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畢竟是個老江湖，從我反常的神態中，他已經察覺出了我的心思，於是他也一反常態滿臉堆笑地問道：「吳小姐，有什麼事呢？搞得這麼神秘。」

我苦笑道：「張先生，不好意思，我不想在這裡幹了。」

張先生的臉上明顯掠過一絲詫異，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鎮靜，問道：「為什麼呢？」

「也沒有什麼，就是覺得不合適。」

我故意裝得很平靜，我心裡很清楚，像他這種瑕疪必報，陰險狠毒的小作坊主，最擅長的就是耍手段，玩心眼，我的英文水平比他厲害，但是耍陰損我可不是他的對手，硬的玩不可他，我只有採取懷柔攻心術哄他開心，只要能拿到我的辛苦錢就行。

「什麼不合適呢？嫌工資少了嗎？這可是我們之前談好的。」張先生不解地問道。

「如果嫌工資少，當初我就不會來上班，只是不習慣這裡的運作模式。」

我說的全是實話，只不過沒有講出真正的辭職理由。

「你是不是嫌三個年輕人吵你了？你下班回家他們還在吵你？」張先生追問道，看來他挺有自知之明的。

「不是，我很喜歡他們三個。」

這三個年輕人有上進心，熱情隨和，他們給我的印象不錯，雖然每天晚上總是給我發信息問這問那，嚴重影響了我的休息時間，但是我知道這並非他們的本意，而是張先生指使他們這樣做。

「那是為什麼？是因為沒有買社保嗎？你放心，我們會給你買的，我讓我老婆現在拿表格給你填，上午就去幫你買社保，可以嗎？」

看來張先生對自己低能的管理方式還是有自知之明，只是不想改善而已，我進廠一個星期，至少跟他講了八次沒有填表，沒有錄指紋，還問他考勤怎麼辦？

每次跟他反應問題時，他從不正面回答，如今我剛提出辭職，他卻主動將問題點全部列出來，明知不可為而裝不知，再狡猾的狐狸也有失策的時候，如果我死心踏地留在這裡工作，只怕他永遠不會主動提出這些問題。

「張先生，不用買了，我真的要走。」

「是不是中午在辦公室午休不舒服？只怪我這個人考慮問題不周到，如果你想去宿舍午休沒問題的，今天就可以去，宿舍很多空床。」

簡直有點難以置信，張先生對這些細節全部心知肚明。

「呵呵，不用了，我決定不做了，你重新招人吧。」經過一周的相處，他們一家人的所作所為已經讓我心如死灰，此時再多的虛情假意也改變不了我的去意。

張先生見我的態度堅決，知道再多的挽留手段已經無濟於事，他嘆了一口氣，落寞地說道：「吳小姐，跟你說實話，我招了很久的外貿主管，可是從來沒有遇上像你這麼合適的，我發自內心的希望你能留下來，不管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你能留下來就行。」

此時他的態度極為誠懇，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已經心如死灰，他挽留的態度越誠懇，在我眼裡就越顯得虛偽。

「不用了，我已經決定了。」我的語氣很果斷，此時只想拿到錢儘快離去，跟這種人多說一句話都讓人窩心。

「是不是不想去內地工廠？不想去也沒有關係，我就不安排你去了。」

看來他確實是真心想挽留我，既然如此，當初何必採取那種沒有人性的管理辦法，強制性要求我義務加班到晚上九點半？還讓我24小時給那三個年輕人當保姆？

「不是的，張先生，我只是覺得這裡跟我之前上班的工廠差別太大，我實在無法適應。」

當初的CD公司如果沒有趙五角那樣吃裡扒外的親戚，各個部門的運作還算正常。

「你告訴我之前的工廠是怎麼運營的？我可以按照你說的做出調整。」

為了留住我，張先生似乎有點低聲下氣，跟他平時的風格反差太大，此時才意識到我是個「廉價實用的好主管」，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

「呵呵，張先生，不同的工廠管理模式不一樣，一下子調整過來不太現實，如果那家工廠離山青鎮近一點，我還是能幹下去，雖然我不喜歡用人唯親的管理模式，但是他們每個部門的運作還算正規。」

「你的意思是我這裡運作不正規？擔心有訂單我們做不出來？你放心，我們可以慢慢調整，早就跟你說過，我們內地工廠的規模很大。」

他們動不動就將內地代廠掛在嘴上炫耀，不就是一家加工半成品的代工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對這裡不習慣，我的年紀大了，不想這樣耗下去。」

「唉，招你進來我就是想你教這三個年輕人，如果你走了，他們什麼都不懂，誰教他們呢？」

說來說去他挽留我是假意，想利用我教會那三個親戚家的孩子才是真心。

「你放心，我很喜歡這三個年輕人，只要有時間，我一定會繼續教他們。」

為了拿到一個星期的辛苦錢，我只有以退為進，盡量哄他開心。

「你是不是在別的地方找到好工作了？＂

張先生將自身的原因全部反省一遍，被我一一否定后，他還在絞盡腦汁想找出我辭職的真相，可謂用心良苦。

既然他意識到自己低能的管理方式存在敝端，為何不早點檢討並改善？

＂張先生，我天天在你這裡上班，哪裡有時間去找工作呢？」

「你告訴我真正的辭職原因吧，一般要辭職的人都不會跟老闆說出真正的原因。」

其實我想辭職的原因他都說出來了，只是到了這個地步，他依然不死心。

「原因已經說了，我就是不習慣。」

「到底有什麼不習慣嘛？我說過的，如果你嫌他們三個太吵了，以後你下班回家我就不讓他們找你了，如果你不想加班，一切都隨你，還有，只要有訂單，我給你兩個點的提成，即使干滿三個月沒有訂單，我也不扣你的底薪，怎麼樣？＂

看來他確實想留下我這個廉價實用的主管，此時為時已晚，我的心已死，他再多的許諾都改變不了虛假的本性。

「張先生，謝謝你的誠意，你不用再勸了，我已經決定了。」

「如果離開這裡，你打算做什麼呢？＂

＂我的年紀大了，不太適合打工，我跟一個朋友開了一家幼兒園，想去教小孩英語。」

「呵呵，吳小姐，希望你能跟我說實話，我們是同齡人，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張先生，我說的是真的。」我信口開河胡扯的理由，當然不能讓老奸巨滑的張先生信服。

「好吧，如果你實在不想干，我也不勉強你，工資下周算給你吧。」

能想到的理由他全想到了，能給我的許諾也講出來了，他如此掏心掏肺地挽留我，依然改變不了我要辭職的決心，事已至此，他無奈只得同意讓我辭職。

「張先生，麻煩今天就算給我吧，有什麼問題當面說清楚比較好。」

我既沒有填表，也沒有錄指紋，一旦我離開這裡，他就會耍賴不給錢，像他這種言而無信的人，我不敢相信下周他會給我錢。

「我老婆有點忙，現在可能沒空算。」

「沒事，我可以等，那個平台還有不少內容需要優化，我可以再幫他們優化一會兒，等阿香忙完了就給我算吧。」

他陰險會耍滑頭，我也不是無腦的小白鼠，今天沒有拿到錢，我絕不會離開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