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覓清的聲音輕輕的，怯怯的，透著羞澀。

顏九成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抬起頭看著顧覓清，卻見她說完這句話，頭埋到了被子里，耳朵紅紅的。

這模樣，看來不是聽錯了。

「今天，是我離死亡最近的時刻，從來沒有這麼近過。好幾次我都要自盡了，又覺得惋惜，便再等等，猶猶豫豫的，在最後的時刻，我想到了我的父母，我的兄長，他們都去世了，在底下等著我。我從來都不怕死，甚至……甚至，我覺得我死在戰場上也好，反正我所有的家人都在底下，黃泉路上，他們還能來接我。」

顧覓清的聲音從被子里傳了出來，旁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似乎只有把臉埋起來，她才有勇氣說出這些。

說到父母，兄長，她的手放到了脖子上，那裡一直掛著一枚戒指。

那是她哥哥要送給未來嫂嫂的戒指，還沒送出去，人就沒了。

「我們這行，不能有愛情，有愛情只會苦了對方。」哥哥臨終的時候，給隊友留下了這麼一句，隨後把戒指委託隊友給了顧覓清，並沒有給自己心愛的人。

顧覓清的頭在被子上蹭了蹭，將眼淚擦到了被子上，不讓顏九成看到。

「可是昨天，我突然怕死了，都是因為你。」顧覓清側過頭，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就這麼看著顏九成，雖然她羞澀，可黑色的如同葡萄一般的眼球卻毫不躲閃地看著顏九成，認真的表情如同一個上台演講的孩童。

「因為我。」顏九成的嘴角不由地上揚，他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不許嬉皮笑臉。」顧覓清的臉黑了黑，愈發嚴肅。

「不是，我是高興，不是嬉皮笑臉。」顏九成連忙將嘴角捋平了，可眼睛抑制不住迸發出的喜悅擋也擋不住，他騰地一下激動地坐了起來。

一坐起來，顧覓清很明顯愈發害羞，可她的害羞跟其他姑娘不一樣，別的姑娘都是嬌滴滴地羞澀，她是眼珠子一瞪：「躺著，不許看我，要不然我不說了！」

那模樣，好凶。

好吧，別的姑娘靠賣萌，她靠威脅。

顏九成無奈地笑了笑，再一次躺到了床上，顧覓清伸出手推了推他，他有些不情願的轉過頭去。

「我認真地問你，你真的喜歡我嗎？」

顏九成點點頭：「我是真的愛你。」他把『愛』這個字咬得很重。

隨後，顧覓清不再說話，只是低著頭，雙手攪在一起，顏九成等了一會，想轉過頭看看她，頭剛動了下，就被顧覓清的手給按住了。

「不許動。」顧覓清低沉著聲音：「我要表白了。」

被人按著頭，一般都是被打的狀況，而現在居然被人按著頭接受表白……

這畫風是顏九成從來沒有想過的……

但是，這句話所帶來的喜悅讓被顧覓清死死按住頭的顏九成，瞬間渾身的血液沸騰了起來，就好像快要爬上山頂，馬上就能俯瞰大地時候的激動一般。

「你……你表白？」顏九成有些結巴。

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顧覓清會跟他表白，表白這種事不都是男人來做的嗎？男人表白，女人羞答答地點點頭。

怎麼變成了他這個大男人被人按住頭扼制在床上，接受一個女人的表白呢？

可是，這個女人是顧覓清。

顧覓清的表白啊！

顏九成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你……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顧覓清聽到這句話，咬了咬唇，臉唰地一下紅透了，羞澀一湧上來，別的姑娘是嬌滴滴愈濃，她是兇悍愈濃。

「閉嘴！喜歡就是喜歡，你管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顧覓清惡狠狠地說道，直接上了腳，用腳踩住了他的頭：「不許回頭！不許說話！聽我說！」

……

顏九成整個臉被她壓到了被子里。

腳都這麼香，他想。

「我今天面臨死亡的時候，明白了一點，那就是我也喜歡你。聽到了沒。」顧覓清一字一頓，腳微微用力。

倒很是乾脆，就好像宣布一件消息一般，並沒有說其中心情轉折浮動。

嗚……

顏九成的聲音從被子傳來。

「那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顧覓清又問。

嗯嗯嗯……

顏九成的聲音瘋狂地從被子里傳來。

「那要答應我三個條件。」顧覓清腳上力氣微微鬆了松，她的手摸著項鏈：「第一，我活著的時候，只許喜歡我一個人，不許看其他女人半眼。」

顏九成在被子里點點頭。

「第二，如果我死了，你沒有死的話，可以難過一陣子，但是不能超過一年，而且必須好好活著，再愛上其他人，再娶，娶妻生子。」

她的哥哥說過，做這行的人不配有愛情，愛情只會讓另一半痛苦，所以在死之前，他都沒有跟未來嫂嫂求婚。

聽了這話后，顏九成沒動。

「第三，我死了，你可以來祭拜我，但是只許你一個人，不許你帶後來的女人，我是很小氣的。」說到這一句，顧覓清紅了眼圈：「當然了，如果她不願意你來祭拜我，你就不用來了。」

顏九成依舊沒動。

「答不答應我！」顧覓清的腳一下從顏九成的頭上移開，盯著顏九成的後腦勺，以命令的口吻說到：「轉過頭，看著我的眼睛回答。」

顏九成坐了起來，看著顧覓清。

她羞澀極了，可頭卻昂得高高的，堅定地，嚴肅地迎著他的目光。顏九成不知道顧覓清做出了怎樣的思想鬥爭，居然會讓這麼一個守規矩的人，能突破老者定下的規定，勇敢地伸手握住自己的愛情。

可是他知道，這是顧覓清第一次表白，也是唯一一次，他得接著，必須接著，多麼榮幸，他是被喜歡的那個人。

「第一，我只愛你一個人；第二，我不會讓你死，我會保護你，萬一你死了，我也不會再找；第三，你現在是我女朋友了。」

「不。」顧覓清卻搖了搖頭：「愛一個人，是勇敢者的決定，我不夠勇敢，我怕這份愛情帶來的是你後半輩子的痛苦，所以，這三點，你不答應，我不會同意。」

比起現在的很多人隨隨便便就愛上一個人，顧覓清的愛情是那麼地嚴肅，經過了生死的考慮，慎重的決定。

如此沉重。

又如此珍貴。

捧到了顏九成的面前。

在愛情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安排後事。

「那我問你，如果是我死了，你沒有死呢？」顏九成問道。

顧覓清怔了怔，隨後笑了笑，挺起胸膛：「除非我們都死了，否則不存在你死了，我活著，接下來的行動，我會貼身保護你。」

她說得那麼認真，那麼嚴肅，令顏九成的心一顫一顫的。

這個世界上，能這麼想著保護他的女人，恐怕除了母親，就是顧覓清了。

「我是說，萬一呢？」顏九成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萬一，我死了，你活著，你也要答應我，好好活著，找個人結婚，好好過日子。」

顧覓清的臉黯淡了下去。

愛情，是勇敢者的決定，不是一件隨隨便便就可以承諾的事情，尤其對於他們這一行來說，生死就在一瞬。

「我不。」顧覓清搖了搖頭：「你以為我很容易喜歡一個人嗎？」

「那你以為我很容易愛上一個人嗎？」顏九成反問道。

「你又不是沒暗戀過別人。」顧覓清扭過頭，哼了一聲，帶著醋意：「還偷看鄰居洗澡呢，裝什麼專情。」

這倒是真的，顏九成一下啞口無言。

「我可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而且我初吻……我初吻……就上次為了掩護你我們接吻……」顧覓清伸出舌頭舔了舔唇，言語間有些委屈。

沒想到，那居然是顧覓清的初吻。可當時的她，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如同老手一般。

不過也是，連命都能毫不猶豫給顏九成，更別說吻了。

「總之，我跟你表白了，你要答應我那三點。」顧覓清抬起頭，臉紅到了脖子根：「你要是答應了這三點，那就是接受我的表白，那你就吻我吧。」

說著，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我給你三十秒鐘時間決定。」

腰桿挺得直直的，羞澀又堅定，依舊是威脅的口吻，彷彿三十秒后，如果不吻，她就要拔槍殺人一般。

在這兇悍的口吻之下，她的手卻緊緊地十分緊張地抓住被子。

煞是可愛。

噠噠噠，噠噠噠。

時間滴滴答答地過去，顏九成卻沒有動，這是靜靜地看著閉著眼睛的顧覓清。

顧覓清說的那三點，讓他的整顆心都軟了，第一，活著的時候只能愛我，第二，我死了，你要另娶，不許難過很久，第三，你可以來祭拜我，但是不能帶你後面的女人，因為我也很小氣的。

而最後一句話，則戳痛了他的心：當然了，如果她不允許你來祭拜，就不用來了。

這麼好的一個姑娘，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姑娘了，顏九成心想。

三十秒鐘很快就過去了，顧覓清睜開眼睛，眼裡全是尷尬和失望，顏九成並沒有吻她。

「當我沒說，睡吧。」顧覓清沒有勇氣看顏九成，有些手足無措地撥弄了下頭髮，轉過頭去，手都顫抖了。

一個姑娘表白，對方卻不接，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我愛你，無論你生死，我都愛你，就愛你一個。你那三點，我不同意，但是……」顏九成伸出手捧住她的臉，將她的臉掰過來迎著自己。

顧覓清睜著眼睛，感受到了顏九成的目光里的炙熱和堅定。

男人原始的激動，和對第一次萌發愛情的時候，那種強大的信仰。

男人一輩子，總會有一次在面對愛情的時候，全力以赴，不惜一切地全力以赴，正如顏九成現在這般，而女人一輩子，也總會對一個男人傾心而出，毫無保留，正如顧覓清現在。

這樣的愛情，還要談生死嗎？

「我是你男朋友了，我有保護你的責任和義務，我不會讓你死，絕對不會。」顏九成說完，低頭吻了上去。

比起第一次掩護他而吻，這一次的顧覓清，反而生澀了起來，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輕輕地將手放到了他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而顏九成則怕她後背的傷口裂開，並沒有把她壓到床上，而是抱了起來，腿分開，輕輕地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坐著，相擁而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