簡單幾句話便以為能了結此事,眼睛偷偷瞄了鍾漓一眼,卻不料鍾漓的劍越逼越緊。
「哎哎,我說我說!前些日子路過此地,見幾個黑衣人大半夜的,把一袋一袋的東西推入這河水中,勾起了我的興趣,這個答案滿意嗎」萬星臨也不緊不慢的解釋著,只是害怕了一小會兒,那脖子上的劍便對他沒了太大的威脅。
「那你查到了什麼?」一旁的思域看不慣萬星臨散慢的模樣也追問起來。
瞧著分分鐘就要抹了脖子的劍,又瞧著這些一個個手持佩劍凶神惡煞的模樣,這個氛圍屬實讓瀟灑慣了的萬星臨渾身不自在。
「不是吧幾位大俠,你們非要用這種方式聊天嗎?不累嗎?」
鍾漓用犀利的眼神瞪了萬星臨一眼,彷彿在說「休想耍花招」萬星臨也抬了抬手,擺出一副投降的姿勢,鍾漓的劍這才緩緩放了下來。
終於自在了的萬星臨扭脖子扭腰一陣活動,這小腿一邁就想往木板邊緣走去,可這動作剛一擺出來,就被鍾漓拔劍的姿勢恐嚇住了。
只見他抬手比劃着讓鍾漓把劍收回去,並趕緊解釋道:「我過去仔細看看那白色粉末,不……不耍花招」
鍾漓半信半疑的把劍收回,緊跟在萬星臨身後,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他蹲下用食指沾了一點白色粉末湊到鼻子邊,又用拇指輕輕的搓捻著粉末,隨後又站起身來,拍拍手上的灰塵,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這其實就是一種江湖上的小把戲,那白色粉末叫鹼灰,我方才把它搓捻開來,發現這白色粉末當中隱隱約約夾雜着一種黃色物質,這黃色物質是一味藥材,名叫鬱金,產於岑溪一帶,這鬱金與鹼灰混到一起,再遇到水,那自然變成了血水」
聽完萬星臨這一通說辭,大概是出於好奇,思域也趕緊沾了一點白色粉末,又是聞又是搓,雖沒查出什麼異樣,但果真如萬星臨所說,仔細一看有黃色物質夾雜其中。
「那為何一到晚上,血水又變成了清水?」鍾漓提出了一個關鍵性的疑問,語氣比剛剛要柔和許多。
萬星臨沒有即時回答,這個問題似乎也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一點。
「只有兩種可能,第一,藥物的數量有限,自然效果也有限,第二,血水不是關鍵,關鍵是引起調查之人的注意」對於棘手之事,萬星臨顯得格外認真。
萬星臨一番話勾起了思域的記憶,剛進清水鎮之時,所謂的「兔子」與今晚的黑影之間莫非有着聯繫……
「我已經在這兒蹲了他們好幾天了,他們每天寅時都會在此投放藥物,藥效時長掐得剛剛好……」
「所以前者可以排除!」思域打斷了萬星臨的分析,真相已經顯而易見。
「引起我們的注意,目的是什麼呢?」鍾漓想不通,心懷叵則之人理因離這名門正派越遠越好,這送上門來的,可真讓人捉摸不透。
萬星臨看了鍾漓一眼,上下打量着她,心中似乎又明白了什麼。
「或許跟你們正在找的東西有關」萬星臨雲淡風輕,像是見慣了一般。
萬星臨的話一出,眾人的眼神都不對勁了,眼前這個人知道的東西未免也太多了,鍾漓斜了一眼萬星臨,兩人正好四目相對,而萬星臨的眼神絲毫不躲閃,沒人能將他看透。
「你好像知道的有點多」鍾漓倒也毫不避諱,全程直視着萬星臨的眼睛。
萬星臨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那一雙讓人猜不透的眼睛裏寫滿了問心無愧:「我方才說過,本人行走江湖,最喜歡的就是多管閑事,管的閑事兒多了,知道的自然也多了」
鍾漓沒有做聲,回敬了萬星臨一個不以為然的笑。
正如萬星臨所說,他無門無派,是個自由之身……
血水之事告一段落,鍾漓與這個滿身秘密的男子終究只是一面之緣,並且直覺告訴鍾漓,此人雖然性行乖張,倒也不至於是個作惡之人。
只見萬星臨瀟灑的道了一句「告辭」便消失在叢林之中。
血水之事水落石出,清水鎮上上下下前來與這幾位堇靈少俠道謝,卻獨獨未見張阿婆,思域的眼神一直在人群中找著,那個心念小孫子的阿婆,恍然成了思域的惦記。
忙活了大半夜,大家都打算回洛府休整片刻,隨後也好啟程了,剛回洛府,早早就在院中等待的洛笙,把鍾漓拉到了一旁,左瞧右瞧確認鍾漓沒有受傷,開心得像個孩子:「阿漓,你太厲害了!」
鍾漓也跟着笑了起來,眼前這個姑娘着實招人喜愛,鍾漓輕輕的碰了碰洛笙的鼻尖,像大姐姐關心小妹妹一般:「你不會一晚上都沒睡吧」
「你們不也沒睡嗎,阿漓,你們待會兒是不是要走啦」洛笙甜甜的笑慢慢變得失落。
「等我辦完事,回了堇靈,便來找你」鍾漓安慰著。
聽了鍾漓的話,洛笙又喜笑顏開:「那阿漓要教我武功和法術」
「好!」旁人看來高冷的鐘漓,此刻竟成了溫柔的大姐姐。
兩人談笑之時,思域一人離開了洛府,沿着昨晚回來的路,他又來到了那條清水河邊,又順着一條依稀可見的石階,彷彿延伸到了叢林深處……
一處斑駁的老房子,一個垂暮老人坐在門口的石頭上,痴痴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