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三百多萬的業績，我看付你們三個人的工資都不夠吧？」

沒有想到張先生的胃口這麼大，這個經我誇大后的「三百萬」數據不但沒有得到他的讚賞，相反滿臉鄙夷，他的態度讓我在尷尬之餘，心裏感到非常不滿，他是不是以為外貿訂單很容易接，他的外貿部還沒有正式啟動就異想天開地想接大單。

「嗯，這個嘛，還好了。」張先生毫不留情的鄙視，將我嗆得有點語無倫次。

他好像沒有注意到我的臉上有多難堪，反而拿出計算器，擺在面前的茶几上正兒八經地算起來：「一年三百萬的業績，按照10%的利潤計算，毛收入只有三十萬左右，扣掉你們三人的工資，還剩多少錢呢？」

「啊？」張先生的這個舉動簡直讓人驚掉了下巴，他未免太過於算計了吧？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嚴肅地問道：「你在那邊的底薪多少？」

「七千元，加兩個點的提成。」實際上我剛進去時只有六千元的底薪。

「那兩個女孩的工資呢？」

「她們的底薪都是3500元，外加提成。」

「你看看，你們三人一個月的工資就要一萬多元，還要算上提成，就這麼一點業績能夠養活你們嗎？」

張先生在計算器敲了一會兒，用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茶几，擺了擺頭不屑地說道：「三百萬的業績只夠支付你們三人的工資和其它開支，難道老闆就不賺錢光養着你們嗎？這麼一點業績還拿什麼提成呢？」

「這個嘛？」

張先生的言行舉止進一步刷新了我對小企業老闆的認知，他未免也太工於算計了吧，從這個細節可以看出，他應該是那種在職場上被人罵得最多的「城府深，小氣鬼，沒有格局，斤斤計較」的老闆之一，我只不過隨口說的一個數字，他居然動起真格算得如此認真，還總結出一連串所謂的賺錢理論，一個老闆如此斤斤計較，擁護他的下屬估計也不多。

在CD公司時，雖然樂總給予員工的福利很差，他的公司位置也很偏僻，可是他不但能招到人，反而還能讓有些人死心踏地為他打工，他性格上確實有缺陷，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超乎常人的魄力和出色的銷售能力，能夠讓人對他心服口服。

至於張先生的能力暫且無從判斷，只是他如此工於算計，讓我的心裏不禁有一絲隱憂，就他這樣的管理方式，能招得到業務員嗎？

「他們內銷的生意做得挺不錯，每年老闆還是賺了錢的。」我自嘲地為自己辯解道。

「呵呵，內銷生意賺錢那是內銷業務的功勞，不是你們外貿部啊？他總不能光養著外貿部不賺錢吧？」

張先生這個偏激的觀點讓我相當不滿，但是考慮到我是來面試的，此時我有求於他，不管他講的話有多難聽，我也只能忍氣吞聲不能反駁。

「呵呵。」

張先生接着說道：「一家工廠的開支有多大，相信你能算得出來，廠房租金，水電費，人工費，保險費，還有其它的管銷費用，等，這些開支從哪裏來呢？就是需要業務部接單賺錢才能維持平衡，否則老闆拿什麼養活這麼多人？我們在內地的工廠，我強制性要求他們制定工作目標，不只業務部，其它部門都要遵守這個規章制度，如果當月沒完成任務，就要從績效中扣除應得的獎金，績效不夠扣的，就要扣工資，市場規律就是按勞所得，你付出了多少勞動，取得了多少成績，就能得到相應的報酬，如果沒有完成份內的任務，老闆沒有賺取利潤，憑什麼付給你工資，你說是不是？」

他這個充滿壓榨與剝削的觀點讓我聽得直倒胃口，但是此時只能陪着虛假的笑臉，違心地點點頭表示應允：「呵呵，是的。」

張先生振振有詞地自認為他講得很有道理，他的陰損論調不禁讓我對他的人品產生了懷疑。

「業務部就是公司的主心骨，只有銷售額得到提升，企業才能穩定發展，否則大家跟着一起喝西北風吧，你說是吧？」

「呵呵。」我附和著點了點頭。

「吳小姐，剛才我講了這麼多，相信你對我們工廠的規模有一定的了解，你還有什麼需要了解的嗎？」

「哦，暫時沒有。」

「嗯，那好，你跟我說說你的工作經歷吧，我不懂英文，就說這些年在南江的工作經歷就行，以便讓我對你有個初步的了解。」

「好的。」

我簡要地講了最近幾家公司的工作概況，並着重提到了產品相關知識，對於我這個年紀的外貿人員來說，英語水平毋庸置疑，懂產品知識，有客戶資源才是至關重要的。

張先生得知我在這個行業工作了十幾年頗為滿意，說道：「吳小姐，依你的講述，你對這個行業確實很熟悉，剛好符合我們的要求，上個月來的三個學生什麼都不懂，正好需要你這樣的熟手教他們。」

「好的。」

「憑感覺你的性格應該很不錯，說實話，我之前面試了好幾個人，從來沒有哪個人能像你這樣對我的眼緣，這次招聘能夠遇上你運氣太好了。」

「呵呵，謝謝！」

經過大半個小時的交談，雖然我對張先生的刻薄算計相當反感，不過他對我好像頗有好感，

在工作和生存面前，個人感覺可以放置一邊，我的忍耐性還不錯，不管他多麼有心機，或者脾氣有多臭，相信我都能應付，只要他給我發工資就行，此時我太需要一份養家餬口的工作了。

反感歸反感，只要工作有希望就行，我緊崩的心情漸漸有點放鬆，我的工作有眉目了。

「呵呵，謝謝！」我客套地笑了笑。

「你的工資要多少呢？」張先生接着問道。

「底薪七千元，外加提成。」

「提成幾個點？」

「兩個點，我之前上班的公司都是這個標準。」

我的話音還沒有落，張先生驚訝得連忙擺擺頭，說道：「不可能有這麼高的提成，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吧？」

「什麼？」

我被張先生嗆得尷尬不已，連忙陪着笑臉問道：「那你們的工資標準是多少呢？」

「底薪五千元，當月銷售額超過三十萬元，提成1.5個點，低於十萬沒有提成，十萬到三十萬之間1個點，沒有業績時，第一個月扣底薪10%，如果接連第二個月還沒有業績，扣底薪20%，連續三個月沒有業績扣底薪30%，並扣接下來提成的10%，連續半年沒有業績扣當月一半的底薪並辭退處得，怎麼樣？」

張先生一連串的「扣底薪，扣提成」聽得我頭皮發麻，我很想瀟灑地轉身離去，但是我的眼前開始浮現出其他招聘人員鄙視的眼神，耳旁也不停地回想着「你這個年紀」「我們從不招聘年紀大的」的聲音，如果轉身離去，我能怎麼辦呢？繼續坐在家裏發瘋似地投簡歷？焦灼不安地守着幾天也沒有一個電話的手機？

說實在的，我對找工作確實產生了恐懼症，找工作的時間越長，心裏的焦慮感也越強，有時候甚至到了絕望的地步，我的腦子裏總是不停地回憶在南江十幾年的打工經歷，在每個人生轉折路口，我總是不停地反思當年錯誤的選擇，否則四十歲的我何至於落到如此悲哀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