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淮生清早來到玄梧,玄梧還未開張,他獨自進到包廂,叫了幾瓶酒,一個人靜靜地喝。
半個小時后,接到電話的趙德趕來。
「你怎麼這一大清早就跑來喝酒了?」
褚淮生置之不理。
趙德嘆了口氣:「喝吧,反正也不收你錢,如今我已經是這家酒吧的老闆。」
「終於解脫了。」
褚淮生突然開口說。
趙德聽的稀里糊塗:「什麼解脫了?」
「我跟袁伶俐說清楚了,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徹底打消了她的執念。」
這倒是令人意外。
趙德挑眉:「那她有沒有怎麼樣?她不是……」
「搶救了一夜,現在已無大礙。」
「我的個天,這女人也真是要命,這分明是活在自己假象的世界裏不能自拔,完全不願意別人打破她幻想的一切,如今你跟她說清楚了,對她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想想都可怕,不過說清楚也好,省得她將自己一廂情願的感情強加給你,我們看着都替你感到壓抑。」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突然跟她攤牌?」
趙德想了想:「因為鍾禾?」
「為什麼會覺得是她?」
趙德笑了笑:「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正是如此,這幾年來,女人於你就是絕緣體,她們看你一眼都是罪過,可反觀那個村姑,她不但可以靠近你,甚至還讓你從一具行屍走肉慢慢變回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褚淮生沉默不語。
「其實這樣也好,你終究是要拋下過去,重新開始的不是嗎?我早就說過,你不會一直容忍袁伶俐,你跟她撕破臉是早晚的事,鍾禾只不過恰恰是那根點燃暴雷的導火.索罷了。」
鍾禾緩了兩天,好不容易從迷亂的狀態中緩過來。
這天中午,她突然接到一個自稱是袁伶俐哥哥的陌生男人打來電話,約她到咖啡館見一面。
她猶豫再三,還是勇敢的赴約了。
趕到咖啡館時,在一個靠窗的位置,瞥見一個男人挺直的坐着,單從背影來看,也是個相當俊逸的男子。
小步走過去,到他身邊時,她輕輕打了聲招呼:「你好。」
男人緩緩起身,朝她露出一道謙和的笑容:「你好,我是袁晉城。」
這麼溫文爾雅?
倒是與袁伶俐的囂張跋扈有些不同。
鍾禾到他對面坐下。
「我以為鍾小姐不會赴約,畢竟我妹妹……」
他沒有把話說完,鍾禾聽他話的意思,應該是已經知道他妹妹都做了什麼荒唐事。
鍾禾咧嘴一笑:「那不至於,你是你,她是她,總不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再說了,你要是想害我的話,也不會選在咖啡館這種地方。」
袁晉城微笑着點點頭:「確實。」
「那袁先生找我是?」
「沒別的事,就單純的想見見你。」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意味深長:「聽說你是褚淮生愛上的人,我有些好奇。」
「你認識褚淮生?」
「怎麼會不認識?」
鍾禾有些不好意思:「你可能得到的消息有誤,褚淮生沒有愛上我。」
「能放任我妹妹掉下去而伸手抓住的女人,如果不是出於愛,我很難想像,褚淮生還會有什麼理由?」
「我是他奶奶欽定的孫媳婦。」
「這絕不會是讓褚淮生不惜傷害我妹妹的理由,我跟他認識了這麼多年,我很了解他,他這個人,只會在意他在意的人,別人在意的人,他不會關心。」
是這樣嗎?
「許多年前,我們袁家與褚家相交甚好,我妹妹更是對褚淮生形影不離,有一天兩個人在一起時,褚家一個員工因為不滿自己被解僱,心生報復,帶了把砍刀闖進褚家,準備砍傷褚淮生時,我妹妹用她幼小的身軀擋在了前面,雖說沒有生命危險,但手指卻被齊刷刷砍斷了三根。」
「那件事讓褚淮生對我妹妹很愧疚也很感激,所以這麼些年,他什麼都由着她,我妹妹從小到大眼裏就只有他一個男人,他早已成了我妹妹根深蒂固的執念,我們全家都知道褚淮生對我妹妹沒有男女之情,所以六年前,我父親移居到了國外,以為兩個人離得遠了,執念也會逐漸消失,但沒有用的,無論隔多遠,無論隔多久,我妹妹對他的熱情都只增不減。」
鍾禾了解了這其中的緣由,覺得很困惑:「那褚淮生為什麼不直接坦言相告,我不覺得讓她一直活在這種錯覺中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她想起來初次見面時,袁伶俐志得滿滿的樣子。
「他又何嘗不想讓她認清現實,不要再自欺欺人,奈何我妹妹執念太深,根本就不接受這樣的打擊,他說兩回,結果兩回我妹妹都昏厥過去,一度命懸一線,後來我父親再三懇求,褚淮生才答應今後絕不再提。」
袁晉城說到這裏,深深的瞥了鍾禾一眼:「可就在前天晚上,他違背了對我父親的承諾,徹底跟我妹妹翻了臉,我妹妹搶救了一夜,才僥倖撿回一條命,到現在也不吃不喝,猶如活死人一般。」
鍾禾深呼吸了一下:「那你和令尊會責怪褚淮生的背信棄義嗎?」
「以你看,我該不該責怪他?」
「要以我看,我覺得不應該。」
袁晉城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愛一個人沒有錯,但愛得沒有自我,就不對了,人生有很多精彩的地方,擁有美好的愛情點綴固然錦上添花,但沒有也不是什麼天崩地裂的事情,覺得一個男人不愛自己就沒有活下去的慾望,這是從小到大過得太.安逸了吧?這種抗壓能力即便感情上如意,今後也會在其它地方覺得不如意。」
「你們家人的做法是默認她一直沉浸在這種自欺欺人的行為中,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樣對褚淮生公平嗎?他也不想袁伶俐受傷,但因為這個原因就要一直背負着這個沉重的包袱,對他道德綁架,他難道不壓抑嗎?」
「什麼事情都可以勉強,唯獨感情的事勉強不了,該袁伶俐承受的她早晚要承受,長痛不如短痛,她早點清醒過來,才能夠早日解脫,有些過程雖然痛,但不能因為怕痛就躊躇不前,一件事,想通了是天堂,想不通就是地獄。」
鍾禾一席話說的袁晉城深受感觸,他盯着對面這個看起來跟自己妹妹年齡相仿的女子,似乎明白了褚淮生為什麼會愛上她。
同樣的年齡,她們之間幾乎是天壤之別。
這個女子的豁達,開朗,善解人意,明曉事理,自己的妹妹可望而不可及。
「鍾小姐,一直都是這麼看得開的人嗎?」
「看得開才能活得久啊,不然一直鑽牛角尖不會悶死嗎?我想要的我一定要有,我沒有的我也要無中生有,這是很可怕的執念,當然經歷不同感悟也不同,但道理都是一樣的。世上之事,無需強求,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無益,有緣,不推。無緣,不求。來的,歡迎。去的,不送。若令妹能做到這一點,我相信她的人生會更好。」
袁晉城愈發欽佩,欽佩她這份超越年齡的灑脫。
「你與她真是迥然不同。」
「我跟令妹……」
「我不是指伶俐。」
「那你指?」
鍾禾正詫異,一道憤慨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袁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