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我的答案，聖活佛只是輕輕笑了一下，似乎早有預料，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而事實上，這個答案也是我拷問本心之後得到的答案。

有的人喜歡過程，有的人喜歡結果，但對我而言，過程跟結果同樣重要，一件事情沒有過程就沒有結果，而光有結果，少了過程，同樣是一種缺憾。

正如我這一路走來，跟小嬋相處的點點滴滴，這是一份足以讓我珍藏的記憶，但我同樣希望結果是小嬋能夠活下來。

「世間事，若事事如意，又何來遺憾？」活佛輕聲說道。

「可若事事不如意，光有遺憾何用？」我再度反駁，這並非對活佛的不敬，只是在闡述一種思想，一種觀念。

人跟人的思想不同，觀念不一致是很正常的事情，連佛教都分為大乘，小乘，禪宗密宗，如果只知道一味附和，反而會失掉自己的本心。

「若那位小姑娘並非得了絕症，你還會耽誤自己的時間，帶她一路西行嗎？」活佛突然問道，顯然他對我這一路不說盡數瞭然，但顯然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

「不會。」我沒有多想，徑直回答，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如果小嬋的什麼並非只剩下一個月，我絕對不會動惻隱之心。

「如果那位小姑娘換成一個面相醜陋的男子，你還會願意帶他嗎？」活佛繼續問道。

「不會！」這次我稍微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這件事情的可能性，但結果，我卻無法欺騙自己，小嬋漂亮可愛的樣子的確佔據了很大的優勢。

如果真的換成活佛所說的那樣，恐怕就算我同情，也不會真的帶他西行，畢竟萍水相逢，救他的本分，而不是義務，更何況還耽誤自己的修行。

「一切外貌皆是臭皮囊，慈悲應人人平等。」活佛搖搖頭，似乎並不認可我的觀點。

「或許在活佛眼裡只有生命，但我卻還沒有達到這個境界，而且也不想達到這種境界，我覺得當一個普通人就好，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性格，會歡喜，會悲痛，如此才會是一個人，一段完整的人生。」

「我不是聖人，做不到天下人皆人，天下事皆事，也做不到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在我看來，聖人所謂的仁只是他自己的仁，而不是所有人的仁，又憑什麼把聖人的思想強加到所有人的身上？」

我站在活佛面前，毫無膽怯，侃侃而談，盡情的將我內心的想法說出來，在這位活了幾世的活佛眼中，隱瞞或者說謊都只是一種笑話。

而我跟活佛的這幾句對話，與其說針鋒相對，倒不如說我是在闡述我心中的道。

「當年有人為了天下蒼生，毅然捨棄自己的生命，如果換成是你，你會如何選擇？為蒼生死，還是為自己活？」活佛似乎並不在意我的答案，只是一味的問著問題。

「不知道。」我微微沉吟，正如那場抗戰中，多少人慷然赴死，是他們不想活了？恐怕更多的還是因為心中的一種執念，為了所謂的理想，或者目標去奮鬥，有大義在，也有小義存。

沒有生活在那種年代的人很難體會到那種思想的碰撞，更不會理解他們的理想跟目標。

我知道活佛說的是當年那場天地大劫，按照老道所說，當年犧牲了太多人，而這些人全都是近乎自殺的方式，才守住了天地最後的安寧。

他們是一群無名英雄，守護了天地，但卻註定不會被世人知曉。

如果我生活在當時，或許會這麼做，也或許會苟延殘喘，如果只是一種單純的假設，我很難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如果將來有一天，為了你所守護的人，為了這方天地，億萬生命，你會去犧牲自己嗎？」活佛突然問道。

在活佛話落，我的心中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悸動，彷彿活佛所說的這一切，在將來的某一天真的會實現。

我不由的沉默下來，而活佛也不催促，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我有洞天圖。」我回答的有些艱難，像是最後的掙扎。

「天地不存，洞天何用？」活佛輕輕搖頭。

「我想可能讓活佛失望了，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最大的願望就是身邊的人能夠活的開開心心，我沒有活佛，沒有先輩那般崇高偉大的情懷，也不會去悲憐世人，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只想這輩子不會有遺憾。」我一開始腦袋還有幾分混沌，但隨著我的訴說，卻感覺思想越來越清晰，有種壓抑許久的東西欲噴薄而出。

這種東西在我答應帶上小嬋的時候就有過，這後來卻慢慢沉寂，哪怕小嬋死去，我也沒有再找到這種感覺，原本心中還有幾分遺憾，卻不想此刻這種感覺來的更加強烈，似乎隨時都能戳破那層薄薄的膜。

「那若用你的生命換取你父母親人的生命，你又會如何選擇？」活佛輕聲說道。

只是他的聲音雖輕，但聽在我的腦海中卻如同洪鐘，震的我整個身軀都顫抖起來。

我為什麼會來這裡？

是為了治療身上的道傷。

那麼為什麼要治療道傷？

是為了修鍊到第四境界。

修鍊到第四境界為的是什麼？

為了救出父母以及奶奶。

如果不是有這份執念，我還會來這裡嗎？會有這種急迫的心理嗎？

我捫心自問，答案顯然是否定的，甚至我會覺得這樣就挺不錯了，哪怕沒有了修為，也可以瀟洒的活著。

但是除了這個，我內心深處或許也有那麼一絲不甘。

「世事無常，誰能承諾將來發生的事情？」活佛的聲音直接響徹在我的心底。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我的心底不斷響起活佛的聲音，雖然是第一次聽到這經文，但活佛所說的每句話我都能了解其中的精要，那種感覺猶如生而知之。

不過我知道，這隻不過是我的幻覺而已，之所以會如此，恐怕還是因為活佛直接將這些精要，以及他對這篇經文的理解，以大法力，大識覺印在了我的心中。

似乎本能的，也似乎受到這篇經文的刺激，我直接盤膝坐在地上，當我坐下的時候，屁股下面同時出現一個蒲團，正是我洞天圖中常坐的那個。

顯然在我的潛意識中，這個蒲團對於我此時有很大的幫助。

這是般若波羅蜜心經。

在我剛剛有想法浮現的時候，這篇經文的名字便出現在我的心中。

同時隨著經文一遍遍的在我心底回蕩，我之前那股幾欲噴吐而出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我甚至有種直覺，當這股感覺真的噴吐出來之後，我的收穫會很大很大。

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我感覺要領悟的時候，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那種看得到，卻摸不著的感覺令人幾欲發狂，總感覺好像差了點什麼。

「青山幾度變黃山，世事紛飛總不幹；眼內有塵三界窄，心頭無事一床寬。」

正在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心底再度響起了活佛的聲音，同時，我手腕上的天珠也光華大盛，將漆黑的山洞照的一片通明。

如果此時有人在這裡就會詭異的發現，整個山洞裡只有我一個人的身影，沒有所謂的活佛，沒有所謂的蓮花台，山洞中，到處都是灰塵，只有一行腳印，顯然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在天珠綻放光華的那一刻，我只感覺無數人在我耳邊誦念心經，讓我的心境一下子平復下來，無思無垢，無念無想。

這一刻，我似乎摸到了心經的真諦。

同時，腦海中的那股感覺也如同小草，終於奮力的鑽了出來。

一股清涼從腦海落下，流遍全身，我能感覺到，這一刻，彷彿渾身的細胞都張開，整個人與天地融為一體。

身體隨著天地的律動一呼一吸，此刻天心即我心。

在金山上，老道身穿道袍，一臉嚴肅的盤坐在祖師畫像前，此刻香爐中，插著三根並未點燃的香。

突然，香爐里的香劇烈的燃燒起來，一瞬間，就徹底燃盡。

不過老道臉上卻不憂反喜。

「謝祖師保佑。」

在藏區某個殘破，不起眼的小廟中，傳出梆梆的木魚聲，頭頂月光灑下，似乎只照耀了這一片小地方。

在小廟的門口，一隻雪白的大狼溫順的趴在那裡，耳朵隨著裡面的木魚聲一下下顫動。

「青山幾度變黃山，世事紛飛總不幹；眼內有塵三界窄，心頭無事一床寬。」

（第一章到，今天家中有事，所以中午一章挪到晚上，今天依舊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