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也表示,他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他就只會煎藥、採藥,連師父都說他:幹啥啥不行,吃嘛嘛不剩!
可仔細一想這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要是讓師父知道他見死不救,怕是又要責罵他一番了。
「這樣,姑娘你先扶你夫郎上樓,我去找我師父回來行不行?」
卿畫連忙道謝,「好,那我等會跟你一起去。」
卿畫將沐雲遠放到了竹樓的卧房內,竹影在原地尋思片刻,道:「姑娘,我們不如去貧民窟找找,我師父可能會在那裡。」
錦田縣本是魚水之鄉,但因二十年前的一場戰爭,許多百姓家園破碎,被戰火所害,身體落下殘疾或疾病,朝廷可憐他們,便收納至縣城腳下的貧民窟中,這些難民則靠著朝廷每月派發救濟糧生存。
卿畫和竹影到了貧民窟,問了好些人,也都不知醫仙去向。
竹影又跑到一老婦家裡詢問情況,留下卿畫獨自一人待在石子路的交叉處。
望著這天也快黑了,她心裡是越來越沉。
耳邊是寒風呼嘯的聲音,時間在一點點流逝。
她坐再地上,只覺得鋪天蓋地得絕望。
好不容易,才能遇到他,現在又要失去了。
她忍不住想痛哭一場,卻又怕被人看見,所以躲到了一個角落裡,捂著臉想將眼淚都擦到袖子上。
「嗚嗚嗚……想不到,我卿畫,淪落到連大哭一場,都怕丟人的地步啊。」
她一抬眸,眼前竟出現一張淡藍色的絲帕,於是連忙拿起來將臉擦乾淨。
「謝謝你。」
接著她聽到一道溫和的男聲響起。
「誰說女人哭就丟人了?姑娘,若有什麼難處,可以講給我聽聽,興許我能幫到你。」
她迅速站了起來,面前的人再見到她的詫異時,發出清澈如光的輕笑來。
「哈~怎麼這樣看我,我徒弟方才跟我說,有位姑娘的夫郎中了毒,正四處尋我,說的可是你啊?」
難道,他就是赤壺醫仙?
男子一身雪白長衫,腰間束一條白綾長穗絛。
他那溫和的目光中不含一絲雜念,清澈透明。
朦朧的月光照耀下,他如剔透玲瓏的白玉,宛如置身曦光之上,渾然絕塵。
倘若沐雲遠是空谷幽蘭,書香世家,那眼前的男子,便是瑤池雪蓮,不食煙火。
想不到,傳說中的赤壺醫仙,竟是這般清塵的男子。
「是,是我……」,卿畫不知怎地,說出來的話像咔在喉嚨里的蒜。
一邊的竹影見她那樣子,捂嘴偷笑起來,眼珠子轉著說了句:
「唉,看來每個見過我師父的女子,都是一副模樣,師父本是醫病的,可每次都讓人家害了病。」
赤壺醫仙用手中的叩診錘輕敲了徒弟的腦門一下,笑道:
「你又貧什麼嘴?我哪裡害人生病了?」
竹影摸著腦門,吐著舌頭道:「這都怪師父生得太好看了,你看這位姑娘剛才,都看痴了呢!這回去怕是跟那些貴女們一樣,要害些相思病了。」
醫仙捏了捏竹影的臉,嗔怪
道:「是不是平日罰得太少,皮又癢了,嗯?」
卿畫尷尬一笑,轉念道:「醫仙大人,我夫郎他……」
「隨我回去吧。」
幾人回到竹樓,自是不敢耽擱,醫仙大人用了針灸之術先將沐雲遠的毒素控制住了,兩隻手熟練得搗著藥渣,一邊對卿畫道: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醫仙大人,我姓……姓黃,叫黃小卿。」
「我姓若,名憐安,若憐安,以後莫要稱我什麼醫仙了,我不過是個普通的醫者罷了,治病救人,靠的並非是這些虛名。」
這還普通啊?
看這架勢,比起永冬鎮那個大夫,不知專業多少倍呢。
「那若公子,我夫郎怎麼樣了?他能好嗎?」
「好不了。」
若憐安放下藥罐,摸了摸床上那人的脈絡。
「我只能先穩住毒素的發展,再為他退燒,要是沒有解毒的葯,他還是活不了。」
「是金家大小姐給他下的,我怕她不願意拿出解藥,便先來找你了,既然這樣,我一定會去拿回解藥,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也會將解藥帶來。」
卿畫起身就要走,卻被若憐安攔了下來。
「此毒非比尋常,不能有任何閃失,我建議還是待你夫郎醒過來后,先問清楚,再作打算。」
「好,那我……」
若憐安見她還算有幾分真心,不由得提醒道:
「黃姑娘,恕我直言,此毒名曰:意苦,是慢性蠱毒,若非宿主心甘情願,此毒將無法與毒主產生關聯,你是他的妻主,他心有異,你這般為他,可不能稀里糊塗。」
心甘情願?沐雲遠是心甘情願被下毒的嗎?
這樣看來,毒不是金瑰下的,沐雲遠和金瑰不過只見了兩三面,再說金瑰那樣子,也不是這麼有耐性的人。
難道,沐雲遠是在京城時就中了毒?
或者是更久?
她突然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他。
他所受的痛苦,委屈,他從來不肯透露一星半點,說到底,他還是不信她。
從前的凰卿畫那樣荒唐,有仇家應該也不奇怪,想利用她身邊人來對她制約,也是有可能的。
「肯定是有人要害我,所以才利用他的。」
話畢,卿畫握著的那隻手似乎動了動,若憐安聽到聲響,緩緩退了出去。
「雲遠,你醒了?」
沐雲遠聽到卿畫的聲音,內心安穩了不少,他見這房間很是陌生,便艱難得坐了起來,問:
「妻主,我們這是在哪裡?」
「我們在錦田縣,是赤壺醫仙救了你,雲遠,你告訴我,到底是誰給你下的毒?」
沐雲遠的臉色還是不好,但嘴唇的顏色已淡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身體已經很虛弱,怕是活不下去的。
「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妻主,莫為我奔波了,為我……不值得。」
「說什麼傻話?你只有我了,我怎麼能放棄你?雲遠,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相信我,不肯告訴我實話對嗎?」
卿畫望著他的雙目,本以為自己的堅持,可以得到他的信任和答案,卻見他微微垂下目光,兩隻手將被子拉了上去。
他縮到角落裡,不肯看她一眼。
卿畫的心好像都隱隱作痛起來。
「雲遠,這段日子,我是真心要待你好的,雖然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對不起,雲遠,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有什麼事,我們一起承擔啊,好不好?」
卿畫伸出手,想去觸碰他,卻又停再半空,不知所措。
「還是……那個人,比我重要?」
「不,不是這樣的。」
沐雲遠眉心緊鎖,手上將被子揉成化不開的亂麻。
就連說出口的話,也像是沉痛下的碎片,狠狠將他包裹起來,無處可藏。
「是我錯了,都是我錯了,我該死,該死的人一直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