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趕到雅和時，捐贈者還沒從搶救室里出來，柳知庭揪著頭髮蹲在牆角，臉色煞白，嘴唇被他自己咬的鮮血淋漓，看着狼狽至極。
「喬小姐……」他抬起頭，兩眼通紅，看向喬知語的目光簡直像是在看救命稻草。
喬知語抿了抿唇，之前她威脅柳知庭時曾說過，會讓捐贈者長長久久的活着，讓柳安安等不到心源。
沒想到現在生怕捐贈者出事的人卻成了柳知庭……
「專家已經到了吧？」
柳知庭抹了把臉，聲音發顫：「已經到了。」
「嗯。」喬知語應了一聲，轉頭去看等在搶救室門口的患者家屬，隨即眉頭就狠狠皺了起來。
守在門外的患者家屬一共有三個，兩男一女，其中一對大約是夫妻，互相扶持着站着，男的唉聲嘆氣，女的淚流不止，應該是捐贈者的父母。
引起喬知語注意的是站得稍遠些的那個男人，年紀瞧著比患者父親小一些，衣着打扮也比樸素的患者父母優越很多，但手上的厚繭和變形的指關節卻表明這人應該是常年干體力活的。
她上下打量著男人身上的穿着，衣服、褲子、鞋，全都是過得去的小牌子，全身上下加起來應該在四五千左右，而且很新，就像是剛買回來第一次穿似的。
這樣的打扮按理說並不出格，可放在捐贈者這樣的家庭來說，未免就古怪了些。
這人看起來也不像是生活優渥的樣子。
喬知語垂下眼睫，一個模糊的念頭在腦海里逐漸成型。
……這男人看起來像是剛發了一筆橫財。
全身上下都透著股窮人乍富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他的表情太奇怪了。
盯着搶救室時，雖然儘力作出了擔憂和揪心的模樣，但他眼底的興奮卻始終遮掩不去。
又興奮又期待……
像是巴不得患者早點去死一樣。
喬知語抿了抿唇，轉頭低聲囑咐了唐馳一句。
唐馳應了一聲，轉身離開，約摸過了十幾分鐘才又回來，站在走廊盡頭向喬知語使了個眼色。
喬知語會意，隨口跟柳知庭說了一聲，就跟唐馳一起下了樓。
「怎麼樣？」兩人一起進了一樓的休息室，喬知語問完才發現屋裏還有個熟人在，「陳院長？」
陳院長笑了笑，但笑容里卻帶着點焦灼：「喬小姐，好久不見。」
他看了眼喬知語的肚子，關切道：「孩子還好嗎？男孩兒女孩兒啊？」
喬知語差點被這套接地氣的打招呼方式給逗笑了，緊繃的神經鬆緩不少。
「男孩兒女孩兒都有，運氣挺好的。」
陳院長有些意外：「兒女雙全，確實很好啊。」
他頓了頓，又道：「我沒記錯的話，喬小姐之前來咱們院做過產檢吧，當時有說是雙胞胎嗎？」
因為喬知語算是雅和的大老闆，哪怕處事再怎麼低調，醫院裏也多的是人關注她，可陳院長並沒聽過有說喬知語懷着雙胎的消息。
喬知語眸光晦澀一瞬：「……沒有。」
按理說懷雙胞胎這種事，最遲在孕中期就該發現了，因為家裏有醫生照顧，她手頭上事情也多，正經來醫院做產檢就做過兩次。
可兩次都沒查出過她懷的是雙胞胎！
陳院長臉色難看起來：「不知道當時替你檢查的醫生是哪位？」
「婦產科的葉秋宜醫生。」喬知語看似隨意，像是並沒有起疑。
陳院長皺着眉，欲言又止。
半晌，他嘆了口氣：「小葉一個月前辭職了。」
喬知語眉心一跳：「原因呢？」
陳院長也不隱瞞：「說是家裏老人病了，要回去照顧。」
他只差把話直接挑明了，喬知語心裏也有了數，點了點頭把話題扯開：「能把心源捐贈者的資料再給我看看嗎？」
陳院長把資料遞給她：「剛才唐先生讓我直接帶來了。」
喬知語也沒太覺得意外，她都能看出那個男人的古怪，以唐馳的觀察力，想必也發現了問題。
她並不是第一次看捐贈者資料，但卻是頭一次仔細看。
說起來比較矯情，喬知語其中一直不是很想面對這個捐贈者，因為她潛意識裏認為對捐贈者並不公平。
雖然這個捐贈者本來就命不久矣，但喬知語卻總有種拿對方當成心臟儲存器的愧疚感。
捐贈者名叫潘曉溪，父親潘大龍，母親李美鳳，家境困難……
喬知語看完資料：「我剛剛在搶救室外還看見了另一位家屬，他和潘曉溪是什麼關係？」
「您說的是潘樹民先生吧？」陳院長道，「他是患者的叔叔，因為潘家親戚不算多，潘曉溪住院時間也長，她叔叔最近常來，我們也都認識。」
喬知語抓住重點：「最近常來？以前不嗎？」
「以前來的少。」陳院長若有所思道，「我之前聽護士們閑聊的時候提過幾句，說潘家兄弟的關係並不算好，也是，曉溪的病就是個無底洞，他爸為了籌醫藥費，幾乎把能伸手的人都借了個遍，以前還經常有債主鬧上門，兄弟間感情不睦雖然讓人寒心，但也是人之常情。」
喬知語不置可否：「那他是什麼時候開始頻繁來醫院的？」
「……應該是您開始給潘曉溪提供治療費用之後不久。」陳院長想了想，「想來也是手頭上鬆了，一家人關係也慢慢好了起來，潘先生才會經常過來吧。」
……是嗎？
喬知語不大認可這個猜測。
她確實承擔了潘曉溪的醫藥費，之前也給了潘家二十萬，但那二十萬也就是能讓潘家還上債務罷了，哪來的條件讓潘樹民從頭到腳煥然一新？
最重要的是，如果潘樹民是因為這個才改變態度的，那他就應該清楚，只有潘曉溪活着，他們才能繼續拿到錢。
既然是這樣，潘樹民又怎麼會盼著潘曉溪死？
他難道不知道如果潘曉溪死了，柳安安又得不到供體，潘家就連最後一筆錢都收不到了嗎？
喬知語相信不會有人能蠢到這個份上。
除非……
捐贈者死亡能給他帶來更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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