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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臨 - 第二百七十章 傳業字體大小: A+
     

    小皇孫哭得很厲害,明明是一個不足月的孩子,卻像是要故意顯露自己的能耐一樣,哭得格外嘹亮。

    女醫官們正在幫小皇孫清洗,姬成玦則匍匐在何思思的床邊,攥著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臉。

    何思思現在滿頭是汗,濕漉漉的頭髮貼著,臉色,也有些蒼白。

    自古以來,分娩,對於女人而言,一直都是一個生死關。

    何思思側著臉,看著自己的丈夫。

    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這幸福的來源,不是因為她找了一個皇子,而是因為她的丈夫,在家裡,在自己面前時,一直很風趣,也很體貼。

    當然,

    作為一個民家女,有時一個人待在屋子裡,也會忍不住去回想自己當初的毅然抉擇,居然選中了一位當朝皇子。

    心裡,還是有小小的得意,小小的竊喜,小小的自以為是,外加小小的忐忑。

    當然,皇子妃的身份,也代表著一種很大的責任和壓力。

    生產時,很累很疼很痛苦,這還僅僅是肉體上的,精神上,則被恐懼和綿綿無期的感覺所壓抑著,可謂是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摺磨。

    但在生產時,何思思卻能夠清晰地聽到外頭的動靜。

    「殿下,無論如何,思思都會保證把我們的孩兒生下來的。」

    「你平安就好。」

    在這個時候,作為丈夫的,滿心裡只有對妻子的愧疚。

    和這間屋子裡的夫妻倆產後親昵不同的是,

    另一間干整的廳堂里,

    氣壓可謂是低到了極點。

    燕皇,

    沒走。

    燕皇不走,那下面的老大、老二,老四,老五他們,一個也不可能走。

    甚至,宮中的淑妃,居然還將小七給派人送來了。

    可能,在淑妃看來,皇子們都在皇子府邸,六皇子妃剛剛誕下皇長孫,理應讓小七這個當弟弟的來恭賀,同時,也正好和父兄們在一起聚聚。

    小七在身邊伴當的攙扶下走入廳堂,那名伴當自是不敢進來的,接下來,小七看著在場的諸位哥哥,最後,雙手張開,向自己父皇跑去,求抱抱。

    然而,

    跑到半路,

    伴隨著燕皇冰冷的視線落下,

    小七的動作戛然而止,

    馬上跪伏在了地上,

    「兒臣,兒臣給父皇請安,給諸位皇兄,給皇嫂,請安。」

    邊上,老四和老五見狀,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對方的意思。

    老四:淑妃可真夠蠢的,這會兒咱們巴不得早點走呢,她居然把老幺給送來。

    老五:老幺還真當自己是老幺呢,現在父皇的皇長孫出來了,老幺他啊,跟咱們一樣,成白菜幫子了。

    諸子奪嫡,奪的是啥啊?

    撇開你想造反的極端道路不談的話,

    那麼就只剩下在自己老子面前刷好感度了。

    這裡的好感度,一是印象分,也就是父皇對你的喜愛;二就是能力分,父皇看中你的能力。

    現如今,燕皇馬踏門閥肅清了國內,對外開拓吞併了晉國,除非南北二侯忽然發了瘋扯旗造反,否則大燕境內,沒有任何個人和勢力,能夠撼動大燕皇帝陛下的權威。

    也就是說,

    在這位父皇面前,

    造反那條路,是直接被皇子們從可選擇條件中排除了。

    小七還跪在那裡,父皇沒讓他起來,他就不敢起來。

    這時候,他覺得很委屈,因為他覺得往日里,父皇對他,還是慈愛的,但今天,不同了。

    但再委屈,他也不敢哭出來,只能繼續低著頭。

    這個廳堂里,沒燒地火,所以地磚很涼,跪在地上,很不舒服,但他只能繼續忍著。

    小七不知道的是,

    他的「玩具」角色,已經被剛剛誕生的一個小生命,給取代了。

    有了更小的,還是孫子輩的,燕皇自然就不用再對這個最小的兒子有什麼興趣了。

    這就是現實,

    邊上的老四老五他們,看得很明白。

    只不過,讓老四和老五更煎熬的是,老何頭站在廳堂的角落裡,在那裡,瑟瑟發抖。

    原本,燕皇坐首座,諸位皇子們可以被賜座的。

    但老何頭不坐,皇子們也不好坐。

    畢竟,老何頭在輩分上,是和燕皇等同的。

    雖然,君在一切之上,但誰叫現在父皇正生著氣呢,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去觸霉頭。

    都是燕皇的兒子,自然對自家老子的脾氣很清楚。

    誰在這個時候犯錯,那就是主動獻身自己去給父皇當出氣筒。

    喏,

    老幺現在不就是么。

    老何頭是真的有點慌,他認出來了這個全場唯一坐著的男子,不正是租給自己小院的那個東家么。

    但他可沒有去打招呼套近乎的自覺,

    先前因為「保大保小」的事兒,刺激得他大吼大叫,現在,他慫了,他不敢了。

    面對著大燕的皇帝,

    這個大燕國的屠戶,早已經沒了殺豬時的豪情萬丈,有的,只是一種烙印在骨子裡的尊卑臣服。

    廳堂的壓抑氛圍,還在持續著。

    蠻族公主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其實,她一直覺得燕皇這位公公,在一定程度上和她的父王,很像。

    但很顯然的是,這位公公,更有威嚴感。

    這或許,是因為自家公公在大燕,是完完全全地說一不二君臨天下,而自己的父王,只實際掌控著王庭對廣大荒漠部族只有名義上的領導吧?

    不過,作為女人,今日見到何思思生產,她本能地也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但問題是,大皇子在她身上耕耘很辛勤,但自己的肚子,卻一直沒反應。

    她不覺得是自己的丈夫有問題,否則怎麼解釋那些誕下子嗣的野人女奴?

    就算血統可能不純正,但也不可能全都不純正吧?

    太子,

    則是全場最為平靜的一個人。

    他站在那兒,眼睛看著前方架子上放著的一尊青花瓷瓶,像是在細緻地觀察著青花瓷的紋路,完全沉浸在了其中。

    老五手肘輕輕捅了一下站在自己身邊的老四,示意他看太子。

    隨即,

    二人目光再度交匯:

    老五:太子這怎麼越看越有一種要修道修鍊氣士的氣質了,簡直要飄然物外了啊,是不是裝的?

    老四:誰知道呢,他現在這個樣子,指不定哪天忽然就又英姿勃發了。

    其實,太子這幾年,真的很倒霉。

    除了入主了東宮,

    但原本可以作為極大依仗的母族,被自己親舅舅屠滅了滿門;

    自己的母后,忽然薨逝;

    自己的郡主妻子,大婚,也無疾而終。

    自己作為副手監考的春闈,結果恩師早有他人。

    自己那個前些年被打壓得近乎看不見人了的六弟,借著一場大婚,展現出了他的勢力,如今更是執掌戶部,風頭無倆。

    這幾年,

    坐下來仔細地算一算,他除了入主東宮以外,就像是一隻螃蟹被插在了一根筷子上,然後自己的鉗子自己的腿,正在一根一根地被不斷折斷。

    而他,卻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終於,

    壓抑的氛圍,

    伴隨著女官將皇長孫抱進來,宣告解除。

    一時間,

    在場所有人,都不由得輕舒一口氣。

    女官將皇長孫送到燕皇面前,

    燕皇伸出手,

    將襁褓中的孩子抱起。

    剛出生的孩子,其實很難看,得給他一陣子時間,讓他稍微長開一點兒,才能流露出孩子的可愛。

    不過,作為已經是七個孩子爹的燕皇而言,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他將孩子抱著,

    就這麼看著他,

    孩子閉著眼,似乎先前哭累了,現在想休息了。

    「魏忠河。」

    「奴才在。」

    「乳娘備好了么?」

    「回陛下的話,備下了。」

    其實,不用宮裡備下,小六子早就自己備好了。

    他曾經和鄭凡在北封郡聊過,記得鄭凡說過母乳餵養對孩子最好,所以,小六子是打算讓何思思來親自餵養的。

    但為了以防萬一,所以早就預備好了乳娘。

    再者,何思思這次早產和難產,雖說是將孩子生下來了,但畢竟元氣大傷,想靠自己餵養,是不大可能了。

    「傳朕旨意,賜姬成玦開府之格,一應所需,走內庫出。」

    聽到這話,

    老四和老五可謂是都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

    他們真的不羨慕老六可以自己去外面開府,有自己的獨棟宅院,他們只知道自己不用再和老六生活在一個圈子裡了,感覺很舒心,呼吸都變得順暢了許多。

    實在是這陣子老六在皇子府邸里安插了那麼多高手,真的是讓這兩個當哥哥的很慌啊。

    至於內庫出資,他們也不眼紅。

    因為誰都清楚,內庫的錢,都是老六替父皇賺來的。

    花自己的錢購置宅子,還得感謝別人,嘖嘖,不羨慕,甚至還有點想同情。

    「是,奴才遵旨,馬上就去辦。」

    魏忠河清楚,這是為了皇長孫的安危,所以才賜予了六皇子開府之權。

    而這時,

    剛剛和生產完的妻子耳鬢廝磨完的姬成玦,走入了廳堂。

    其實,他不想過來的,他現在恨不得一直陪在思思身邊。

    但問題是思思累了,要休息。

    外加自家老子帶著一大幫兄弟們還在家裡坐著,他不出面,確實不合適。

    老子再不走,自己就得管晚飯了!

    「兒臣參見父皇,參見太子殿下,見過大哥大嫂四哥五哥。」

    跪伏在地上的小七馬上道:「見過六哥。」

    姬成玦來了,

    然後,

    大家明顯感覺到,

    剛剛因為皇長孫被抱進來而稍微解除了的壓抑氣氛,再度籠罩了下來。

    實在是先前在產房外,父子對立的一幕,讓在場所有人回想起來,都有些不寒而慄。

    尤其是姬成玦先前手指產房一字一字面目猙獰地對著燕皇吼出:我要我的媳婦兒!

    可以說,

    光憑這一條,治個大不敬之罪,綽綽有餘。

    魏忠河在此時開口道:

    「六殿下,陛下先前剛剛下旨,准殿下您出皇子府邸開府。」

    姬成玦聞言,心裡倒是輕鬆了不少,他早就想換房子了。

    現在京城裡很多豪宅,其實都是他的產業,但他偏偏不能住,只能繼續在這裡住皇子宿舍。

    其實,住這裡也挺好,至少,早些年,是挺好的。

    那會兒,

    大皇子會和四皇子經常切磋武藝,

    五皇子還會幫他們製作沙盤出來讓他們對弈演練;

    二皇子會和三皇子一起吟詩作賦,風花雪月。

    只不過,後來,這種情況就少了。

    大哥在外領兵,基本住軍營,後來和蠻族公主成婚後,也單獨開府;

    二哥入主東宮,已經從兄弟變成君臣了;

    三哥也搬家了,住湖心亭去了,賞雪方便;

    四哥在鄧家殘破后,不再舞刀弄槍;

    五哥倒是一直堅持做自己的木匠活。

    總之,對於姬成玦而言,能有一個單獨屬於自己的府邸,以後做什麼事,都能方便很多。

    同時,這也意味著,先前自己和父皇之間發生的事,自己對父皇的大不敬,父皇不打算追究了。

    雖然,這本就是姬成玦預料之中的事。

    只要自己還有用,還能為大燕賺錢糧,為父皇的南征聚集軍資,父皇就不會再像以前那般隨意收拾自己。

    在這方面,父皇可謂海量。

    兒子有了,房子也有了,姬成玦忽然有一種自己可以告老還鄉的感覺,當然,只是一剎那的感覺。

    他清楚,有些路,一旦走上去,就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乳名,可取好了?」燕皇開口問道。

    「回父皇的話,兒臣想過。」

    「說來聽聽。」

    只是說來聽聽,主導權,還是在燕皇手裡。

    「叫……迅哥兒。」

    「迅哥兒?」

    「是,取迅於風,疾難企之意。」

    字面意思,就是比疾病跑得快!

    這年頭,孩子夭折率很高,少生病就是最大的福氣。

    其實,這名字是在信中鄭伯爺取的。

    原本,

    鄭伯爺想取的是「閏土」。

    但在瞎子的提醒下,鄭伯爺才記起來,這個閏土的「閏」,衝撞了燕皇姬潤豪。

    雖說大燕對這些並沒有乾國那邊避諱和講究得厲害,但哪有孫子的名字直接沖了爺爺的?

    所以,就建議叫迅哥兒。

    就在這時,

    魏忠河開口道:「陛下,還沒給皇長孫取名呢,宗人府的宗正大人,已經在外面候著了。」

    皇長孫降臨,這是大燕皇族天大的事,意味著第三代已經開枝散葉了,作為宗正,必然嚴陣以待視為大事。

    而且,

    皇長孫又不是忽然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這大名,肯定早就想好了的。

    「這是朕的長孫,你們兄弟,是『成』字輩,下一代,理應是『傳』字輩,朕為其取名…………」

    姬成玦這一代七個皇子,大皇子姬無疆是因為這是燕皇第一個兒子,且當年宮中太爺推算大皇子命格,故而改了一個字,所以沒叫姬成疆,而是取姬無疆,其餘皇子,名字第二個字,都是「成」。

    下一代,就是「傳」。

    這是老祖宗很早就定下的,確切地說,在當年燕侯持大夏天子令入燕之前,就有了,比大燕國祚還要長得多。

    然而,

    當燕皇將自己為皇長孫取的名字念出來時,

    在場所有人,

    神情都忽然一變,

    老大目光一凝,老四老五微微張開了嘴,姬成玦忽然抬起頭,就連先前正在盯著青花瓷琢磨得快入迷的太子,也是身子微微一顫。

    「朕為其取名……傳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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