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生活的年代,雖然已經不是封建社會了,但是多數人接受還是封建教育。
我爺他們從私塾里念書過來的人。講究的是:小杖受,大杖走。
這是儒家思想里認為孝子在受父母責罰時應該有的態度,輕打就忍受,重打就逃跑。儒家原本的意思不提倡愚孝,但是到了明清時代,追捧的就是愚孝。小受大走的事情,不止對父母,對長輩也是如此。總之,無論如何不能跟長輩反目,長輩更沒有不是之處。既然他們沒錯,你再對也是錯。不然就是不孝,我爺的腦袋裡也有這麼種想法。
大概就是種想法,才是無恨燈能折磨陳家十幾代人的人,也差點讓陳家絕了后。好在陳家還出了一個明白人,才保住了陳家的香火。
我爺這個人我知道,他暴跳如雷的時候,你興許還能把他勸回來。但是,他一旦不說話了,那就糟了,那就是誰也勸不回來了
我奶輕輕碰了我爺一下,我爺沉著臉微微點了點頭,那意思應該是:他暫時還能忍住,不會幹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壞了我奶的計劃。
我奶沉聲道:「陳家祖上傳下來的燈,不是你吧?」
「誰說不是我!」無恨燈厲聲道:「我就是陳白燈傳給後人的守護燈靈,我的任務就是守護陳家。陳家後代必須像是恭敬祖宗一樣對我唯命是從。這是陳家的祖訓,是陳白燈欠我的。」
我爺這才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你有病么?」
無恨燈剛剛還說,她害死了陳家幾代人,現在又冒出一句:她是陳白燈傳下來的守護燈靈。這明顯就是先後矛盾。誰聽了還會相信?
我奶又碰了我爺一下,後來,我奶才告訴我:當時她的反應就是無恨燈已經瘋了,她不僅用謊言欺騙了陳家後人,也同樣騙了自己。她等於活在自己的謊言了。把自己當成了陳家的守護燈靈。
我奶冷笑道:「是不是謊話說多了,自己都會把謊話當成真話說?」
「不是!」無恨燈尖叫道:「我就是陳白燈親手交給後人的守護燈靈,他到了最後還是相信我。」
「他憑什麼相信你?」我奶厲聲問道:「陳白燈只要腦袋沒壞,就不會相信一個瘋子!」
無恨燈呵呵笑道:「如果,有人告訴你,她為了你,把自己的皮剝下來,做成了一盞白燈。就算不跟在你的身邊,也會保護著你家人的安全,你會不會相信他,會不會感激涕零?陳白燈當初就是如此!」
「你瘋了,你瘋了!」我奶連續說了兩句「你瘋了。」
她怎麼也不敢相信,誰能為了報復一個人,活活剝了自己的皮,那得需要多大的仇恨?
我奶沉聲道:「我想知道,陳白燈究竟是什麼地方對不起你?」
「我不想說!」無恨燈冷聲道:「無數年來,我只要想起陳白燈,就覺得恨不得活活把他撕成碎片,在把我自己也一塊撕碎。我們當年的事情,我一句都不想提。」
我奶是個能言善辯的人,可他面對無恨燈,已經是無話可說了。一個正常思維的人,沒法去跟瘋子講理,除非你也是瘋子,而且還能跟上那個瘋子的思路。
我奶沉默了良久才再次說道:「據我所知,陳白燈並非只有你這一盞燈吧?」
「他只有我一盞白燈!只有我!」無恨燈真的瘋了,她喊聲已經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
我奶知道,沒法再問下去了:「糖豆,先把她封起來吧!等到需要的時候在放出來。」
無恨燈陰聲道:「封吧!你們把我封起來吧!你們不殺我,我早晚還會變成燈靈,還會要你們陳家人的命。」
小糖豆剛要去封印燈靈,桃小妖忽然道:「陳野,你要找的東西是不是這個?」
我剛在一直在聽我奶和無恨燈對話,差點忘了去找那樣東西。要不是桃小妖及時提醒,我還想不起來自己最初要幹什麼。
我過頭往桃小妖手裡看了一眼,馬上喊道:「糖豆,先別動手,我有話要問?」
無恨燈冷聲道:「你想問什麼?問白燈決?我不會說的,一個字都不會說。」
我從桃小妖手裡接過一個被雕成海棠花似的木片站了起來:「我想知道,當初把你做成無恨燈的人是誰?」
「是雲屏!我的侍女!」無恨燈得意冷笑道:「造燈的手法是我傳給她的,我傳出去的陳家秘術,可不止這一樣。你們覺得自己的《異獸訣》很厲害是不是?實話告訴你們,那只是《異獸訣》的殘篇。真正的《異獸訣》在魔徒手裡。」
「沒有你們陳家,就不會有魔徒。認真算起來的話,你們陳家就是魔徒祖師哈哈哈……,想不到吧?你們陳家辛苦首創的《異獸訣》會成為魔功。」
我爺氣得把拳頭握得嘎嘣直響:「你該死!」
我奶也低聲道:「難怪陳家的運氣這麼差,原來是根源出在這裡。」
按照術道因果報應的說法,創出魔功的人,一定會遭到報應。因為,只為殺戮的功法,出世之後必然會帶來無邊殺孽。這些殺孽所帶來的報應,總有一部分會報應他們後人身上。魔道門派的開山祖師必然不得好死,後人也早晚會夷滅三族。這就是魔功的報應。
陳白燈創出《異獸訣》的初衷或許不是為了稱王稱霸,但是他的功法卻成就了一支魔道門派。他的後人的氣運自然會受到影響,不僅享不了富貴,還得一生遊走在生死邊緣。
陳家後人不正是如此么?
無恨燈為了報復陳家可謂手段無所不用了。
我奶輕輕拉住了我爺,意思是讓他先別動氣,等我把話說完。
我慢慢悠悠的說道:「商無恨,你真的了解你那個侍女么?」
商無恨厲聲道:「你是什麼意思?」
我揚起了手中那塊木雕海棠花:「我相信,你能看見這朵花吧?如果,我沒弄錯,這朵花應該是你的侍女雲屏放在燈里的吧?你仔細看看這朵花背後刻著什麼?」
那朵海棠花的後面刻著成片的符文,我雖然不認識符文的內容,可我能斷定那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商無恨冷笑道:「是又如何?這朵花,是雲屏給我留下的念想,不行么?」
我沉聲道:「這朵花,可不止是給你的念想,也是逼你發瘋的東西。」
「無恥!」商無恨厲聲道:「你是我見過陳家人最無恥的人,沒有之一。你撬不開我的嘴,就想用雲屏打擊我,我告訴你,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趕緊把我封起來,我看見你就覺得噁心。」
我沒去理會無恨燈,而是對我奶說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看到過一段記憶吧?當時,商無恨站在海棠樹下面,雲屏站在她背後……」
我當即就一人分飾兩個角色,把當時自己看到的事情給演了出來,我雖然做不到把兩個人都演得惟妙惟肖的程度,但也能把當時他們兩個人的對話包括語氣模仿得七七八八。
我演完之後,才說道:「你們覺不覺,雲屏當時看似在勸商無恨,其實在挑動她的恨意?」
我奶點頭道:「有點像!」
桃小妖卻故意說道:「會不會是雲屏不會勸人,才說出那樣的話來?」
無恨燈再次冷笑道:「你們不用故意演戲了,你們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我們幾個人誰都沒去理會無恨燈,我繼續說道:「如果說,雲屏在勸解商無恨的時候,是因為她不會勸人,才勾起了商無恨的恨意。那她給商無恨剝皮的時候,就更讓人無法理解了。」
我沉聲道:「按照我第一段所見推算的話,商無恨與雲屏就算沒到情同姐妹的程度,也應該是無話不談的密友。你們想,如果我坐在地上,讓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拿刀活剝我人皮,你們會不會同意,又能不能下得去手?」
「不會!」小糖豆當即搖頭:「我會拚命阻止你。哪怕是我死在你面前,也不會動手把你剝皮。」
桃小妖也搖頭道:「無論是從忠僕的角度,還是從好友的角度,雲屏都不應該動手。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我的朋友遇上了渣男,我應該是去弄死那個男人,而不是幫我朋友自行解脫。況且,陳白燈只是走了而已,又不是殺了商無恨全家,她都沒到山窮水盡,又必須報仇的程度,為什麼非要剝皮報復不可,這有點說不通。」
我點頭道:「你們說的都沒錯。可是,雲屏當時就那麼做了,而且,我看過雲屏下刀,她的情緒雖然表現的非常激動,一邊下刀一邊失聲痛哭。但是,她的下刀時手法非常的沉穩,每一刀都恰到好處。這是一個情緒失控的人能做的出來的事情么?」
我說到這裡聲音微微一頓:「我想這點商無恨應該最清楚不過了,她本身就是挨刀的人,我想她最應該有發言權吧?」
我在說話之間再次看向了無恨燈。
無恨燈厲聲罵道:「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