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總讓你找我聊什麼？你說正題吧，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我的脾氣就是這樣，之前有得罪的地方，你不要往心裏去，不管怎麼樣，我們外貿部的人應該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提成的事情就算了吧，我知道你沒有辦法解決，其實有時候我只是心裏煩燥，有話無處說，我不得不向你抱怨。」

「你懂得這個道理就好。」

「黛西，我心裏有數，你也知道我家裏的煩心事太多了，我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你就不要太在意了。」

柳芝難得在我面前如此低聲下氣，也許她真的意識到了自己性格上的缺陷，她應該明白，要想繼續留在CD公司，她就必須跟我搞好關係。

「你確定留下來了吧？」我問道。

柳芝低下頭去，難為情地說道：「是的，我決定不走了，三十七歲的人了，找工作真的很難，唉！到哪裏都一樣，還不如留在這裏，畢竟什麼都熟悉。」

「是的，還是留下來吧。」我看了她一眼，問道：「你今天跟趙總去哪裏了？」

其實這才是我今晚想找她聊的主題。

「哦，沒，沒去哪裏，去看了他的一個朋友。」柳芝吱吱唔唔地說道，從她迴避的態度中，我猜起趙五角已經開始了那個骯髒計劃的第一步。

「什麼朋友？我認識嗎？」我追問道，我們幾個經常一起出差，以及外出參展，我們經常遇到趙五角的客人，朋友，供應商等，他認識的朋友老鄉，我和柳芝差不多都認識。

「你問這麼多幹嘛？難道我跟趙總出趟差都不行嗎？」柳芝沒好氣地答道，看樣子心裏有鬼。

「呵呵，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們去了哪裏，實話告訴你吧，他今天帶你去的地方我早就去過。」我故意事實而非地說道。

「你指的是什麼地方？」柳芝一下子慌了神，看樣子她也不確定我說的是不是真話。

「不是去他的新公司，就是去參加培訓會議唄。」我故意試探道。

「你說什麼？你早就知道？」柳芝神色慌張地問道。

「哈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以前帶我出去好幾次，他的那些事我全都知道。」

從趙五角給柳芝的小孩送禮物套近乎，以及在馬花椒面前幫她說好話，到今天破天荒頭一次開車帶她出去，我就猜出他想利用柳芝幫他實施飛單計劃的第一步。

至於他們是如何密謀細節，我還不得而知，憑我對柳芝的了解，她的嘴巴在我面前絕對藏不了秘密，不如借雞下蛋，故意賣關子打探她的口氣。

「你不會跟樂總講吧？」果不其然，還沒有等我問清緣由，柳芝就「不打自招」了，看來別人給她扣的「頭腦簡單」的帽子名符其實。

「我的嘴巴不會這麼賤。」我冷笑道。

我說的都是實話，打工環境中誰都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我何必將精力放在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上，不管趙五角實施的計劃有多卑鄙，也不管他會將樂總坑到何種程度，他們終究是有血緣關係的親戚，我一個外人何必摻和進去呢，不管他們將來的關係如何收場，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也包括我自己將來的處境。

就目前來說，我實在不想再找工作，既然無處可去，不如留在CD公司過一天算一天，我離退休還有二十五年，但是就山青鎮離水秀鎮一百多公里的距離來說，我壓根兒沒有打算在這裏干到退休，至於CD公司的亂局，就當作人生旅途中的一次另類風景吧。

柳芝答道：「我們先去了他一個朋友的公司，就是做小風扇的那個人，你在展會上見過的，後來他就帶我去新公司看了看，他說是他自己租的，裏面有兩個人我都不認識，通過他們的談話可以聽出，他們應該是幫趙總做事的，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他註冊了公司，今天我才知道這件事。」

其實我根本沒有去過趙五角的辦公室，只是知道他註冊了新公司，沒想到這麼快辦公室都租好了，我很清楚柳芝的個性，她的嘴巴一向不把門，只要是她知道的事情，就不會在我面前留着過夜，因為在公司里，只有我才是唯一會聽她傾訴的人。

「他跟你談了什麼？他會給你什麼好處？」我故作平靜地問道，當初趙五角跟我密談時，他壓根兒沒有跟我提到好處費，如今不知道他是如何利用柳芝的？

「啊？這個？」我剛拋出問題的死穴，柳芝一下子慌了神，脫口而出：「黛西，你真的什麼都知道？」

驚慌之下，她對我的稱呼也從平時客套的「吳主管」變成了親昵的「黛西」，其實她還是有點小小的勢利，求人的時候還是會跟我套近乎。

「我說過的，趙總的事情我什麼都知道，不過我會爛在肚子裏。」我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目的就是讓柳芝放下警惕，不要以為我會向樂總告密。

柳芝想了想，終於鼓起勇氣說道：「黛西，跟你說實話吧，我真的很需要錢，樂總給的工資這麼低，而且提成每次都被扣了，如果不找點機會賺外快，我的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看在我們是同齡人的份上，你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放心吧，我發誓絕不會說出去。」

「哦，那好。」柳芝試探地看着我，似乎還在權衡要不要將內幕告訴我。

「他怎麼說的？」我繼續追問道。

「他說我們在CD公司的客戶資源比較多，但是有些產品工廠內部做不了，這些資源白白浪費了，樂總剝奪了他對採購部的控制權，現在所有的外購品都要經過樂總和何水仙去找供應商，如此一來，產品的規格就不好溝通，時間拖長了，就怕客戶流失了，另外他也擔心樂總不同意，另外價格也不好掌控，還有一點，通過公司運作的話，付款會很麻煩，你也知道樂家麗那個人，她只喜歡收錢，不喜歡付款，每次讓她給供應商付款就像要她的命，趙總就想將這些資源自己利用起來，他註冊了一家公司做貿易，他的新公司里有兩個人，男的是他從朋友的公司挖來的，懂技術，女的是那人的女朋友，幫忙做一些文職工作，以前趙總瞞着我們利用CD的名義接過一些訂單，現在不是樂總查得很嚴嗎，內銷的單不好操作，所以他就想接一些外單，樂總不懂英文，只要我們不講出去，他就查不到這些細節，趙總不懂英文接不了外單，他就想讓我幫忙接一些外單，只要將訂單拉到他的公司里去，他就給我兩個點的提成，你想想看，我在這裏的提成總是莫名其妙地被扣，每個月平均不到六千塊錢，我還要租房子，哪來的錢貼補家用呢，我家裏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太缺錢了，黛西，他跟我講的就是這些，希望你千萬替我保密。」

從她講的這些經過中，我猜想趙五角還是留了一手，因為他只提到了CD公司不能生產的外購品，當初他跟我談的可不是外購品，而是所有的外貿單都交給他飛單。

「放心吧，這些事情在幾個月之前我就知道，只要你們不觸碰我的客戶，我絕對幫你們保密。」

「他之前也跟你講過？」柳芝驚訝地問道。

「是的，要不我早就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沒有答應他。」

柳芝就像抓住了救星似的，緊張兮兮地說道：「黛西，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三人已經坐在同一條船上了，一旦被樂總知道了，我們三個一損俱損，希望你能權衡利害關係。」

「放心，這個道理我懂，我也需要CD公司的這份工作，只要你們不動我的客戶，你們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幹涉，你也知道CD公司沒有人玩得過樂總，所以你們的動作盡量收斂點。」

「黛西，你放心吧，我們只轉外購品的訂單，其它的單我們絕對不動，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就看在我家遭難的份上，讓我賺點外快吧。」

「放心，我絕對保密，不過我還有個條件，希望你能答應我。」

「你只管說。」柳芝討好地說道。

「以後在辦公室里說話也好，發脾氣也罷，要分清對象，不要總以為別人欠了你的錢，要學會尊重他人。」

「黛西，我的脾氣就這樣，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改的。」柳芝再三保證道。

稍許，她好像想起了什麼，面露難色地說道：「你說我上次交了辭職書，搞得興師動眾的，如果不走的話，樂總會不會有看法？」

「沒事，你讓趙總跟他說一聲就行了，他們是親戚，樂總還是很給他面子的。」

「哦，是哦，趙總現在讓我幫他做事，這個忙他應該會幫。」

「你放心，他肯定會幫。」趙五角現在巴不得有人答應幫他飛單，柳芝剛好符合這個人選所有的條件，懂英文，懂外貿，家裏缺錢，只要她願意留下來，他正求之不得呢。

我看了看手機，已經九點多了，廣場上跳舞的大姐，大媽們陸續散去了，初冬的晚風涼倏倏刮在臉上刺骨地痛，說道：「柳芝，回去休息吧，睡著了什麼煩惱都沒有了，我真的很羨慕這些廣場舞大媽，大姐們，看她們玩得多開心，哪像我們一天忙到晚，錢沒有掙到錢，累得要死，真不知道這種日子何時才是盡頭。」

「唉！當年我也沒有想到三十七歲的時候會落到這個地步。」望着漆黑的夜空，柳芝發出了一聲長長的，無助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