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沒有油水的飯菜，我的心裏猶如千萬隻螞蟻在噬咬，儘管我對張先生的尖酸刻薄早有心理準備，即便他不好相處，大不了多忍讓就行了，可是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刻薄居然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真是稀有的「鐵公雞」。

所謂的管理幹部餐只有兩桌，每桌四份吃不出油水的素菜，虧他有臉稱為「幹部餐」？難怪小李告訴我，這裏的管理幹部要麼是他的親戚，要麼是他老家的熟人，就像他這樣的待遇，也只有對他的性格知根知底的親戚和老鄉才能忍受，如果都是像我這樣的「外人」，恐怕沒有人能忍受得了三天。

即便難以下咽，也只有裝着無所謂，我低着頭默不做聲地吃飯，其他人都在嘰嘰喳喳地講個不停，不知道張先生是意識到飯菜太差，想給我這個外人一點信心，還是他確實想改善伙食，他用筷子指了指菜盤，吩咐阿香：「明天買點肉回來吧，這些菜里放點肉一起炒味道會好些。」

阿香撇了撇嘴，面露不悅地說道：「買什麼買啊？現在肉這麼貴，隨便買幾斤肉至少要一百多塊錢，這沒放肉味道也很不錯啊。」

接着她用筷子指了指旁邊的飯桌，說道：「你看看他們多能吃，才幾分鐘四個菜就吃完了，如果加點肉一起炒，他們吃得更快了。」

隔壁飯桌上的幾位男生聽到阿香的嘮叨后連忙不吭聲了，他們吃完飯後洗了各自的碗筷就陸續離去了。

那幾個人都是張先生的親戚，看來他們都了解阿香的性格，就這四個素菜居然還嫌他們吃多了，不敢想像他們平時有多會算計。

阿香見我一直不吭聲，假惺惺地問道：「吳主管，伙食怎麼樣？」

「哦，還好。」我胡亂應付道。

「呵呵，就是嘛，其實不管在哪裏上班，伙食都差不多的，日常的飯菜不這樣嗎？」阿香頗為得意的說道。

「呵呵，是的。」

不知道阿香是自戀，還是故意裝糊塗，她不願意承認公司的伙食差，反倒拉上別人給她墊背，看來這個女人的心腸也夠狠的，她和張先生不愧為「夫唱婦隨」，人生絕配。

張先生和阿香吃完飯後便離開了，他們住在離此不遠的小區里，中午可以回家休息，小李等人吃完飯後徑直去了宿舍，我無處可去，在附近小店買了一隻垃圾筒和一副碗筷后便回到辦公室休息。

我不習慣趴在桌上睡覺，在辦公室里勉強休息了幾分鐘，便拿出手機玩了起來。

下午一點多鐘，小李等人陸續回到了辦公室，張先生和阿香也跟着進來了。

自從上班到現在，一直沒有人通知我填表，也沒有人通知我打卡，小李等人都是刷指紋卡算考勤，我既沒有填表也沒有錄指紋，我感到有點反常，便再次跟張先生說道：「張先生，我還沒有填表，也沒有錄指紋。」

張先生聽到這句話，眼神就開始躲閃，原本就不靈活的舌頭便開始打結：「哦，這個嘛，等會兒我拿表格給你填，你先忙工作吧，關於社保的問題，我也會安排，你不用擔心。」

「哦，好的。」

「你先教他們三個，有什麼問題就跟我說。」

「嗯。」

阿香也在忙着幫腔：「吳主管，你要多教他們三個啊，不教不行的。」

「哦，知道了。」

短短半天時間，這幾句話簡直讓我的耳朵聽得長繭了，在他們眼裏，我懂的外貿知識就像在口袋裏揣著，能夠隨時掏出來塞給三個年輕人。

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催著讓我教三個年輕人，我的外貿知識和經驗也是逐漸積累而來，如今自己還沒有進入狀態，我如何指導他們呢？

他們說完便出去了，我一時不知道該幹些什麼，在這間狹小的辦公室里我實在悶得發慌，便起身想去車間看看。

XK公司的車間實際上就是一個小作坊，總共不到十個人，他們正在趕一款電子元件的訂單，小李告訴我，這邊的訂單都是張總接的內銷單，由於貨款很難收，因此他想成立外貿部，指望通過外貿訂單搞活現金流，當年的樂總，前幾天認識的陳總的想法如出一轍，只是外貿訂單前期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物力去開發，否則一切都是空談，捨不得投入絕對不會有收穫。

站在這間簡陋的小作坊里，我的心裏愈發失望，以前在CD公司時，雖然內部管理混亂，至少那家工廠「五官俱全」，產品，工人，機器設備一應俱全，如果有客人看廠，他們的硬件設施都可以拿上枱面。

我不敢想像，就眼前這間小作坊，如果有客人看廠，該給他們介紹什麼呢？既沒有配套的生產機器，也沒有相應的檢驗設備，就連起碼的工人都沒有，跟貿易公司有什麼區別？張先生居然異想天開地逼着我三個月一定要接單，真是不自量力。

人到中年就是不值錢，找的公司一家比一家差，遇見的老闆也是一個比一個低能，就眼前的境況，我能堅持下去嗎？

懷着失落的心情回到小辦公室，小李見我的情緒有點低落，小姑娘很善解人意，關心地問道：「吳主管，要不要我讓內地工廠的主管給你申請一個內銷平台的分帳號，這樣你就可以收詢盤了？」

「哦，內銷平台的分帳號不用了。」

我對內銷生意沒有任何興趣，也不確定能不能在這裏幹下去，實在不想浪費時間和精力。

小李又說道：「吳主管，我們有一份英文的目錄，是內地工廠的主管做的，我發給你看看吧。」

「好的。」

小姑娘挺會察顏觀色的，她總能恰到好處地幫忙舒緩鬱悶的心情。

「吳主管，你中午在辦公室休息的嗎？」小馬問道。

「是的。」

「你可以跟老闆申請去宿舍休息呀！趴着睡着不舒服。」

「呵呵，是的。」

小文接着說道：「老闆說只有晚上住宿舍的人才可以上去午休，吳主管晚上回家住，她不能去宿舍。」

小李可能擔心這個苛刻的要求影響我的心情，連忙說道：「跟老闆說一聲應該沒有問題，反正宿舍的床位有空餘的。」

「不用了，就在辦公室休息也可以。」我不想讓幾個年輕人為我分憂，其實我心裏很清楚，如果去宿舍午休，我還得拿被子等生活用品過來，就眼前的狀況，我不敢保證能忍受幾天，為了避免出廠時麻煩，暫時還是不想帶物品過來。

小李很聰明，也很機靈，她跟在CD公司時的吉娜有點像，應該比較會處理人際關係。

即便我想教他們三人外貿知識，如今平台還沒有開通，不知道該教些什麼，我只得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們三人閑聊。

「小李，你們在學校都是學外貿英語的嗎？」

「我和小文是涉外英語的，小馬是學企業管理。」

「你們都畢業了嗎？」

「我今年剛畢業，小文和小馬明年才畢業，他們是出來實習的。」

「哦，這樣啊！」

「我們都沒有拿到畢業證，自己找工作有點困難，我父親就跟老闆說了，讓我來這裏實習，我要下個月才可以拿畢業證，他們明年才能拿畢業證，現在都是在實習階段。」

「哦，不錯，還沒有畢業就可以出來實習，一邊學習經驗一邊等畢業證。」我客套地說道：「你們英文都過了幾級呢？」

「我的過了六級，小文和小馬都過了四級。」

「挺不錯的，年輕人前途無量。」

「呵呵，謝謝吳主管，還指望你多教我們。」

「沒問題，你們學過外貿條款嗎?比如:FOB,EXW,DDP,等。」

「這些條款在學校時都學過，不過報價還是不會用，我們沒有實踐經驗。」

「好吧，我整理一些外貿術語，明天給你們上課。」

「哇！太好了，謝謝吳主管。」

還好張先生和阿香下午沒有來煩我，我得以有時間整理了一些外貿知識，打算明天給這幾個年輕人講講，像我這樣的中年婦女已經成了被社會淘汰的邊緣人物，不管我對這裏有多不滿，退一萬步來講，這兒底薪有5000元，就算每天教這三個年輕人，總比去商場當理貨員要好吧，如今走途無路，我已經沒有資格挑剔生存環境，能活下來就不錯了，此時只有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