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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臨 - 第五百章 笑了字體大小: A+
     

    大朝會後的第二天,風平浪靜。

    各個衙門,各司其職,一切的一切,彷彿又回到了當初陛下沒去後園前的樣子。

    太子黨志得意滿,其中中堅,嘴角,更是抑制不住那股笑意,充分詮釋着什麼叫被偏愛的永遠有恃無恐。

    六爺黨如深秋落葉,以“青年才俊”爲中堅的這個黨派,似乎第一次觸及到了朝堂之上的無可奈何。

    南北二王的府邸裏,依舊安靜。

    大皇子又去找鎮北王喝酒了,似乎是爲了找回面子再戰一場。

    平西侯爺每天都去一趟靖南王府,待一會兒,再出來,靖南王府如人們所想象中那般繼續平靜。

    而在平西侯府內,

    三兒、四娘、樊力、阿銘,一天要出去好幾趟,回來後,再聚集在一起於小塊沙盤上進行模擬。

    四皇子依舊領兵駐守皇城,繼續扮演着自己鐵面看門人的角色。

    鄭侯爺請入宮交回天子劍,被天子否了;

    那一萬五千鎮北軍騎兵,繼續駐紮在城內三處,都很平和。

    鄭侯爺則不得不繼續持天子劍,去三處軍營駐紮處再刷一刷存在感。

    等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時,

    鄭侯爺已經能夠喊出這些將校的名字了,且能和那羣士卒打成一片。

    他本就是軍中的偶像,黔首逆襲的榜樣,以前,是有一點南北二軍出身隔閡在裏頭,但鄭侯爺本身又是北封郡人氏,稍微放下點架子,大家也就能接受了。

    故而再去時,明顯感覺到士卒和將校們對自己的熱情。

    但很可惜,這麼短的時間內,又是在京城之內,想要去收攬人心,真正地讓他們爲自己所用,那也是近乎不可能的。

    不過,橫豎都是要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把看着好看實則沒什麼用的天子劍,一日不交回去ꓹ 鄭侯爺就得一日當他們名義上的“帶頭大哥”。

    背黑鍋的感覺,必然是很不好的ꓹ 不過,更不好受的是等着背黑鍋的這個過程。

    你要是上刑場,無非就是咔嚓那一下ꓹ 那在這之前,你該吃吃ꓹ 該喝喝,臨刑前再在腦子裏想好抄哪一首訣別詩即可;

    可這黑鍋ꓹ 你明知道不會讓你死ꓹ 卻註定會讓你有些噁心,就真的是讓人很是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

    拿着天子劍在這兒晃盪了三天,也並非沒有收穫,鄭凡瞭解得到的是,這三路兵馬的各自實權負責將領,其本質上ꓹ 是真的忠誠於宮內的。

    這三支兵馬,絕不僅僅是拿來壓場子的ꓹ 肯定還有其他用處。

    伴隨着日子不斷地流走ꓹ 鄭侯爺真正關心的ꓹ 還是姬老六那邊。

    是勝是敗ꓹ 總得落個消息。

    要真是太子繼位,自己還得拿出第二章程ꓹ 甚至ꓹ 現在自己手下魔王們正在幫自己策劃的事兒ꓹ 也不得不擱置下去。

    帶着姬老六的家眷風緊扯呼纔是正理,因爲自己隱隱中有種預感ꓹ 如果太子繼位,那麼就不是自己殺那人了,而是自己有被那人直接悶死在京城的可能。

    鐵三角的落幕,是註定的大戲,是大燕波瀾壯闊年代的結束,但那個時代,並非只有鐵三角三位,總有餘暉還在。

    孫瑛曾特意問過鄭凡,爲什麼不趁着這個機會去燒一燒太子的竈臺。

    藩鎮如果能給予出足夠的尊重,上頭在做思量時,必然也會考慮衡量這一點,畢竟,晉東那塊地方格外敏感,可謂三晉之地的關鍵依託;

    鄭侯爺想都不想的直接拒絕了,

    在孫瑛眼裏一向睿智的平西侯爺,給予他的回覆,簡單得讓孫瑛這個晉人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想讓小六子傷心。

    四娘給孫瑛的解釋時,

    小兩口吵架,一個會說,你再對我不好,我就去找誰誰誰一起過日子,氣死你!

    但吵架時嚷嚷和真正地去做這事,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四娘自以爲解釋得很貼切,

    可偏偏在孫瑛耳朵裏,彷彿這燕京的風,也一下子忽然變得熟悉且喧囂了起來。

    ……

    御書房。

    燕皇坐在首座,

    太子立於身前。

    太子監國的差事,已經卸下了,畢竟他老子回來了。

    這幾日,似乎一切照舊,而更似乎,一切似乎都已經回不到從前。

    即使連魏忠河也不清楚陛下到底還有多少天的陽壽,

    但滿朝文武,其實都察覺到了,陛下這次從後園回來,一切的一切,看似很穩,實則穩中帶着無法遮掩乾淨的急切。

    而和太子黨近乎“彈冠相慶”不同的是,

    太子本人自大朝會後,情緒,一直很低落。

    尋常兒子,被自家老子偏愛,受寵,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但在天家,在這位父皇手底下當兒子,除了前幾年還年幼的小七,其餘皇子,真的要對你含情脈脈舐犢情深的話,

    得,

    先別忙着高興,

    得先摸摸自個兒身上,到底有沒有自家老爹看重的零部件兒。

    兒子,是爹生出來的,當爹的,看着兒子們長大,且天然帶着君父的標籤,自是可以將自己兒子們蹂躪得死去活來;

    而兒子們在被自家老子渴着勁兒玩弄的歲月裏,慢慢地,也逐漸反向摸清楚了自家老子的一些秉性和習慣;

    其他皇子雖說不能做得和六皇子那般,互爲蛔蟲的程度,但也大概懂得像老農那般,看看天邊的雲彩就能窺測天意了。

    大朝會上,父皇對自己的愛護,可是讓太子這幾日又消瘦了幾分。

    坐在御座上的燕皇,看着下方站着的自己的太子。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

    曾經豐朗俊秀的嫡長子,就一直是憔悴如斯的模樣。

    他很不滿意這一點,

    因爲他清楚,自己這個嫡長子,身上是沒病的。

    你身上沒有病,沒有惡疾,卻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作踐自己的身子,

    而朕……

    暮年的帝王,最恨的是,老天爺給自己的時間,不夠多。

    就是能到現在,也是自己在後園裏,靠着不停地服用丹藥才讓自己強行撐過來的;

    這不是求壽,這是用生不如死,來換取自己的苟活!

    再看看自己的第六子,

    年輕時放蕩王爺,身子似乎早有些許虧空,但回京之後,是日漸的胖了。

    王府曾爲了幾個孩子向內務府大申請,每日定量送的牛乳子羊乳子,其量,足夠養十個孩童了,想都不用想剩餘的到底是給誰吃了。

    那小子的用度,是絕不會虧待自身的,鼻菸壺,也是用最好的。

    其他的先不說,

    就是那小子之所以能娶何家姑娘,

    不也是被髮配去南安縣城當捕頭後依舊忍不住口舌之慾隔三差五地去何家鋪子上買豬頭肉麼?

    二者相比起來,

    這太子,

    確實是矯情得多了。

    也並非是只有你太子遭受過磨難,

    他沒有麼?

    你受到的,他只比你受到的更多。

    憑什麼他能撐得住,你卻在這裏給朕消瘦?

    你,

    消瘦給誰看?

    太子就站在那兒,

    然後逐漸地察覺到御書房裏的氛圍,開始不對勁,變得越來越壓抑,他擡起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發現父皇眼眸深處,隱約有帝王之怒在流轉。

    太子有些莫名其妙,

    但,

    還是跪伏了下來。

    燕皇放下手中的摺子,

    開口道:

    “知道,你輸在哪裏了麼?”

    輸,

    自然是指的大朝會那一場。

    大家都知道太子輸了,六皇子以一種神來之筆的方式,贏得可謂極其漂亮,但仲裁者是陛下,是陛下重新判定,不,是重新定義了輸贏。

    “兒臣………”

    這個問題,身爲太子,是真的不好回答。

    你爹在幫你覆盤,教你奪嫡時錯誤在哪裏?

    可那是你爹,你奪嫡的真正目的,是等着你爹駕崩時,你好順利接位。

    如果真的是得天獨厚的寵愛,如果是真的父慈子孝,那沒問題,可偏偏太子清楚,自家老子,不是那一類的爹。

    “一直以來,你都做得很好,在其位,謀其政,你是太子,這世上,能廢掉你的,只有朕,因爲你這太子之位,是朕,立的。”

    太子繼續跪伏在地上。

    “你什麼都不要做,就是最好的防守,因爲不做事,意味着沒有破綻,而任何想要打你的人,想要將你拉下馬的人,因爲你自身毫無破綻,所以,他們要打你,就得打到朕這裏來。”

    太子清楚,這裏的什麼都不要做,並非指的是什麼混吃等死,而是,做自己的分內的事,而不要去爭,去鬥,去搶。

    因爲你已經拿到了最好的寶藏,沒必要再去搶奪了。

    再者,如今的大燕,不同於其他國度,有貴族勢力,有門閥勢力,有各種各樣的利益集團,可以迫使皇權去讓步;

    別的國家有,但大燕,沒有。

    這其實也是一直以來,姬老六最無奈的一件事,太子一直很穩,他最大的錯誤,可能就在於監國時的一些政策,起到的效果不盡人意。

    但誰來做這個位置,都是一樣的,就是燕皇,也不可能保證自己每一道旨意,都是完美無缺的。

    所以,而你如果採用其他方式去進攻太子,到最後,力道其實都落在了燕皇的身上。

    燕皇一句話,一道旨意,看似洶涌的攻勢,瞬間就被化解於無形。

    而這一次,之所以在大朝會上,能拿到這麼好的一個機會,發起這般凌厲的攻勢,根本原因還是在於,太子自己出手了。

    太子忍不住,想自己順勢挖個坑,等自己的六弟跳進來,再徹底將自己的六弟埋葬。

    出手了,就意味着有破綻;

    而姬老六瞬間就捕捉到了這個破綻,且在最快的時機以最快的方式,其撕扯開這個口子,向東宮心臟,插上一刀。

    換做其他的帝王,權柄權威沒燕皇這麼大的話,其實這件事,不可能就在金殿上結束的。

    “爲君者,動,當披荊斬棘;靜,當不動如山。”

    燕皇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威嚴起來,

    “你應該,忍住的。”

    “兒臣,知錯。”

    太子認錯了。

    現在看來,他確實是應該繼續保持自己先前的風格。

    燕皇微微搖頭,

    他不是沒給這個嫡長子機會,事實上,他給了很多。

    而自己選定的接班人,在自己即將離開人世前,還被逼迫得下不來臺,這真的不是他所希望看見的。

    坐在這個位置上,別看他君臨天下,九五至尊,但實則,這個位置的兇險,非外人所能預知,連感同身受,都很難做到。

    尤其是,你想做一個英明的帝王,而不僅僅是想渾渾噩噩,只求一個美諡。

    在你的腦子裏,時刻盤旋的,是帝國的未來走向,是自己於這個帝國發展脈絡中,所在的位置,所應該起的作用。

    你就越發會覺得,自己不能錯,自己,也不能亂。

    孤家寡人,

    不是用來賞月時的自我陶醉,像詩人一般給自己增添意境的詞彙;

    而是一種在道路上的孤獨,

    你的臣子,你的子民,甚至,是你的兒子,

    都不可能真正站在你的身側,與你有一樣的視野;

    除非,你下去了,你兒子,站上來了。

    “心境,還需打磨。”燕皇開口道。

    “是,謝父皇教誨。”

    皇帝能和你覆盤錯誤,這是一種恩典。

    但太子心裏,並未受寵若驚,正如自己父皇所說的那樣,他的位置,是父皇立的,能廢掉他的,只有父皇。

    所以,他的位置在與不在,也依舊是看父皇的心境。

    看他,最終的抉擇。

    除非,

    父皇就在此時,

    生命,

    戛然而止。

    這陣子以來,相似的念頭,其實在不同的皇子心裏,都相繼出現過。

    就是小七,其母妃興許也想着,陛下在臨終之前,忽然看着自己的幼子,一發心軟,再立幼主。

    其餘的,

    老大在家裏看着因爲大朝會上燕蠻之間友好互動而最近心情極爲好的妻子時,心裏也產生過些許陰霾;

    老四在接到駐守宮門的口諭時,心裏,更是無聲地吶喊咆哮過。

    老五,早早地看透,早早地跑出去當“河神”了。

    燕皇,在大燕百姓心裏,是至高無上的天子,但在他的兒子們眼裏,其實都在盼望着這個父親,早早地離開。

    與之相比,

    輸贏,甚至都可以無所謂了。

    這時,趙九郎求見。

    宰輔來了,他帶來的,是重修大燕律的草本。

    太子沒被准許離開,只能在一旁聽着。

    新大燕律,並非指的是變法,但卻有助於國家鞏固自己的根本,也是國之大事。

    燕皇坐在那裏,靜靜地聽着。

    隨後,

    宰輔又拿出了一份東西,再次親自講述,這是稅務上的改革,裏面涵蓋了方方面面。

    這其實才是帝國未來發展的真正依託,稅賦,干係到國家子民的生產生活,同時,也直接影響到中樞是否有能力繼續位置龐大的騎兵軍團配置,以及,是否有能力繼續打一場國戰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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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頭還有一點,那就是民富國富,並不意味着中樞富裕,稅賦的根本,其實還是再分配的權衡,這裏頭,最好的例子,就是乾國。

    乾國之富,數倍於大燕,但連個馬政都弄得四不像。

    太子很清晰地感知到,在這新法裏頭,必然有自己六弟的想法。

    “陛下,臣以爲,當以試行推動新法,一步一步地完善,一步一步地積累,一步一步地下放。”趙九郎建議道。

    “太子意下如何?”

    太子忙道;“兒臣附議,治大國如烹小鮮,當先以試行,再查漏補缺,最後,緩步推行天下。”

    燕皇則搖搖頭,

    這個已經只剩下短短陽壽的帝王,似乎更是看透了一些東西,

    開口道:

    “外無強敵,則國內生亂,新法,慢不得,你再慢,都會有人覺得你快了,當以全面推廣,再行查漏補缺。”

    燕皇的角度,是站在他的立場上的,他深知,一旦自己不在了,國家中樞的威望,必然會大跌。

    等到下一代,再換下一代時,還會繼續跌。

    這種改革,一步一步來,只能是杯水車薪,倒不如,趁着自己這一代,趁着下一代時,以雷霆之力,強行推展。

    誰敢反對,誰要反對,誰能反對,

    說出來,

    再平了就是了。

    要讓人把吃進去的東西,給吐出來,就別期望人家能對你和顏悅色。

    這不是帝王的偏激,而是帝王的全盤考慮。

    他能保證自己繼位得兒子,是優秀的,因爲那是他親自選擇出來的,但,皇孫呢?

    最大的皇孫,還在練字呢。

    他,

    無力去親自培養了。

    他也不會去奢望,這大燕,會世代明君,這個夢,太美,也太天真,燕皇不會去做。

    所以,古往今來的開國皇帝,都希望爲後世立好一切規矩,因爲他們經歷過創業的艱難,自然更清楚,自己後世子孫,很難再有自己的高度和能力。

    燕皇重新拿起摺子,

    繼續看着。

    這時,

    魏忠河走了進來,

    稟報道:

    “陛下,奉新夫人府派人入宮請御醫入府。”

    燕皇沒放下摺子,

    甚至,

    連目光都沒從摺子上收回來,

    只是很平靜地問道:

    “可是奉新夫人病了?”

    乳孃,年紀確實是大了。

    “回陛下的話,是養在奉新夫人府的皇長孫殿下病了。”

    聞言,

    燕皇放下了摺子,

    嘴角,

    露出了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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