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峰,迎客松。
一僧、一道,一盤棋。
夕陽已漸西下,松間風過,兩名出家人於松下弈棋,何等逍遙的風景。
只是此刻,兩人的心思明顯並不在棋上。
面容蒼老的藍袍道人,左手捻著足有三尺的長須,而右手則輕輕拍下一顆白子,道:「大師,此子,未免太過厲害了。」
被稱作大師的老和尚,此刻頭也不抬,只是愁眉苦臉地應了一顆黑子,此時盤局之上,黑白縱橫,兩相絞殺,顯得甚是混亂。
「不好辦啊,沒想到這次栽了。」
「你我二人,也算老江湖了,居然會在這兒栽了跟頭……」道人苦笑道,手上白子遲遲不肯落下。
「原本還以為他不過是個幸進少年,有幾手別出機杼的劍法,卻不料他對人心掌控更為嫻熟。」老和尚也不急,舉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
「只怕他破壞了大好的局面。」沉思良久,道人的棋子方才落下,手卻按在棋子上並未離開,顯是尚未最後落子。
和尚搖頭道:「局面早已失控,即便是沒有他的存在,左冷禪一樣會吞併了華山、泰山。」
「只是左冷禪性子太急,真吞滅了五嶽劍派,也消化不得,遲早拉肚子。」道人將白子移到邊角處,又考慮了片刻,方才鬆開了手。
「你是說,這林平之,落子不急不緩,更為難應付?」
「何止,以勢逼人,就連丐幫解風,崑崙震山子這種老江湖都著了他的道。一朝聞聽任我行這個大魔頭重出江湖,嚇得馬上就要和五嶽劍派結盟。」老和尚又隨意應了一手。
「那小子反而不急,讓他們回去商量好了再說,這等沉穩的心性,如何可怕?」道人冷笑道。
「你在他那歲數時,在做什麼?」和尚打趣地問道。
「怕是還在師祖面前端茶送水吧,你又能好到哪裡去?」道人手上重又捻了顆白子,反問道。
「讓老衲想想,十九歲,我應該進了羅漢堂了吧,已經學會了羅漢拳,正準備學伏魔掌……」老和尚說罷,不由得苦笑一聲,又道:「而那小子居然已經當上了五嶽盟主,太可怕了。」
「他能說服岳不群,事實上就已經沒人能阻止他上位了。只是……」道人一臉困惑地問道:「貧道一直想不通,他究竟是如何說服岳不群,甘心去當一個有名無實的總護法的。要知岳不群此人的野心也不小啊,當時左冷禪要圖謀五嶽劍派,他可是竭力阻止的,還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自己坐那個位置。」
「岳不群?」老和尚冷哼一聲道:「恐怕他此時沉迷『辟邪劍法』不可自拔,根本就沒這個心思去當什麼勞什子的盟主了吧。」
道人聽到「辟邪劍法」四個字,不覺倒吸一口冷氣,手中的棋子竟已落地。
「你是說?」
「沒錯,那小子為了當盟主,不惜將家傳劍譜送給了岳不群。」老和尚嘆了口氣道:「此子心性堅韌,懂得分享,捨得放手,實在是難得的人才。只可惜,他非出自我少林門下。」
道人點了點頭:「如此說來,他的武功倒是其次了。其人其勢已成,日後再想打壓,只怕事倍功半。」
「那就不必打壓。」和尚將落在地下的白子拾起,重新放入了道人手中:「須知捧殺比棒殺,效果要好得多。」
道人捻著手中那粒白子,沉默不語。
對他來說,沒有比重振武當更大的渴望了。
可說他一輩子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在奮鬥的。
雖然他對徐陽的印象原本並不差,但聽方證的意思,卻是明確要聯手對付他了。
「那起碼也要等……,消滅魔教之後了吧?」道人試探地問道。
老和尚搖了搖頭:「魔教崛起百多年,勢頭雖猛,何嘗真正動了中原武林的命脈?」
「那倒是,不過是疥癬之疾,傷不到心腑之間。」道人附和道。
「但五嶽劍派,或者說華山派一旦勢起,這中原武林如何還有你我兩派存在的價值?」老和尚嘆道:「要知道,所謂泰山北斗,一個太少,三個未免就太多了。」
「當年少林也就是為了這個,打壓我武當的嗎?」道人想到以往的傳聞,臉色就有些不好。
「當年?張真人本也是我少林羅漢堂出身。他驚才絕艷,也得流落江湖數十年後,年過六旬方才自創武當一脈。這小子又有什麼資格,能同張真人相比?」
「何況時移世易,如今正道武林已經陷入困局多年。俗話說內無憂患、外無強敵者,國必亡,武林門派也是同樣。華山派當年人才濟濟,卻因為劍氣二宗的內訌而崩潰,前車之鑒不遠啊。」
聽和尚這般說,道人沉默了。
不管他對徐陽如何看好,終究比不上對於武當的感情。
和尚嘆一口氣道:「先讓他們再得意一陣吧,光岳不群偷練邪功,這其中就有很多文章可以做了。」
道人點了點頭,蒼老的臉上,多了些不甚分明的東西,在夕陽最後一抹餘暉的照耀下,眼中閃爍不定。
…………
徐陽同樣在唉聲嘆氣,
計劃進展一片順利,按道理他應該開心才對。
然而,少林和武當的毫無應對,這也讓他難免有些意外和失望。
如果不是對方在韜光養晦,準備更難以應付的對策,那就說明,他們根本就不在意徐陽的行動。
顯然,前者比後者的可能性要大多了。
不論是誰,在自己飯碗有可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如此淡然,如此鎮靜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一種偽裝。
只能說,他們必然還有后招沒使出來。
同樣的,徐陽也要考慮,如此順利的情況下,他之前準備的後手是否要用出來。
這世上,只有徐陽一個人知道,華山思過崖的山洞內,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百年前,魔教十長老聯手入侵,這驚才絕艷的十名絕頂高手,卻被五嶽劍派的前輩們用計誘進了洞內,最終活活困死。
然而他們並沒有白死,在被困的那些艱難時日里,這些魔教的長老,把整個五嶽劍派最精髓、最具殺氣的劍法,以及對這些劍法的破解方式,都刻在了洞穴的洞壁之上。
這一世,由於令狐沖是和徐陽一起面壁思過的,因此這個秘密並未被發掘出來。
但是徐陽很清楚地知道這個秘密,價值有多大。
那些精妙的招式,很多已經失傳,尤其是現在風雨飄搖的五嶽劍派,除了華山派勉強維繫了當年的規模,其餘幾派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嵩山派甚至可以說已經被滅派了。
而那些破解的招式就更為可怕了,畢竟誰要是學會了這些招式,那麼五派賴以成名的那些劍招,就毫無存在的必要了。
徐陽原本想用這個秘密來作為一個重要的籌碼,讓五嶽劍派的其它四派支持自己當盟主的。
就如棋局中的勝負手,落子驚風雨!
但大殺器還沒用出來,他居然就已經被推舉成了五嶽盟主。
這時候要是把這些劍招放出來,似乎是失去了應有的價值,反而會讓人覺得自己很腹黑。
甚至可以引起其它幾派高手的反感。
這也是很犯愁的事情。
不過好在,現在華山派當家做主的還是岳不群,有什麼問題,直接交給他處理就好了。
就在此時,房門被敲響。
「誰啊?」徐陽很奇怪,他的卧房,一直不怎麼有人進來。
主要是他秘密太多,因此每次有人想要混進來看看,都會被他趕出去。
嗯,最多時候,一天趕出去三十七次,其中桃谷六仙就佔了三十六次……咳咳。
因此這時候有人敲門,難免就顯得有些古怪了。
「盟主,請用晚膳。」門口傳來一個很好聽的女聲。
難道是新來的侍女,不懂規矩?
徐陽上前拔開門栓,打開了大門。
果然是一個侍女打扮的少女,低著頭端了一盤酒菜進來。
「以後不必給我送飯菜,需要的話我自己會去廚房拿。」
吩咐完了之後,徐陽便閉目,開始盤算下一步的計劃。
然而良久並未聽到侍女出門的聲音,他隱隱感覺有些不對。
睜開眼,那個侍女打扮的少女正托著腮,仔細地看著徐陽。
貌似,有些臉熟啊。
「噗嗤!」見徐陽一臉懵逼,少女忍不住笑了,這一笑便如春花綻開,讓徐陽一個恍惚。
「你到底是誰?」徐陽回過神來,不由得警惕地問道。
少女笑嘻嘻地伸出雙手,在臉上一陣揉搓,片刻之後,另一張極為熟悉的臉,出現了。
「盈盈!」徐陽一陣心跳,又驚又喜。
「你怎麼來了?」突然間,他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沒被人看到吧?」
開什麼玩笑,這裡是華山,是玉女峰,現在更可說是五嶽劍派的根據地。
更別說少林方丈和武當掌門都還在山上盤桓,這倆貨的眼睛賊尖。
這要是任盈盈被人發現,徐陽都來不及阻止,只怕片刻間就會被圍攻而死了。
畢竟她是魔教聖姑,又是前任教主之女,在現在這種風聲鶴唳的關鍵時刻,她的身份地位都極為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