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拖着虛弱的身體分散尋找。張郁青、童百萬、安陽壽繞了兩圈,來到一處高台,只見無數骷髏人骨,累纍堆積,似乎是惡鬼捕食人類的巢穴。兩人連忙退了出去,恰巧撞見了王霽雲、趙當卑、關洪傑。
趙當卑道:「隨我來,我聞見了水的味道!」
童百萬道:「誰那裏有味道,你狗鼻子么?」
趙當卑也不搭理童百萬,帶領五人繞了兩彎,來到百仞紅土丘背後,忽見幽深坑洞,沿着向下突然眼前豁然開朗,竟是有一處地下空洞,冷風帶着濕氣吹了出來。
「行啊!看來是真的有水。我都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了。」
這時四周湧出來,三十多名胡人,皆長筒鬍鬚,手拿朴刀,為首者是一名女子,頭戴尖氈帽,一雙藍眼睛,滿頭棕褐長捲髮。
「此處乃我紅衣教禁地,諸位請回吧!」
張郁青道:「粟特人不是做生意么?何時立教搶佔水源了。」
「此處並無泉水,乃地下濕氣洞中凝聚水珠,滴滴匯聚而成,十分稀缺。」
「閣下還是做生意啊!」
「我名昆莎,奉教主之命鎮守此處,接應我粟特商隊。若是輕易將水源讓給諸位,控教主怪罪。」
童百萬道:「外邊累累白骨,都是你紅衣教害死的人吧!我看你紅衣教定是邪教。」
「我紅衣教源自密特拉教,以無上智慧,超越拜火教,崇拜蘇爾凡聖母,融陰陽黑白,視男女平等,又怎會是邪教?」
張郁青道:「蘇爾凡孕育光明神阿胡拉·馬茲達,黑暗魔安格拉·曼紐,又稱阿里曼。阿里曼率六大惡魔與光明神爭鬥。這六大惡魔是偽善魔德魯吉、惡意魔阿卡瑪納、混亂魔薩魯瓦、叛教女魔塔洛馬蒂、酷熱魔陶威、饑渴魔薩里夏。」
昆莎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教義。」
「我曾聆聽摩尼教教誨,光明摩尼佛承繼了拜火教、佛陀和耶穌的智慧精神。明尊察宛、聖子耶穌和慧明聖使諾斯三位一體,慧明是一切使者之父,一切教會之首,瑣羅亞斯德、佛陀、耶穌、摩尼都是慧明的化身。我自然了解這些教義。」
「摩尼教、拜火教皆視安格拉·曼紐為惡神,卻不知他也是蘇爾凡之子,有貴賤好惡上下之分,又怎能稱得上智慧呢?」
「陰陽黑白,光明黑暗,善惡好壞,本來就是世界的真實模樣。暗魔創人類,喚惡念,激情慾,建邪教,滲透明界宗教,迫害歷代使者。人包含聖潔靈魂和墮落肉體。光明與黑暗的鬥爭將永遠延續。」張郁青一指昆莎背後的安格拉·曼紐。
「我不與你費口舌,如果你輸了便入我教,何如?」
她揮了揮手中三尺鐵劍,挽了個劍花。那劍柄上雕刻着一頭鹿,末端有左右兩個環,紋絡精美華麗。
張郁青的精神體力也已經到了極限,必須速戰速決。大紫陽手出招。昆莎見他雙手紅紫,氣勁交織,不與其硬碰,劍劍襲擊面門和腹部。張郁青雙手交錯,將其劍勢控在胸前,左右來回牽引。昆莎撒手,將腰間短匕擲了過來,張郁青雙指輕鬆夾住,靈犀指發力,應聲斷裂。
風過庭飄然而至,笑道:「哈哈!姑娘你真是不自量力,竟然挑戰將軍。」
昆莎也不氣惱,笑道:「公子俊朗瀟灑,你我對決可否?」
張郁青道:「三絕劍風過庭,五步必殺,從不失手。姑娘還是不要試的好!」
昆莎道:「呵呵!今天可是大好的買賣!諸位請吧!」
眾人跟隨她來到地洞深處,乾燥清涼。罽賓地毯鋪滿角落,琉璃器、彩織錦、水晶、硨磲、馬蹄金葉堆積於地洞角落。洞頂垂下一盞銀制火焰碗,這裏簡直就是地下宮殿。交床前有木幾,木幾擺了細頸雙耳鎏金酒壺,兩三個銀叵羅杯。交床后立着一個三頭六臂神祗雕塑,與真人等高,兩肩冒出火焰,手執九曲劍,怒目而視。張郁青暗思:紅衣教名為崇拜聖母蘇爾凡,實則為崇拜暗魔安格拉。
「斝朝李信伐西域,中原水家弟子因病未能東歸,教導我粟特人尋水源之法。」昆莎推開雕塑后的暗門,一股清泉盈滿石臼,溢滿出來,又向地下幽深之處而去,這應是冥澤的地下水,飲之清澈甘甜。
張郁青道:「適才不是說水源稀少么?」
昆莎眨眼道:「騙你的。」
張郁青氣得說不出話。
「越漂亮得女人越會騙人。」風過庭打趣道。
昆莎偏頭問:「那我的話,能信幾分。」
「你的話啊,一個字不能信。」風過庭言畢大笑。
昆莎大笑道:「天下間還有這樣誇讚人的么?風公子,真是風雅無雙。」
因見幾名粟特男子正在用白堊土染白幾頭黃駱駝。
風過庭問:「這是做什麼?」
「圖倫磧白陀山的白駝也十分稀少,為了滿足中原人的愛好,都快被捉光了。婼羌的去胡來王十分珍惜。」
「假的白駝,你們也不怕被揭穿?」
「我們有天竺漆,遇水不脫色,可保很多年。況且白駱駝本來就是黃駱駝的異種,看起來美觀,但是體弱多病,壽命極短。反倒是我們的白駝易飼養,更美觀。」
風過庭翹起大拇指,誇道:「高!」
又見溫宿、捐毒、西夜、渠勒、皮山等國使者和商隊,各以禮節向客人問好。
「諸國使者怎麼會在這裏?」風過庭納悶道,忽然恍然大悟。「他們都是粟特人假扮的。」
「不完全對,我們商隊本來就有各國佣者。」
「假扮使者團意欲何為?」
昆莎道:「大匜朝通九譯而至萬國,常散財帛以賞賜,沿途置所驛站又免費食宿,各國商賈穩賺不賠。」
風過庭道:「怪不得去年玉門關一口氣接了十一波各國使者,原來全是粟特人假扮的!」
「本來就是做生意,況且典屬國、鴻臚寺都需要政績,大匜朝也需要尊嚴和體面。怎麼,諸位可是要告發么?」
風過庭搖頭道:「我還沒那麼傻,此事真假難辨,恐有誣告嫌疑,匜朝律法誣告者腰斬,陷害者流放三千里,栽贓者絞刑。」
「我們所有的國書皆是貨真價實的國印,國王親筆書信。他們小國無力千里覲見,但是我粟特人有。」
「西域小國使團代理人!」
「說得對!我們粟特做生意,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三方獲利,皆大歡喜。」
這次連王霽雲、童百萬等也不由豎起大拇指,稱讚道:「高!」
張郁青苦笑道:「不知道,閣下要與我等做什麼生意。」
「人情生意。諸位糧斷水盡,精力疲敝。我紅衣教送上良馬十匹,駱駝十峰,水囊、糧食、肉脯、果脯,還有一份歸國地圖。」
張郁青道:「雖然知道是生意,我也心甘情願接受。我這些兄弟已經到了極限,若是再不不濟,能活着走入玉門關的不知幾人。」
「將軍放心。我們粟特人素來不犯律法,不違道德,不壞道義。」
張郁青點頭道:「紅衣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