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不驚人死不休。
喬碧雲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一驚一愣的道：“等等，宋專家，您剛剛的話……能否再重複一遍？”
宋澈都不帶半點遲疑，朗聲道：“我是說，傳統的中醫學術，早已該被市場淘汰了！”
“……”
演播室內的氣氛一度很尷尬。
鴉雀無聲，不止喬碧雲，連其他欄目工作人員，也是一臉錯愕。
這位以卓越的中醫術著稱的醫學天才，當被問及對中醫的看法時，居然高舉起了反中醫的旗幟！
喬碧雲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心力，方纔勉強消化了宋澈的這段雷語，但內心，卻是久久無法平復。
劇本，好像不該是這樣的……
本來，她還要本着質疑辯證的精神，解析中醫是否靠譜。
而現在，宋澈如此光棍的一口否決了自己的吃飯本事，這反倒讓她措手不及了。
這到底哪門子的套路啊？！
“宋專家，你的意思是，連你自己都不認同傳統的中醫術咯？”
好半響，喬碧雲才擠出了這段問句。
宋澈又很乾脆的點頭：“沒錯，而且隨着鑽營中醫的時間越久，我越是不認同，在我看來，傳統的中醫學，本來就該跟着祖宗先輩們一塊被埋葬了！”
喬碧雲又好氣又好笑：“你既然如此不認同中醫術，那爲什麼還用它來治病救人？”
“很正常，我們活在這世上，不都是有許多看不慣的事物，卻不得不去接受嘛。”宋澈理很直、氣很壯的道：“就好像你念書時候，明知道高等數學對你今後在社會上工作不會有什麼幫助，但爲了考試過關，卻仍然不得不去學習。”
好有道理！
無言以對！
喬碧雲一腦門的黑線，更覺得腦袋瓜子已經跟不上這怪胎的思路了，只能很蒼白的又追問了一句：“就是說，你打從心裡，就不喜歡學醫對吧？”
“你問問天底下的基層醫生，如果有更好的出路，有多少樂意從事這門職業。”宋澈面不改色。
喬碧雲直接啞巴了。
她這麼一個能言善道的主持人，頭一次敗得如此迅速！
“小喬，你別被他帶着走啊！得堅持自己的思維角度！”
這時，導播也意識到不對勁，連忙用通訊器提醒道。
聽到耳麥裡的提醒，喬碧雲也醒悟了過來，暗道自己大意。
只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居然導致了思路的混亂。
這傢伙，該不會是知道自己要被刁難質疑，索性反其道而行，把自己準備的採訪稿子給顛覆了。
但是，預定的採訪問題確實已經用不上了，喬碧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快速的重組思緒，謹慎的應對起來：“宋專家，你也說中醫學在我們國家有着幾千年的歷史底蘊，更是造就瞭如華佗、扁鵲、李時珍等知名中醫學家，可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就一文不值了呢？”
宋澈道：“那我問你，除了華佗、扁鵲和李時珍，你還知道多少傳統中醫學家？”
“……這個，我一時想不到了。”喬碧雲如實服軟。
“那我再問你，古代的人均壽命和現代的人均壽命分別是多少？”宋澈追問道。
喬碧雲也不會傻得繼續纏鬥在不擅長的專業領域，用調侃的口吻道：“宋專家，你就別考校我這個門外漢了。”
“別說你這門外漢了，連我這門內漢子都不清楚。”
宋澈攤手道。
“……”
喬碧雲只覺得自己的神經被摧殘得極度敏感脆弱，她很想站起來揪住宋澈的領口，質問“你是不是在逗老孃尋開心”！
忍着發飆的衝動，喬碧雲道：“宋專家，既然你都不清楚，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和感情呢？”
“我沒消遣喬主持的意思，只是想通過對人均壽命的討論，分析出傳統中醫和現代醫學的價值和意義。”宋澈道。
喬碧雲似乎想到了什麼，道：“雖然具體數據不清楚，但肯定是古代的人均壽命更低，因此，你是想通過這點，來否決傳統的中醫學術？”
“人均壽命本來就是一個僞命題，現在很多人在爭論中醫的時候，就經常拿人均壽命說事。但古代的人均壽命具體多少，一直都沒穩定確鑿的數字，有時候說清朝國泰民安的時候高達七十歲，也有說三國戰亂的時候只有三四十歲，但脫離實際談數據，那都是耍流氓。”
宋澈一撇嘴，道：“其實，都是瞎扯淡，古代光是封建歷史，就縱達兩千多年，官方又沒有統計局，又沒有全國聯網，哪怕現代人穿越時空回去，也審計不出來一個縣的具體數字。”
喬碧雲被逗得有些忍俊不禁，但轉念一想，也覺得確實很有些道理。
網上的中醫黑，她也見了不少。
基本都是拿人均壽命說事，還說得一本正經的。
但現在宋澈一提醒，她還真發覺這些人的依據根本站不住腳。
古代的科學水平終究有限，衛生保健知識也落後，往往一個炎症就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喬碧雲被啓迪之後在想，如果，讓古代人掌握現代的科學水平，靠着中醫，未必不能大幅改善這種情況……
“不過，有一點是絕對站得住腳的，那就是古代人的人均壽命，絕對比現代人要低，注意，是我們國家。”宋澈道：“很簡單的道理，現在國泰民安、物質充裕，科級醫療也日益進步，人均壽命不提高才有鬼了。”
“再舉一個很典型的例子，古代皇帝，暴斃的可不在少數，但你再看看現代的領導人，壽命一個賽一個，沒活過九十歲，都不好意思進八寶山……”
“咳咳，宋專家，這個話題比較和諧，我們還是揭過去吧，你的意思，我基本理解了。”
喬碧雲趕緊踩了剎車，如果這段播出去，都不用他們主動撤欄目，有關部門就要請大家喝茶了。
爲了避免宋澈繼續胡說八道，喬碧雲將話題拉回正途：
“宋專家，那你說這麼多，究竟是質疑中醫，還是爲中醫站腳？”
“喬主持，你也誤解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認爲傳統中醫學術不合時宜了，可沒一票否決，很多事物，萬萬不可抱着非黑即白的態度。”
宋澈一本正經的道：“剛剛你打斷我的話，其實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觀點沒有闡述，那就是現代的領導人之所以普遍長壽，主要是他們各方面接受着最科學合理的醫療保障，比如衛生部旗下有一支由全國最頂尖醫學專家組建的隊伍，專門負責一些國字號領導的健康保障工作，這個隊伍中，除了西醫，也有傳統的中醫。”
“很多西醫無法解決的疑難雜症，例如調理養生，中醫往往能做得很出色。”
喬碧雲有些不耐煩了，道：“宋專家，你繞來繞去，對中醫學，到底是什麼一個態度。”
“別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宋澈的話癆屬性被開啓，繼續沉浸在專家的角色扮演中：“我之所以剛剛認爲傳統的中醫學術應該被淘汰，主要原因，還是由於它的不可複製性和不可推廣性！”
“正如你剛剛只知道華佗、扁鵲和李時珍，兩年多前的中醫歷史中，出衆卓越的中醫專家，實在太少了，連湊滿一個麻將館都困難，更多的中醫，只是會一些三腳貓的皮毛本事。”
“我一開始也說了，中醫更偏向於一門手藝活，不是每個人都能學好的，得看天賦資質，靠經驗積累根本吃不開，甚至，究其一生都未必能接觸到中醫的精髓，否則國家衛生部認可的合格中醫，纔會顯得鳳毛麟角。”
喬碧雲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又仔細一想，貌似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這話聽着，怎麼像是給他自己的臉上貼金呢？
畢竟，宋澈已經證明自己是有天賦學習到中醫精髓的天才……
“如果把傳統中醫比作傳統的手藝人，那麼，現代醫學更像是現代化的工廠流水線，依靠嚴謹的理論和精密的機器，能夠塑造培養出源源不斷的合格醫生。”
宋澈接下來的話，不斷震撼着現場每個人的神經線：“現在國內的合格中醫就那麼一小撮，就是每個人長了三頭六臂，都只能負責那麼一小撮人，比如我們的領導人……但我們國家可是有足足十幾億人啊，手藝人沒日沒夜的幹到死，都保障不了其中的億萬分之一。甚至，其中一些濫竽充數的赤腳中醫，還會用一些蠢辦法害人的性命！”
這個觀點，喬碧雲深以爲然。
她早已聽說了太多人，寧可相信所謂博大精深的中醫，也不肯接受科學的治療，延誤甚至加劇了病情。
當年，她就採訪過一個白血病患者，因爲高額的醫療費和窘迫的家境，就跑去找中醫做什麼放血治療大發，結果轉回醫院的時候，已經危在旦夕了。
到最後，患者只能抱着悔恨和不甘溘然長逝……
這也成了喬碧雲的心結，從那時起，她就對中醫懷揣了偏見。
而今晚，她這位中醫黑，卻被更高段位的“中醫黑”幾近顛覆了三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