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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門貴子 - 第643章 白甲白馬字體大小: A+
     

    送走祝元英之後,朱智前來拜訪,問及秦州刺史一事考慮的如何,徐佑笑道:「我正要請四叔過來商議,這是庾騰給朝廷的奏疏,我命人摹刻了一本,你看看,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說!」

    朱智接過來,只看題目就覺得心中不妙,輕聲念道:「《為朝廷議分秦涼二州疏》……」翻開來看,內容赫然是請朝廷分西涼六州為秦州和涼州,理由洋洋洒洒,不僅條理分明,而且極有說服力。

    良久,朱智放下奏疏,輕輕的揉了揉太陽穴,道:「七郎以為呢?」

    徐佑苦笑道:「四叔也清楚,大將軍府里有各方勢力安插的人,庾騰是庾朓的親侄孫,他的上書並沒有經過我的許可,而這究竟是他個人的政見,還是受了庾氏的指使,魯伯之尚在查。要把西涼分二州,干係重大,台省里的諸位宰輔必定還要商議,四叔先不要急,靜等朝廷的旨意……」

    朱智默然不語,徐佑也停下來沒有再說話,房間內的氣氛陷入莫名的難堪。疑心就是生長在沙漠裏的千年蘭,只要點點風雨就能夠貪婪又倔強的存活下去,拔之不盡,毀之不絕!

    不知多了多久,朱智嘆了口氣,道:「謝希文拿了庾騰送去的這把刀,正好對着西涼動手,台省諸公們的眼光永遠盯着身前三尺地,看不到山水之遙的景緻。我想,等是不必等了,朝廷會允了庾騰的奏疏,身為臣子,自當遵旨行事,但是七郎,」他頓了頓,站起身,目光幽深又平靜,道:「秦州刺史,是我最後的底線!」

    受了這樣的愚弄,沒有怒而棄官,不願回京任職,仍舊堅持要當秦州刺史,哪怕現在的秦州已不是他盤算里的秦州……

    究竟為什麼?

    徐佑沉吟道:「只是委屈了四叔……」

    朱智笑了笑,道:「為國而已,死且不懼,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徐佑同樣笑了起來,道:「是啊,為國而已!」

    望着朱智離開的背影,知道兩人自從相識至今的蜜月期徹底結束,彼此間已經產生了深深的隔閡,不可能再像以前那麼的信任無間,至於會不會走向對抗,並且反目成仇,那要看朱智到底走的多遠!

    這是徐佑無法掌控的事,他固然念著舊情,可也不能陪着朱智站在懸崖邊上跳舞,關中八百里秦川,可能是朱智畢生所求的目標,可對徐佑而言,這裏只是途中的驛站,是短暫的停歇,他的終點在黃河以北,在平城以北,在陰山以北。

    向北,向北!

    漢人的根被戎狄挖斷了太久,久得連北地的漢人都忘記了身上流淌的血液,徐佑沒有時間再和那些心懷異志的人虛與委蛇,同道則行,分道則別!

    只是希望,這種分別,不要變成刀兵相見的生死之別!

    何濡從後面的偏室走了進來,道:「既然和朱智挑明了,我看就由大將軍府行文,要朱睿速速帶兵回長安,不許再在外郡遊盪就食!若推諉不來,誤了時辰,軍法從事!」

    朱睿率白馬鐵騎齣子午道,說是襲擾西涼大後方,也確實把數郡之地攪的天翻地覆,可對長安方向的大戰局並沒有產生多麼重要的作用。畢竟西涼的雄兵畢集長安,糧草也填塞太倉,不需要再從其他地方調兵調糧。

    攻克長安之後,譚卓以大將軍府司馬的身份向朱智詢問朱睿軍的位置,並要求他儘快歸隊,朱智答應的爽快,可到現在還不見朱睿的影子。

    這是朱智絕對控制的部曲,又遊離在大將軍府的指揮系統之外,屬於言不清道不明的變數。何濡的意思很明白,之前那是給朱智面子,現在面子裏子都撕開了,乾脆嚴命朱睿回師,不聽從則法辦,至少得把這個變數消滅在萌芽狀態,然後殺雞儆猴,讓朱智仔細想想利弊。

    徐佑也有點奇怪,根據秘府的情報,朱睿的白馬鐵騎此時應該在西北隴東郡和平原郡之間,按說朱睿沒有滯留不歸的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點了點頭,略顯疲憊的道:「讓譚卓去和朱智交涉,七日之內,我要見到朱睿,對了,還有白馬鐵騎!」

    安定郡,治所在高平縣(現寧夏固原,不是山西的高平),縣城東南是名聲遐邇的蕭關。蕭關依託涇河谷地而建,山勢險峻,景色秀麗,據八郡之肩背,綰三鎮之要膂,千百年來,見證了無數白骨和徵人淚。

    溫子攸勒馬關前,青袍錦繡,目若朗星,輕吟道:「回中道路險,蕭關烽堠多。五營屯北地,萬乘出西河……月痕,你瞧,這就是詩里所說的烽燧,它們築在高處,呈品字,既能和關內遙相呼應,又能俯瞰涇河河谷,裏外五里方圓,盡收眼底。這樣的險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如何可破?」

    「破關難,破人心易!」月痕抿嘴笑道:「郎君莫非忘記了,蕭關守將胡稼可是收了冥蝶司近百萬錢,連他身邊最受寵愛的姬妾,也是冥蝶司安插的絹蝶……」

    「哦,是了,剛把冥蝶司交給秘府那位很不好打交道的冬至司主,竟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溫子攸大笑,猛夾馬腹,道:「走吧,入關!」

    從蕭關進高平,早得到消息的沮渠乾歸迎出公府大門,利索的屈膝跪地,道:「不知軍師將軍駕臨,有失遠迎,死罪死罪!」

    沮渠乾歸是沮渠烏孤的五子,也是唯一活着的兒子了,盧水胡做得是馬背上討生活的買賣,死人只是平常事,沮渠烏孤七個兒子,兩個沒長大,四個戰死,只有五子熬過了一波又一波的戰爭,成為他最信任也最重用的接班人。

    此次沮渠烏孤帶兩萬騎兵前往長安,給了沮渠乾歸三千人馬守住安定老寨,溫子攸扶起他,低聲道:「遣散不相干的人,找個隱蔽的所在,我有話和你說!」

    沮渠乾歸愣了愣神,對着身邊的幾名親兵揮了揮手,急忙領着溫子攸往府內走去,來到後院一間密室,問道:「軍師,到底怎麼了?阿父在長安可好?前些時日他來信說軍師也歸順了大楚,曾和他多次把酒言歡,甚是相得,讓我以叔父之禮侍之,若是長安發生了變故,軍師萬萬不可瞞我。」

    溫子攸從懷裏掏出碧玉紫金刀,鄭重其事的交到沮渠乾歸手裏,道:「徐佑假仁假義,騙了我們,他根本信不過涼國的降臣,張掖公已被秘府抓了起來,兩萬盧水胡也讓山宗引到城外的山谷里屠戮殆盡,我幸得有冥蝶司及時探知了情報,這才僥倖脫身,只可惜沒有救出張掖公。不過,事發當夜,他命死士突出重圍,帶給我這把刀,說是信物,你見刀就如見父面……」

    沮渠乾歸驚怒交加,手撫寶刀,目呲欲裂,吼道:「徐佑小兒,竟敢這般下作,欺我盧水胡無人耶?」

    「兔死狗烹,何況胡漢之別?」溫子攸趁熱打鐵,道:「張掖公讓我轉告你,馬上舉兵造反,割據安定,聲勢鬧的越大,他在長安反而越安全,若是能據蕭關之險,打敗來征討的楚軍,他的命也就保住了!」

    「啊?這是為何?」沮渠乾歸學得了胡人的武勇,卻沒學得其父的狡詐,眼巴巴的看着溫子攸,請他指點。

    「徐佑為何現在動手,是因為他覺得長安已經漸趨穩定,不再需要我們這些涼國的降臣來幫他收買人心,可若放歸地方,又怕反受其害,所以囚禁張掖公,屠戮盧水胡,為的是永絕後患。然而你在安定郡還有三千兵馬,沮渠氏根深蒂固,深得民眾愛戴,又有蕭關為屏障,易守難攻,徐佑之所以不殺張掖公,就是留着以防萬一,只要你掀起聲勢,再敗楚軍,他必然要請出張掖公來招降你……」

    「呸!入他娘!」沮渠乾歸罵道:「上了南蠻一次當,還上第二次不成?」

    「降肯定不能降,但是可以和徐佑慢慢的談條件,你守的越穩,其他郡縣難道就甘心被南人騎到頭上?我只需讓冥蝶司四處遊說,至少能夠再拉攏七八個郡共同起兵,局面越亂,徐佑越急,那時就能想辦法救張掖公回來……」

    溫子攸的口有蘇秦張儀之利,沮渠乾歸手捧寶刀,在密室里來回踱步,輾轉了十餘圈,唇都被咬出了血,卻渾然不覺,想來思去,也只餘溫子攸指得這條路走,猛地停住,道:「軍師,不是我信不過你,茲事體大,我還是再派人前往長安打探,若當真阿父被抓,我立刻起兵反了他耶耶的!」

    「來不及了!」溫子攸無奈道:「朱睿已經帶兵前來抓你,估計兩個時辰之後就能抵達蕭關,你若不反,他以大將軍的鈞令為由,要求入關修整,你放是不放?」

    「什麼?朱睿?他的白馬鐵騎不是還在隴東郡就食嗎?」

    溫子攸搖頭道:「那是欺你呢!白馬鐵騎應該昨夜就過了烏氏,抵達凡亭山腳下,算算腳力,今天也該來了!」

    沮渠乾歸衝出密室,大聲道:「來人,令胡稼閉關,不許任何人進出。再派斥候,速探明凡亭山方向可有騎兵前來!」

    一個時辰后,斥候回報,果然有千餘鐵騎鬼鬼祟祟的往高平而來,多走小道和隱蔽處,若非斥候仔細,差點錯過了。

    「好賊子!好賊子!徐佑,我入你娘!」

    沮渠乾歸再無疑慮,當即命人搭台豎旗,斬羊頭立誓,以光復涼國為號,起兵造反。同時接受溫子攸的建議,派了使者將討徐檄文送往長安,好讓徐佑投鼠忌器,不敢動沮渠烏孤的毫髮。

    「我認為將軍還是前往蕭關坐鎮,朱睿的白馬鐵騎是楚軍建制里最厲害的騎兵,只要大敗之,定可大大的震懾徐佑。」

    「好!聽軍師的!」沮渠乾歸作戰驍勇,並不怕打仗,聞言正合心意,當即把高平城託付給溫子攸把守,自帶了一千騎兵往蕭關增援。

    午後,陽光刺目,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從遠處的地平線傳來,白甲白馬,頭戴紅纓,在朱字大旗的招展之中,如白練滔天,洶湧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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