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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紹宋 - 第二十八章 嶽臺字體大小: A+
     

    建炎五年的春末,金國燕京城風雲突變。

    而事情傳到中原的時候,卻已經是夏初了,彼時趙官家正在東京城西的嶽臺檢閱部隊。具體來說,是在檢閱剛剛成軍的御營騎軍部隊。

    但說實話,檢閱過程給趙官家帶來的觀感並不是很好。

    “那邊是怎麼回事?”檢閱完畢,趙玖回到將臺……也就是嶽臺大營和嶽臺鎮得名的嶽臺本身高臺之前了,下馬登臺後,卻並未着急下令部隊解散入營,也未着急尋曲端等人問話,卻是指着軍營不遠處一處熙攘所在面無表情發問。

    “回稟官家,是東京士民,聞得官家在檢閱王師,特出城觀瞻……”隨行的兵部尚書胡世將即刻俯首相對。

    但話剛說到一半,趙玖便冷冷相對:“觀瞻便觀瞻,如何就觀瞻到軍營與部隊中間去了?攤販能也擺到軍營跟前?這是觀瞻還是來看魚鱉戲?!”

    魚鱉戲,是東京流行的一種娛樂方式,藝人指引魚鱉聽指揮列隊合縱,算是一種水生馬戲的雛形……而趙官家用此比喻,可見是發了怒。

    但趙官家固然怒氣勃發,可莫說中了頭彩的胡世將,便是隨行四位相公、御營幾位都統、副都統,還有剛剛隨大軍抵達的曲端等騎軍軍官,雖然各自凜然起來,卻還是有些莫名其妙。

    他們不是莫名其妙於趙官家爲何發怒,實際上,這些人早知道官家今日心情肯定好不了,但還是不能理解對方爲什麼要對這件事情不滿……老百姓看看又何妨?

    一時間,有些人甚至覺得這位官家是氣急敗壞,無端生事了。

    當然了,隨着趙玖繼續呵斥不停,這些人到底是有所領悟:“別國看自家閱兵都恨不得能從軍,唯獨大宋看自家閱兵是當笑話!靖康之變這才幾年?一旦安穩下來,還是看不起軍伍?!那種虧還要吃幾次才能長記性?當日高俅把京城禁軍弄成雜耍糰子,是什麼後果,你們沒見過嗎?”

    一連串的喝問,意思已經極爲清楚,唯獨這話說得有些重,衆人便紛紛將目光對準四位相公,而未等四相出列和稀泥,開封府尹閻孝忠便主動出來認錯:“此事是臣失職,沒有處置妥當……”

    “你們當然失職!”趙玖見到閻孝忠出來與胡世將並列,卻是捏着馬鞭怒氣不減。“太平年月以文制武是應該,可如今尚是戰中,朕一再強調文武分制,同階同級,爲何轉眼間你們這些文臣便又欺壓到了武將的頭上?!節度使領都統的軍令居然能被一個知州給無視!統制官進了崇文院(都省樞密院所在),見到一個編修官都要行禮問好!郡王領三鎮節度使徵召一個賦閒在家的進士入幕,人不去自然隨他,可士林中吹捧起來還要給他官做又算是怎麼一回事?!要朕來說,你們這些人活該被擄到五國城去住地窖!”

    最後一句,已經是全然失態了。

    然而遭此羞辱,將臺上諸多隨行中樞要員卻各自無聲,連諫官都沒有上來充大頭的意思……原因很簡單,這位官家並不是一個經常發怒的天子,而之前數次失態發怒,卻是在軍中,而且都殺了人的。

    當然,這一次,似乎也勉強算是在軍中。

    而且除此之外,趙官家所說的這些話,除了最後一句算是發泄外,其他的都是有所指的。

    統制官見到編修官行禮不提,這是近來經常發生在崇文院裏的事情,而節度使的軍令被知州無視,指的是抵達前線一帶開始平叛的岳飛部遭遇的一件事情……岳飛到達吉州前線,設立前線大營,隨即派其部背嵬軍統制官張憲攜文書去旁邊撫州索取糧草,結果撫州知州拒不給糧,而且下令各城寨村鎮,不許任何人准許張憲部進入,一直到江西經略使劉洪道的文書抵達,方纔撥糧。

    這件事情便是岳飛都難以忍受,直接將官司打到御前,已經鬧了好幾日了。

    至於說郡王徵召一事,不用說,自然是潑韓五的事情,他自徵召了一個之前亂中棄官歸家的進士入幕府,結果那進士直接回了一句‘不願做萌兒’……這倒也罷,甚至算是韓世忠活該,但關鍵在於,後來此人反而因此成名,以至於前幾日某地出缺以後,居然有吏部郎中舉了此人出任實缺,理由是‘有風骨’。

    兩個破事,牽扯到了當今官家兩個最心腹的愛將,再加上今日又有一遭天大破事,也難怪官家會火氣日盛,並且趁機發作了。

    實際上,你還別說,此時看去,趙玖嘴角真就有幾處燎泡,確係上火。

    閒話少說,官家火氣旺盛的過了頭,身份超然的呂公相不在,其餘四位相公便顯得有些難堪……因爲韓嶽兩件事跟都省脫不開關係,所謂統制官給編修官行禮自然也是指的樞密院,所以四位本該出來勸住官家的相公一時都不好應聲。

    何況最後那句話也確實過分了,莫說幾位相公,是個文官都不想受這種羞辱……至於平白當頭捱了一頓罵的閻孝忠和胡世將,閻孝忠倒是是個經歷過非常之事的人,半點多餘反應都無,而胡世將早已經面色發白。

    想來,若不是趙官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邸報上強調,重臣置氣辭官實爲誤國,怕是胡世將這就免冠而去了。

    “官家。”就在這個尷尬當口,御營都統制王淵主動上前。“幾件事情皆可就事論事,官家何必動怒?臣這就讓部隊驅趕營前攤販,整頓大營……”

    “如此局面,也是你們這些武將自輕自賤!”趙玖見到是王淵來打圓場,反而更加大怒。“基本的道理,爲何不能懂?你以爲朕不知道你在討好幾個相公、尚書嗎?只知道討好文臣,如何不能堂而皇之來一句,‘若非老賊持戎,哪來的卿輩座談’?!真真讓朕哀爾等不幸,怒爾等不爭!”

    王淵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只能退下,而趙鼎等人聽到最後兩句話,終於也無法置若罔聞,便準備上前接口。

    “那兩件事不用議論了!”趙玖見到宰執出列,喘了幾口氣,到底是自己先行壓住了火氣,然後直接搶在趙鼎接口前下了決斷。“撫州知州滾到瓊州去!吏部那個郎中即刻罷免!還有文武官員行禮之事,再讓朕知道你們在公房裏高階給低階行禮的,雙方一併滾到金國去,那裏纔是不講典制的野人所在!”

    見到官家態度稍緩,而且雖說嚴厲了一些,但到底是將幾個麻煩事給擺脫了過去,幾位相公各自鬆了口氣,便要應聲,張浚更是給一側有些手足無措的酈瓊使了個顏色,示意後者去整頓軍營周邊秩序……但也就是此時,有一人早就忍耐不住,卻是執拗性子上來,直接出列。

    “官家,臣以爲此番處置有所不妥。”御史中丞李光肅然相對。

    “哪件事處置不妥?”原本已經要回身趙玖冷眼相對。“還是都不妥?”

    “知撫州事發配瓊州不妥。”

    “具體哪裏不妥?”

    “撫州挨着虔州,虔州是五嶺叛亂的核心,靖康之前虔州的虔賊便是出了名的,靖康後,東南、荊襄各處軍賊、盜匪、叛軍殘餘皆流入虔州周邊,撫州在其側深受其害,而且綿延數載不能平……御營前軍便是已軍紀著稱,敢問撫州那邊又如何能信呢?這種情形下,撫州知州下令州內嚴陣以待,也是情有可原!”李光在衆人稍顯憂慮的目光中梗着脖子相對。“官家不能因爲寵信岳飛便一廂情願,如此不公。”

    “說得好。”出乎意料,可能是剛剛罵了一通泄了火的緣故,趙玖此時反而有些恢復理智了。“只是他公然違逆法度,以至於拖延軍事又怎麼說?總不能文臣違逆法度都是爲國爲民、情有可原,而武將稍有不妥便是心懷惡念,寧可錯殺吧?這是不是也算不公?”

    “官家今日言語未免刻薄……”李光愈發忍耐不住。

    “確實刻薄了。”趙玖負手點頭相對,狀若有所思。“身爲天子,俯視百僚,何來文臣,何來武臣?一意強調,反而使兩者生分……既然那個撫州知州情有可原,便讓他從軍去吧,改成武官,轉爲御營使司參軍,隨行御營前軍平叛,這算是寬大處置了吧?當然,他若不願去,再去瓊州也不遲,如何?”

    此言一出,李光當即張口結舌,語塞難言……而他心中深處幾乎是瞬間生出一句話來,那便是‘此人智足以拒諫’。

    當然,這句話只是出來一瞬間,便即刻消失不見了,因爲這位御史中丞到底知道,這位官家今日是有點氣過了頭,但平日裏還是很講道理的。而且‘智足以拒諫’是亡國的商紂王,這位官家卻是相當於重新立國的光武帝,自己跟着這位官家從南陽一路過來,經歷和現實擺在那裏,做不得假。

    除此之外,李泰發(李光字)身爲‘半相之尊’,此時如何沒有醒悟?此事到根本上還是這位官家北伐之志漸漸受到現實阻礙,忍不住先敲打唯一一個有力量直接阻礙北伐的官僚們而已。

    當然了,曉得歸曉得,李光還是認真再度出言:“官家,便是轉爲武官,進御營前軍是不是有所不妥?他正是與御營前軍有怨……”

    “若是他在那裏被人報復、受了欺負,朕也必然會給他一個交代。”趙玖不以爲然道。“譬如他真若是死在了軍中,朕不管岳飛知不知情,也一定將岳飛降職,轉爲文臣,來都省做個尚書……一視同仁,公平公正!”

    李光徹底無言,周圍幾位相公、重臣也都面面相覷,並相互使眼色,那意思很清楚,這事事後再論也罷,寫信直接警告岳飛也好,總是有辦法的。而今日官家這個情緒,別指望他能好好說話了,大家也都別說話了。

    別說話之間,那邊酈瓊已經整頓好嶽臺大營周邊秩序,而趙玖也坐到了嶽臺上預留好的御座上,卻又喚來曲端、李世輔、張中孚、張中彥等御營騎軍將領,然後面無表情緩緩相對:

    “委屈諸位了,朕只給了你們區區大半年的時間,寥寥數百萬貫的錢帛,你們居然能給朕招來八千多騎……委實了不起。”

    曲端在下面張了張嘴,只能趕緊俯首請罪……而其餘御營騎軍諸將,一瞬間卻只覺這官家說話宛如曲都統一般好聽,唯獨曲端說話雖然好聽,如今卻不敢輕易囚禁同僚乃至上官了,而趙官家說話好聽,說不得卻是要掉腦袋的,然後也各自俯首,不敢擡頭相對。

    沒錯,今日真正引發趙官家怒氣的,或者說引發了趙玖今日最大一股怒氣的緣故,也是羣臣願意對趙官家稍作忍讓的緣故,同時也還是曲端沒有在剛剛文武之爭中陰陽怪氣的緣故,正在此處……一萬五千定額的御營騎軍,組建了大半年,結果卻只有八千入賬,沒有大規模戰馬騎兵,這北伐怎麼伐?

    用驢子嗎?!

    “官家,委實不是臣無能,關西的騎兵,臣能搜刮的已經搜刮盡了。”無論如何,被問到頭上,其餘人能‘別說話’和‘低下頭’,曲大卻是躲不過去的,所以他張了半日嘴,最後也只能硬着頭皮相對。“臣……”

    “搜刮盡了,就只有八千多?朕記得御營騎軍一萬五的定額你當日提交的札子裏親筆許下的吧?而且當時還嫌少?”趙玖打斷對方,冷冷相對。“曲都統,一萬五的定額給朕弄來八千……你可知道,便是張伯英最荒唐的時候,都不敢給朕吃這種空額?”

    且說,嶽臺的臺子從戰國魏時就開始有了,大宋立都汴梁以後,此地便成爲宋太祖檢閱部隊、豢養騎軍、習練騎射的所在,算是理論上皇家第一將臺,其規制自不必多言。然而,從趙官家回到這個臺子以後,氣氛便一直不大好,而隨着趙官家話說的越來越刻薄,此時更是鴉雀無聲的狀況多些,便是道德楷模万俟卨,都不敢此時貿然來救這個自家盟友的。

    “問你話呢?”半晌,倒是趙玖自己先無奈嘆了口氣。“是你當日擅自誇了海口欺君,還是今日無能?”

    曲端擡起頭來,無奈相對:“好讓官家知道,既不敢欺君,也不是無能,但之前確係有些誇大,眼下也確係有些困難……”

    “我聽不懂你這能文能武的言語,說些能懂的話來。”趙玖斜靠在的座中,催促不及。

    “臣當日想的是,若是能將關西搜刮盡了,還是能有兩萬騎的……”曲端小心回覆。

    “兩萬騎?”趙玖直接笑出了聲。

    “但官家有旨意,御營各軍騎兵不要動,臣也不好去搶奪。”

    “你原本是打這個主意……還有呢?”

    “還有便是蕃騎。”曲端終於說到了關鍵所在。“臣當時便想了,婁室之前兩度掃蕩關中,西軍騎軍盡墨,關西存馬也盡數被奪走,戰馬都要臨時從青塘購入,而青塘那邊也是有限,一年不過一萬匹馬便到了頭,還要分給御營其餘各營兵馬一些,如何能弄到一萬五千騎?再加上官家應許李世輔領着蕃騎入御營軍,故此,臣當時便有了去橫山、兜嶺、柔狼山一帶去招募党項蕃騎的意圖,那些地方,絕對能召來一萬五千騎滿額……”

    趙玖看了眼頭後方頭都不敢擡的李世輔,心中稍有醒悟,卻又不解:“那爲何沒能招來”

    “好讓官家知道,李世輔父子那一遭,弄得西夏有些警醒,再加上堯山大戰震動西夏,所以邊境上管的嚴厲了許多。”曲端搖頭不止。“雖說官家給的錢帛多,那些蕃騎巴不得過來,但主要山道被堵着,他們着實過不來……不過官家,西夏人遲早會鬆懈,再給臣半年時間,必然能給官家湊齊員額!”

    “騎兵!西夏……金國……”趙玖仰天一嘆,然後沉默了好一陣子都沒有開口。

    而見到官家這個樣子,樞密使張浚上前,稍作開解:“官家,依照嶽鵬舉與呂安老(呂祉)的平金策而論,都要先復京東和陝北的……便是北伐,等到渡河時也說不得要明年、後年了,到時候騎軍這裏是不怕耽誤的。”

    趙玖仰頭望着頭頂微微飄起來的龍纛,卻是連連搖頭:“德遠想的太輕巧了,剛剛招募的騎兵和訓練了一年的騎兵哪裏是一回事?便是訓練了一年和兩年的騎兵也不盡相同……蕃騎熟悉馬術卻不守紀律,漢騎則是剛剛上馬,都要訓練的。曲大,朕問你,就你眼下這八千騎兵,放在堯山戰中,當得住完顏婁室一突嗎?”

    曲端面色由紅轉白,又從白轉紅,到底是老老實實說了一句實在話:“臣不敢說謊,不要說眼下,便是真再訓練整備了一年、兩年,這八千騎又如何當得住當日完顏婁室那七千騎的奮力一突?若是能擋住,李永奇便不會死了,劉錫也不會現在還在黃河上當舵手……”

    場面一時僵住,李世輔一度擡起頭來,但還是畏縮的低了下去。

    而半晌,嶽臺上薰風漸起,旗幟不知何時齊齊招展起來,端是威風堂堂,但趙官家不言,臺上還是鴉雀無聲,君臣文武,只能盯着頭頂龍纛與四周各種旗幟各自發呆。倒是不遠處的騎軍隊列中,一些蕃騎早已經漸漸忍耐不住,在那裏交頭接耳,走動聞訊,漸漸熱鬧起來。

    曲端看不下去,幾次想說話自請去整飭隊伍,幾次都不敢開口則個。

    也不知道等了幾多會,這種僵持還是被打破了……不知道何時離開嶽臺的劉晏,忽然親自率數十名赤心隊騎兵疾馳而來,赤心隊騎俱皆甲騎,甲冑在中午陽光下反射耀眼,驚得那些蕃騎各自凜然,紛紛避讓。而劉晏也不顧氣氛,直接登臺,然後當衆給趙官家送上了一個專門盛放札子的木盒。

    毋庸多言,這便是武臣中獨享的密札了,而讓這些中樞大員不解的是,這個木盒上居然用漿糊嚴嚴實實沾着三根雞毛?!

    但很快,隨着場統制官以上的軍官,外加趙官家本人看到雞毛後都嚴肅到了極致,這些聰明的文臣還是醒悟過來,這大概是一種訊息嚴重程度的標識。

    不過,趙玖打開雞毛札子,匆匆翻閱了一氣,卻又當場鬆懈下來,似乎是虛驚一場。

    見此形狀,趙鼎微微皺眉,稍微又等了一陣子,便上前詢問:“官家,敢問是何等嚴肅軍事?能否相告。”

    “不算什麼嚴肅事,但遲早要說給你們聽的。”趙玖將札子直接遞給了趙鼎,然後繼續仰頭望天,卻是利索相告。“吳乞買不是中風了嗎?粘罕領着都元帥加國論勃極烈……可就在十來日前,完顏兀朮三兄弟殺了粘罕,逼迫吳乞買退位爲太上皇,將儲君,也就是他們侄子合剌立爲國主,並改元皇統,遷都燕京。”

    趙鼎伸手捧着札子,尚未打開,便已經跟身後所有人一起聽呆了。

    “合剌登基後第二日便廢了都元帥與勃極烈制度,在燕京尚書檯仿着咱們這裏設了都省和樞密院,以大伯父完顏斡本爲遼王、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也就是統轄文武的公相;三伯父完顏訛裏朵爲晉王、都省相公、元帥,四伯父完顏兀朮爲魏王、樞密使、副元帥,這二人也基本上是分掌政權、軍權的,並以完顏希尹爲都省副相。”趙玖擡着頭絮絮叨叨敘述個不停,宛若在講什麼故事一般,但說到這裏,卻還是忍不住稍停了一下才繼續言道。“然後還以降臣秦檜爲樞密副使……改制之後,第三日便派使者南下,有意與咱們再度議和,這札子便是使者給的訊息,經張榮那裏傳來的。”

    “秦會之竟然做了金國樞密副使?”趙鼎一時間居然也是首先注意到了此處。

    趙官家聞言嘆了口氣:“人各有志嘛,劉豫都稱了皇帝,折可求也能投降……一個御史中丞,不必強求。”

    “金國這般亂,豈不是天佑皇宋?”張浚反應過來,卻是一時喜形於色。“官家,粘罕到底是金國第一功臣,完顏兀朮這些人殺了粘罕,又逼退吳乞買,乃是自取其禍!”

    趙玖搖頭不止:“沒這回事,金國才立國幾年,多少摻雜着野人那套……這件事情非要捋一捋,無外乎是阿骨打死後吳乞買、粘罕、阿骨打諸子三足鼎立,然後吳乞買一朝中風或者病弱,驟然失了平衡,粘罕與阿骨打諸子爭權,然後粘罕先勝後敗,送了性命而已。沒那麼多花頭,下面也未必會亂,說不得三家就此合一,金國軍政統一,反而會難對付一些呢。”

    趙鼎、張浚以下,衆人紛紛頷首,都說確有此慮。

    “不過,此事也能從根本上說一說。”趙官家繼續侃侃而談。“金國畢竟是從野人部落匆匆轉爲萬里大國的,國土這般大,又諸族混雜,而且不修道德、殺戮劫掠無度,制度還不一,中間多少問題都一直明擺着,內亂也一直有的,只是因爲之前二十年軍爭之事一直得手,搶來的金山銀海任他們糟蹋,這才使得這些內部鬥爭被遮掩和拖延下來。而如今,他們一旦漸漸爲我們阻攔在黃河邊上,軍事上不能再有進益,便自然要在內裏鬧起來。”

    趙鼎等人愈發頷首不及,便是能文能武的曲端也都跟着點頭不停……他們是真心覺得趙官家總結到位,這話簡直可以直接上邸報了。

    名字曲端都替趙官家想好了——《官家論金賊政變之本質》。

    話說,官家言語精闢,引得衆人心服口服,紛紛頷首。但不知爲何,也算是能文能武,然後一直肅立在側後方不語的楊沂中卻沒有點頭。

    實際上,這位久隨趙官家的心腹御前將領一直覺得哪裏有些怪異,因爲從官家說到秦會之後,便有些不對勁了。在楊沂中看來,官家似乎不是在爲秦會之從賊感到可惜,倒像忽然卸下了什麼一般,有些釋然起來一樣。

    否則,哪來心思說後來那些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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