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剛到左丘城那會兒開始,滕家和裘家這兩大陰修世家在左丘城裡就已經是死對頭了。這兩家的子弟,包括手下的人歷來是你看不慣我,我看不慣你,明面上、暗地裡都爭個不停,都把對方視作自己的眼中釘、肉中刺!
究其根本原因,自然還是利益問題使然。滕家和裘家在上城都開了一家大商行,手下的商隊、探險隊都不少,商路幾乎遍布整個陰間,在各大陰城都設有分支機構,可謂陰間商業巨頭。在左丘城內,滕、裘兩家主營的是餐飲業、旅館業和典當業等,大部分最賺錢的買賣也各有涉足。這樣一來,兩家幾乎在每一行里都是彼此最大的直接競爭對手,處處都要搶生意,竟好似商界里一對天生的冤家,避都避不開。
滕伯禮和裘富貴這兩人分別正好是滕、裘兩大家族在左丘城裡的總管、負責人,他們這會兒為什麼會一起出現在殷發的辦公室里呢?
滕伯禮和裘富貴兩人出來時均是面色鐵青,互相也不搭理,更沒有心思來理睬我這個站在邊上的冒牌廚子,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滕伯禮故意走得快了一些,不願和裘富貴並肩而行,隨後兩人很快就一前一後都離開了城主府。
「喂!你還傻愣著幹什麼呢?」我正在看著滕伯禮和裘富貴的背影感到疑惑不解的時候,守門的侍衛便很不耐煩地對我斥道:「現在裡面應該沒其他人了,你趕緊進去送酒去!」
我連忙答應一聲,捧著酒瓶走到門邊,先隔著門喊了一聲:「殷副城主,馬大鬍子送酒來了!」說罷,我便自己推門進去。
副城主辦公室里確實只有殷發一個人在。他往後背倚靠著高背大椅,一隻腳掛在書桌上,緊閉著眼睛,手扶住額頭,似乎心情特別不好,應該正在為了什麼事而煩惱呢。
我進來之後,一直到把紅酒放在書桌上,殷發始終沒有睜開眼睛。我也沒有立即出聲,就站在書桌前等他自己發現我的存在。
「酒放下了幹嘛還不走?」殷發不耐煩地出聲問道,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則回答:「我有些話想跟殷副城主說一說。」
一聽到這句話,殷發竟如同觸電一般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右手同時往前一揮,一道寒光便沖著我面門飛來。
我之前心態放得太放鬆了,根本想不到殷發剛一反應過來就冷不丁地朝我拋出致命的暗器。幸虧多年來的刻苦訓練和生死戰鬥磨鍊出來的條件反射在關鍵時候救了自己,我微微把頭一偏,讓那道致命寒光貼著耳邊飛過,「篤」的一聲釘在了我背後的那面牆上。寒光褪去,我才看清了那原來是一支細細的銀針。
「艹!這麼不講理?居然連問都不問清楚就下死手!」我全身的汗毛都被這一記銀針偷襲給刺激到了,冷汗「簌簌」地直冒出來,不禁心中暗罵殷發這個傢伙實在太過於敏感,太過於狠絕。
但還未等我發話,下一秒鐘殷發就認出我來了。
「翟自勝?」他的表情顯得十分震驚,本來已經抽出的左手也立即停下了動作。或許再慢一點認出我來,他很可能就會來個連發,因為第二根銀針已經被他抓在手上了。
「是我。」我背後冒冷汗,心裡直罵娘,但面上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答道。
「你是怎麼進來的,馬大鬍子呢?」殷發再次發問,但語氣逐漸變得不善,左右手的銀針也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我連忙安撫他道:「馬大鬍子好好地在酒窖里睡著呢,我沒必要殺他,也不是來殺你的。」
殷發露出一副很懷疑的神色,追問道:「那你這次偷偷潛伏到我這裡來的目的是什麼?」
「我是想來和你談合作的。」
「合作?」
殷發的表情隨即從震驚到疑惑,又慢慢變成了憤怒,他厲聲道:「你的三萬冥港聯軍已經攻到了左丘城外,這是要談合作的態度嗎?哼,我看你是想來勸我投降的吧?」
我還是想盡量表現得隨意一些,笑道:「不客氣地說,就算我想勸你投降獻城,你一個人也說了不算啊!」
「哈哈哈哈哈!」
殷發果然氣極反笑,咬牙切齒道:「既然曉得如此,你還敢孤身前來,豈不是自投羅網?」
我卻搖搖頭,繼續想辦法降低他的戒心:「我確實不是來殺你的,也相信你不會把我怎麼樣。還記得兩年之前,我們在十八洞外吃肉、飲酒、和談嗎?我今天來,也想借這瓶左丘城主珍藏的美酒再與你來一次對飲和談!」
殷發看著書桌上的那瓶紅酒,又再次看了看我,總算是慢慢冷靜了下來。他左右兩隻手在腰間一摸,手裡的兩根銀針便不見了。
我瞧在眼裡,才暗暗鬆了一口氣。雖說殷發的陰功應該不如我,但他特別擅長使暗器,在這個辦公室狹小的空間里,我可不想無謂地和他動手拚命,也不值得!
殷發收好了銀針,又伸手到身後的柜子里拿出兩個高腳杯來放在書桌上,對我道:「也罷,我一是饞酒了,二是倒也想聽聽你有什麼話竟然願意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要來找我說。」
我微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就隔著一張書桌坐下,並用馬大鬍子放在袍子口袋裡的開酒器把酒開了,給兩人都各倒了一杯。
這瓶紅酒,剛剛從冰盆里取出不久,還冒著絲絲涼氣。而且,猩紅的酒液掛在高腳杯內側的玻璃壁上,留下一道鮮艷的顏色,看起來確實十分誘人。
殷發舉杯沖我示意,接著便自己先喝了一口。我其實不太懂區分紅酒的優劣,但喝過一口后,竟也覺得十分可口,冰爽順滑,回味無窮。
「果然是好酒!」我禁不住贊道,「看來左丘城主也是個好酒之人呀!」
「哼!這酒本來就是我買來送給他的,可惜他不懂得欣賞,竟一直丟在酒窖里藏著。我不拿出來喝了,也是暴殄天物!」
說著,殷發的臉色又是微微一變,似乎很不滿意我故意第二次強調這是左丘茂明的藏酒。這樣的說法無形之中就顯得他是不守規矩,在以下犯上。
我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道:「是你送的也罷,左丘城主自己收藏的也罷,反正現在享用這瓶美酒的是我們倆。同樣的,現在接下來要討論左丘城的未來也是我們倆,其他人都先站一邊去!」
「包括左丘茂明?」
「包括左丘茂明!」
「你如何能確定左丘茂明不會再回左丘城了?」殷發突然問我。
「因為他走之前當晚正和我在一起,是他告訴我的。」
「當晚你就在城主府里?」
「沒錯!」
「這麼說,你是假扮成冥港使團的隨從混進左丘城的?」
「你又猜對了!」
「你是專程來找左丘茂明密談的?」
「嗯,應該說一開始我確實是抱著這個目的來的,卻被你攔著見不著他。後來我再與他見了面,算是陰差陽錯、誤打誤撞吧,可惜最後也沒能談成什麼協議。」
殷發似乎並不急於進入正題,反而仔細地追問起那天晚上左丘茂明突然發飆離城出走的真實原因來。
我除了沒有泄露密道的存在和左丘茂明的去向外,其他的都沒有刻意隱瞞,全部告訴了殷發。
「左丘茂明這個老傢伙,居然能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等待你這麼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出現,也真是不服不行呀!」殷發聽完了我的講述,忍不住仰天長嘆道。
我道:「也不盡然。從當時的反應來看,左丘城主並沒有單單指望著我來救他,他應該還有其他的退路和選擇,壓箱底的絕活兒和秘密肯定也不止迴光返照之術這一樣。只不過,既然我的出現給他提供了這麼一個現成的機會,自然要牢牢抓住,實現自救!」
這個觀點就連殷發也不由自主地點點頭表示了贊同,他道:「沒想到你只見過他一面就能把他看得這麼透,左丘茂明確實是一個渾身上下都藏滿了秘密的人,不到最後萬不得已,他是不會把底牌全部亮出來的。」
「但是,不論左丘城主說的迴光返照之術的功效只能持續一個時辰是不是真的,他陰壽已盡和修為倒退肯定是不爭的事實。此時的他就算還沒死,也肯定無法再憑藉自身的實力回來爭奪左丘城的掌控權。再說了,他千方百計才逃出左丘城,又怎麼會在臨死之前跑回來受罪呢?」我分析到最後,便下了一個結論,道:「所以,左丘城主不論生死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左丘城的未來已經與他無關!」
聽罷,殷發緩緩地再次點頭,還十分讚許地輕輕給我鼓了鼓掌,道:「你的分析十分到位,結論十分大膽,同樣很值得我欽佩!」
「那麼,現在我們可以開始進入正題了嗎?」我坦然接受了他的恭維,正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