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懷疑誰?」顧覓清一聽便明白顏九成要做什麼,她冷著臉,一隻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子彈盒,另一隻手則握住了槍柄。
「肖爾克。」顏九成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眉頭緊鎖:「我從地下通道一出來就遇到了他,太巧了。」
顧覓清雙目微瞪,隨後臉一冷:「釣魚?」
顏九成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笑了笑:「不僅僅是釣魚引人上鈎,你就當去看日出,還有,叫老吊他們等天亮就把格桑帶到她的生活圈,這裏不安全。」
平民區雖然會面對看得見的槍林彈雨,看似子彈都會盡量繞開記者站,可是顏九成心裏知道,因為自己的特殊身份,這裏所面對的看不見的殺戮遠比槍林彈雨要兇猛。
尤其是肖爾克總讓人覺得生疑,更像一顆*。
一個娃娃,留在記者站太過危險,不如放回她的生活圈,好歹有鄰居照顧,聽上去似乎還行,但若細想,一個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的娃娃居然在槍林彈雨中跟鄰居躲著反而更為安全,便可感受其中悲涼。
整個世界和平,從來都只是一個烏托邦的夢想。
顧覓清點了點頭,她的眼眶有些發紅,最終嘆了口氣點點頭:「老吊和宣林一會兒得去北區摸底,順道帶過去吧,沒法子,我們也沒法子。」
肖爾克說過,救不過來的,難民太多了。
說着,她扭過頭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格桑,黑色的手臂瘦瘦的,黑黑的臉髒兮兮的,捲髮一撮一撮地黏在頭皮上,身上也是臭烘烘的,味道濃烈到站在床邊的顧覓清都能清楚地聞道。
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哪怕很調皮,也不會第一時間聯想到一個孩子身上會散發着因為一直不洗澡而導致的餿臭氣味,尤其是一個女孩子的身上。
可格桑就是這麼一個黑乎乎的,渾身臭哄哄的五歲娃娃。
鏡頭之下,人們只能看到影像,卻聞不到氣味。哪怕照片再血腥,拍得再真實,也無法將周圍的氣味拍入,戰爭遠比照片上呈現得要殘酷。
「早知道,要老弔帶回來的時候就該給她洗個澡的。」顧覓清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格桑的臉,顏九成轉身拿起相機,對着沉睡的格桑咔嚓一聲拍了一張。
既然是記者的身份,得發表報道,《睡在記者站的格桑》,這種題材足夠發表出來。
「走吧。」顏九成說道,用對講機跟老吊吩咐了一陣,把格桑安頓好了之後,兩人走了出去,走出去的時候,像往常一樣,在門手把那抹上了指紋收集油。
顧覓清更為謹慎,她在進門的地上也灑上了這種無色無味,看不見,卻一旦有人踩到上面便能用特殊器材識別出腳印的油。
「帶你去看日出,那邊拍幾張,今兒的報道就全了。」
「從城外繞着走過去吧,那邊有衝突,也不知道山頭那往裏拍,能不能拍到衝突的方向。」
「如果既能拍到日出,又能拍到衝突的方向,就太好了。」
兩人邊走邊說,除了國際記者站。
出去之後,相視一眼,彼此自然都明白,剛剛的對話兩人都壓低了聲音,而且對白是刻意的:如果肖爾克真的是間諜的話,他肯定在記者站安插了竊聽設備,如果有人聽到了這一段對話,是肯定會跟蹤他們去山頂的。
因為沒有記者會在明知外面有衝突,卻還前往山頂拍攝什麼日出作為素材,這裏面絕對有問題。
顏九成和顧覓清心裏都明白,如果這個對話真的讓監聽設備捕捉到了,那麼前來跟蹤他們的絕對是頂級間諜:因為他們上上下下里裏外外都用設備探測儀探測了一遍,除了外面一個常規監控之外,並沒有發現監聽器。
而擁有探測不出頻道的監聽器設備的,只有各國頂級間諜。就像顏九成和顧覓清手裏的設備一樣,別人也探測不出,是耗資巨大之下才有的頂尖科研設備。
顧覓清挽著顏九成的胳膊,兩人上了車。
上車后,顧覓清啟動了探測儀,依舊探測不出可疑設備。
顧覓清從包里掏出化妝包。
「看你臭美的,去採訪還化妝呢?」顏九成笑了起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我得出鏡,化一下比較好。」顧覓清甜甜地笑了笑,從裏面拿出一瓶噴霧,對着車門口子那噴了噴,又對着顏九成那邊的車門,後面的座位噴了噴。
隨後戴上眼鏡,按了一下上面的小開關,四處看了看。
隨後鬆了口氣,看了顏九成一眼,說道:「小心點開車,從外圍繞過去,外圍應該安全的。」
顏九成點點頭,看來這車內沒有人上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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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的目的地其實離記者站不遠,就是早上去過的山頭,那座埋葬了很多死人的山頭,格桑的全家都埋在那裏。
只是早上去的地方是山腳,山腳都是新堆砌的屍體。而顏九成要去的是山頂。
去往山頂只有兩條通道,要麼,你順着墳山往上爬,爬到山頂,但是幾乎沒有人會這麼做,畢竟從山頂到山腰太多沒有埋葬完全的屍體,腐爛的氣味極其難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很容易感染致命的疾病。
另一種方式則簡單許多,從外圍繞過去,那邊有另外一座山,那座山有一條山路可以將車直接開到靠近山頂的地方,只需要步行不到一百米便登頂,隨後會發現兩座山之間有一座弔橋。
邁過弔橋,再往上走五十米,便到了。
這座山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彩虹山,山頂是這片區域海拔最高的地方,也是風景最美的地方。幾乎每一個來這裏採訪的記者都會來山頂拍攝,這裏的日出異常地美。
顏九成看過其他記者拍攝的照片,背離戰區的一面正好是日出的方向,遠處一片湖泊,當太陽破曉而出時,湖泊的顏色變得七彩斑斕,像彩虹一般,彩虹山故此而來。
美得讓人心醉。
而面對戰區,則是日落的方向。
日落的照片同樣出現在各大媒體很多次,比起日出的美,日落則格外地凄慘: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破敗的城市,延綿不絕的墳墓就在下方,遠處的雲依舊是那麼地美。
卻美得讓人心碎。
如果不是戰爭,這裏有山有水,有絕好的風景,地底下還有令任何一個國家羨慕的豐富稀有礦產,這裏應該是一片極其富饒的土地,住着一群社會福利極其優質的居民。
而非如今這般,彩虹山變成屍山。
車到了山頂,隱隱地看到太陽光染得遠處的天空粉粉的,即將破曉。
兩人一下車,顏九成很自然地朝着顧覓清伸出手:「快。」
顧覓清她將手伸到顏九成的手裏,脖子上掛着相機,另一隻手則搭在槍柄那。顏九成微微一用力,把她攬到了懷裏。
「你……」顧覓清的臉微微紅了紅。
「別動,一會拍照,看日出,談戀愛,等人上鈎。」顏九成低聲說着,摟着她快速往前走,邊走邊掏出竊聽器,啟動了后,丟了幾個在路邊。
釣魚,如果有人在記者站布了局,那麼肯定會跟蹤來這裏。
兩個記者,在發生衝突的時候不去拍衝突,或者躲在記者站,等衝突結束了出來拍一拍收尾工作,而是來彩虹山拍日出,這對於地方間諜來說是絕對會引起懷疑的舉動。
民眾不會在這個時候來彩虹山看日出,其他記者不會在這個時刻來這裏拍日出,來這裏的,除了顏九成和顧覓清這種反間諜,就只會有跟蹤他們的間諜或殺手。
總之,無論來的是哪門哪派,可以肯定的是,都是跟蹤顏九成而來。
釣魚,然後殺之。
那麼,最讓顏九成懷疑的肖爾克,會來嗎?
走過弔橋的時候,顏九成抓着顧覓清的手,遠處,太陽光愈發地紅,像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