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奴長大了啊...」

這是李治坐下之後，李世民說的第一句話。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句話里，李治竟然聽到了李世民些許心酸的情緒。

也許是錯覺，但是那種感覺又是如此的真實，這讓李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李世民了。

「百善孝為先...沒想到蕭律那小子，果然是有點學問，雖然算不上字字珠璣，但說出來的話的確也算是有幾分道理。」

「當初選他做你的老師，朕的心裡也打過鼓，畢竟太年輕了，教不了你什麼。」

「但是看來，誰都看錯這個蕭律了。」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談論起蕭律的時候，李世民的語氣中頗有些複雜。

也許是因為之前蕭律勸解的那一次，李世民實在是搞不懂，蕭律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但是有一種聲音在告訴李世民，蕭律絕對不僅僅是宰相肚裡能撐船，跟李承乾有矛盾，卻想著要以德報怨...

「父皇，蕭大哥還說了，人這一生中會做很多有目的的事情，比如說必須要揚名立萬，又或者說必須要腰纏萬貫。」

「這些事當然是好事，這代表了一個人的理想，但是如果人的一生全都是這種有目的的事情，那活著也未免有些太累了，應該做一些沒目的的事情。」

這句話不是蕭律教的，也僅僅是因為蕭律當初跟李治說過那麼一次，李治記住了。

雖然還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是李治總感覺有點啟發，也不知道為什麼。

李世民微微一愣，作為皇帝，他已經習慣了每件事都必須要達到自己的目的，甚至是自己的兒子，也是如此。

凡事都要求一個結果，而且求的都是好結果，有的時候心真的很累。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又想說什麼？」李世民有些疑惑。

「其實兒臣覺得，蕭大哥的意思呢很簡單，人活著其實已經夠累了，如果凡事目的性太強的話，實在是不太好。」

「比如說剛才兒臣給父皇捶背，兒臣也沒什麼目的，就僅僅是因為父皇太過勞累，所以兒臣才想到了這一點。」

李治在這方面還是有點天賦的，蕭律輕輕一點撥，很多東西他都明白該怎麼說了。

如果真的是一根木頭，那李世民也不會選他當皇帝。

李世民笑了笑，並沒有回應李治剛才的那番話，而是站起身來，從桌子上拿起了筆。

李治則是很有眼力勁的走到硯台前，幫李世民開始磨墨。

狼毫吸滿了墨汁，旁邊的內侍早已經將紙拿了過來，每當李世民這樣的時候，就是李世民想要寫東西的時候。

所以內侍都了解李世民的一些習慣，根本不用多說。

李世民拿著筆站在紙前停了一會兒，然後開始在紙上寫下了五個字。

百善孝為先。

本來李世民還要寫幾個字配合一下，但是想了又想，如果再加其他字，恐怕會破壞這五個字原本的意思，那就不符合李世民的想法了。

所以，李世民就簡簡單單的寫了這五個字。

李世民擅長飛白體，說實話字寫得挺不錯的，至少這五個字是這樣。

寫完之後，李世民自己仔細的看著這幅字，臉上露出了十分滿意的笑容。

「來人，將朕的印拿來！」

說著，一個內侍便將李世民的私印拿了過來，這個私印算是最高級別的私印了。

一般私印會分好幾種，比如說現在這種，帶著名字的私印。

還有另外一種，是官印，當然官印比較麻煩，甚至在大唐的律法中，廢印都是要統一銷毀的，無論是官印還是私印。

李世民手上的這一方印，上面寫著的是「貞觀」二字，專門蓋在內庫珍藏的書畫典籍上，幾乎每一幅珍品，都會有這麼一個印。

而李世民將這幅字蓋上這個印，代表著這幅字最終會送到內庫去。

「將這幅字送到門下省去，讓百官共同賞析，理解其中的意思，然後昭告天下。」

「我大唐以孝道為尊，百善孝為先這五個字，朕希望所有的官員都能記住。」

說吧，李世民示意內侍將這幅字送走，然後看向了李治。

「稚奴，蕭律的確是個不錯的人才，他有很多的優點值得你學習，但是同樣也有很多東西，你不能跟他學。」

「明哲保身自然沒錯，但是人不能總是明哲保身。」

「他不想參與一些殘酷的事，其實並不是因為他懶惰，而是因為他真的怕死。」

「這樣的人，一定要用，而且要重用，因為怕死，所以他不會做出什麼危害我大唐社稷的事情。」

「不過蕭律這個人，也果斷的可怕，很多事在腦中一瞬間就確定下來，只需要自己思考，不需要聽別人的意見，這種人真的很少見。」

這些話，李世民不知道是說給李治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雖然李世民總感覺自己看透了蕭律，但是幾乎每一次，蕭律都能給自己帶來額外的驚喜。

就比如說這次，李治的一個小小舉動，真的給李世民帶來了很大的衝擊。

從前讓蕭律當李治的老師，只不過是為了讓李治體驗一下民間疾苦罷了，但是現在看來，李治懂的東西卻比想象的要多。

無法想象，一個與李治年紀差不多的少年，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個飽經滄桑的人。

「父皇，那蕭大哥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呢？」李治有些疑惑。

「好人和壞人嗎？」

「其實好人和壞人很難區分，也許在我們眼中的好人，到了別人那裡可能都是壞人。」

「所以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們都需要自己去鑒定，父皇就算跟你說蕭律是一個壞人，但是你也不會信父皇的話。」

「人要有自己的判斷，稚奴你明白了嗎？」李世民笑著摸了摸李治的頭。

李治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他好像是明白李世民的意思，但是又好像不太明白。

不過在李治的心裡，蕭律確定是一個好人了...

「來人啊，去告訴門下省，那幅字觀賞完之後，派人送到蕭律的家裡去...」

「就說，朕賞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