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北泠並沒有多留,囑咐李鑫給白歡送來安眠香便走了。
王府下人除了給北泠守夜的,其他都遵循規矩歇息的早,剛到亥時本守夜的兩名小廝悄摸摸地退下了。
每個月十九亥時,爺便不用人守的習慣,從爺回王府持續到如今。
幾名士兵也被李鑫給揮推。
一盞茶后,兩個穿黑袍的女子,從後門輕車熟路地來到北泠院子。
一眾暗衛司空見慣,都說王府在白姑娘進來前沒有女子進來過,其實不是,這倆暗影閣的姑娘,每月十九便會來府給爺例行把脈。
此事只有爺身邊的將士知曉,連陛下、太后都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的是,還有一個人…不,未來的機械人知道,卻把這事隱瞞了下來,絲毫沒透露給白歡分毫。
兩名女子朝李鑫頜首示意,進了卧房,獨留李鑫在門外提心弔膽。
他知道北泠中毒的事,或說此事除了那倆姑娘,獨獨只他一人知道。
卻也知道的不是那麼詳細,北泠只告訴他,這毒需用針鎮壓,與告誡他不許透露出一二,此外再沒說其他。
北泠著白色單衣坐在榻上看書,聽到動靜,頭也沒抬:「來了。」
兩名女子取下外袍,齊齊抱拳:「北爺。」
一名長得十分嬌小,臉肉嘟嘟的,眼睛很大,十分可愛。
另一名一身黑色勁裝,比嬌小女子高了一個頭,穿着酷颯,長相也很有攻擊性――此人,正是那天驅使巨大老鷹的人,名叫葛覃。
圓圓問完好后,接過葛覃手裏的醫藥箱鋪開細針包,熟捻地倒拾著幾瓶用瓷瓶裝着的綠色葯汁。
準備完后,她拿大大的眼瞅撅嘴的葛覃:「你去門外。」
她生的嬌小,聲音也極為甜美。
葛覃嘴撅得能掛衣服:「我,我就看着,給你打打下手。」
「快點,出去!」圓圓還不知道這人是啥德行,說好打下手,等給北爺施針時,喪著一張臉這塊肌膚不讓碰,那隻手不讓拉的,太礙手礙腳了。
葛覃在來之前就做好了決定,此次死也不出去!
雙手環胸,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圓圓知道這人吃軟不吃硬,拿手搖着她胳膊:「覃覃你乖一點啦,出去嘛,我很快就好了,回去后給你做糯米糰子吃。」
這張可愛圓臉的撒嬌攻擊十分猛烈,瞬間讓葛覃破防,她不情不願道:「雖然是北爺但也要男女大防,不該看的地方不準給我看,不能碰的地方不準碰…一定要戴手套隔絕皮膚碰觸!」
圓圓軟萌地扒着她胳膊:「知道了,瞧你這小肚雞腸。」
她倆這視無旁人的死德行,北泠習以為常,往常他眼皮都懶得掀,這次冷眸卻挪到那膩歪的二人身上。
他幻想了一下,他拿着手去搖白歡的胳膊……
瞬間起了幾層雞皮疙瘩。
做不到。
比起這個,他覺得還是拿劍自殺要簡單許多。
等葛覃囑咐夠了,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卧房。
北泠放下書,褪去裏衣,白皙的肌膚上有白歡喜歡的十塊腹肌、肱二頭肌,人魚線的線條也很緊實。
卻有十幾條猙獰的傷疤遍佈上身,不醜,反而給他增添了幾分野性的美感。
而從肩膀那塊,有一條黑痕歪歪扭扭的延伸到離心臟一根食指的位置前,彷彿一條毒蛇,吐著危險的蛇信子,緩緩地向心臟處鑽。
圓圓嘆了口氣:「比上個月又粗了些,離心臟位置又近了些……」
北泠表情清冷:「施針吧。」
圓圓沒再多說什麼,先拿綠色的葯汁塗滿上身,待略干后,將北泠的上半身紮成一個刺蝟。
圓圓看着北泠的唇一點點的變得蒼白,額頭大汗淋漓,緊握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藥水與銀針雙管齊下,雖能遏制住蛇羅毒――那給北爺下的毒她前所未見,不知叫什麼,她便自己命名了一個。
雖能有效遏制減緩蛇羅毒侵入心脈的速度,但劇痛,比拿刀子一點點地刮肉還要疼上百倍。
而北爺哪怕疼到昏厥,也從未叫過一句痛,這般異於常人的忍耐力她只見過眼前人。
施針要半柱香,圓圓找著話轉移他的注意力:「北爺,這幾天我在研製一份新的藥水,下個月想給你一試。」
北泠唇瓣白到幾近透明,他點頭,清冷的聲音有些微顫:「辛苦了。」
「不辛苦,北爺不必與我客氣。」圓圓愧疚道,「是我無用,如果爺爺在世定能救的了你,而我……」
只能遏制減緩,絲毫沒辦法除去毒,照這般速度下去,三年……頂天了。
北泠右手握到骨節泛白,墨瞳里爬滿了紅血絲,他努力剋制着,聲音卻依舊顫抖:「生…生死各有命。」
八年前征戰時,那小國不知用什麼辦法找到了隱世的苗疆後人。
苗疆傳聞里的存在,傳聞善用形形色色的詭譎蠱毒,世人視其為禍害,為鬼怪,一百年前,苗疆谷由一個強國給摧毀。
但並沒有扼殺完全,有幾個苗疆人劫後餘生,隱於世間。
攻入小國時,他帶兵為前鋒去捉敵方將領,與將領一戰不慎中了他一劍,當時並沒有異樣,幾天後,肩膀中劍的位置生出了一條極細的黑絲。
找過行軍軍醫,並未檢查出異樣。
半年後,那黑絲變粗變長,大夫依舊未檢查出什麼,他的身體也並未有任何疼痛感。
但他能確定,他中毒了。
他告知了李鑫中毒一事,李鑫回都城找上葛覃,讓她去尋神醫北堂道。
去了后才得知神醫早就仙逝多年,只留有一個十幾歲的孫女,北堂圓圓。
葛覃萬般拜託,才讓圓圓出了谷。
后經她查看,她告知他中了苗疆的蠱毒,蠱毒是何所做不知解法不知,入身無痛無異樣,乃稀世罕見的奇毒。
卻能讓人喪命,一但黑線侵入心脈,任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圓圓又道這蠱毒製作的不完全,若是完全蛇羅毒,幾天便能讓人喪命,定是一個新手苗疆後人製造。
卻也有效,照這般無所顧忌的延伸速度,兩年便死了。
此事除了葛覃圓圓,再無人知曉,李鑫也了解的不詳細。
事後,經圓圓多般試藥,終研製出了能遏制蛇羅毒的救命葯。
就這般一個月一次的壓制,持續了八年之久。
聽前幾個月圓圓說他頂多還有兩三年時,他心情無比平靜,生死各有天命,許是他命里該絕,唯一想做的便是除去北鐸,便也無憾了。
洶湧的劇痛一下下地襲擊著北泠的神智,他咬緊牙關死死忍着,那是他前幾個月的念頭,直到遇到白歡,第一次,他這般渴望能活下去,起碼,多活個兩年。
額頭的汗如斷了線的水珠,打濕一片衣裳,恍惚間,腦海湧上那張張揚的笑臉,北泠莫名的覺得,好似也不是那般疼了。
門外,葛覃扒著門可勁通過門縫往裏瞧,卧房隔着一個正廳,其實也瞧不出什麼。
她一副抓姦在床的兇狠表情,瞧得李鑫分外無語。
王爺十四歲建立暗影閣,網絡天下能人異士,如今以發展成五百人的規模。
葛覃與王爺年齡差不離多少,剛建那會子就入了閣,元老級別。
性格糙的很,跟白姑娘一樣都屬於活潑開朗的性子。
長的也不錯,按理來說很附和王爺的選妃標準,之所以王爺沒對她動心,一來兔子不吃窩邊草,二來,葛覃不會對男子動心。
李鑫無奈道:「覃姐,你家圓圓跟王爺只是病患與大夫的關係,比豆腐都純白,你能否收收你的醋勁?」
葛覃狂躁道:「我知道啊,可是我控制不住啊!北泠那白花花的身子健碩的很,那萬一看着看着便動心了咋辦?」
李鑫:「……姐,你就不能相信圓圓姐對你的忠誠嗎?」
「我相信,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吃醋!不行,我要進去看着!」
李鑫拉住她:「覃姐,小弟有事要問你。」
「趕緊說!」
李鑫遲疑道:「爺的毒可兇猛?還有多久能好?」
爺不與他說的事,他一向不敢多問,但八年了都還沒好,心總揪著。
葛覃一怔,呼出一口氣:「快了,有圓圓在你莫要擔心。」
她一直堅信着圓兒可以救北泠,哪怕只餘三年,也一定可以做到。
她也知道北泠對李鑫有多重要,如兄如父,怕這孩子再東想西想,她索性也不去找圓圓了,岔開話題:「嘿,鑫子,那姑娘是不是還在府里?」
李鑫點頭道:「對呀。」
葛覃嗅到了有事的味道:「你家爺是不是挺中意那姑娘?」
如若不然跟冰疙瘩一樣的性格,會貼心的讓劉集那貨造巨大飛行翼,只為替姑娘洗脫嫌疑?
李鑫想那自然是中意了,指不定是咱以後的王妃呢。
雖然很顯而易見,但北泠沒親自承認的事,他斷不敢開口非議。
回答的中規中矩:「爺的事,我們這些屬下沒資格多嘴什麼,覃姐想知道不如去問爺。」
葛覃撇撇嘴:「如果他會回答我,我還問你做什麼?」
她繼而嫌棄道:「呆板,不知變通,簡直跟北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無趣。」
葛覃有時候直接當着北泠的面吐槽他,這話對李鑫來說都快聽出繭子了,他呵呵一笑:「對對,在您心裏圓圓姐最有趣。」
「那是當然,我家圓兒自是頂好的。」一提到圓圓葛覃就跟抖著毛的孔雀一樣得瑟。
李鑫面上笑嘻嘻,心裏直吐槽,也不知道單純可愛的圓圓姐,是怎麼被覃姐這隻大尾巴狼拐到手的。
半柱香過後,圓圓將五六十根細針取了下來,北泠那幾近透明的臉色才微微好轉,他微顫着手穿好裏衣,接過圓圓遞來的苦湯藥,什麼都沒問,一飲而盡。
過了會,北泠體內的劇痛緩緩褪去,臉色好看了不少,清冷道:「那葯是何?」
圓圓道:「這幾年我一直在施針遏制,雖有效,卻……」
她頓了頓,繼續道:「所以這兩年我便一直在研製入口的湯藥,這幾天剛成功,第一次試,北爺你如果不舒服就立馬派人去找我。」
「好,辛苦了。」
以往圓圓施針完便會走,此次卻背着醫藥箱站在原地,滿臉欲言又止。
北泠:「怎麼了?」
圓圓道:「就…劉集說那天他看到了白姑娘的老鷹物什,非常、極度感興趣,便想讓我問問,北爺能否替他引薦一番。」
劉集研究機關器成痴,連來王府問一遭都不想來,苦苦拜託她來詢問。
她望着沉默不語的北泠,她跟劉集說過的,北爺肯定不會答應,看吧,果然是多此一問。
她轉身想走,便聽北泠清冷的話響起:「明日我會帶她去。」
「啊?」圓圓一時有點懵,「是去暗影閣嗎?」
「嗯。」
圓圓:「……」
恍恍惚惚地出了卧房。
葛覃立馬過去把人抱住:「咋了圓兒,咋一副獃獃的樣子?」
她虎軀一震:「你不會!你不會終於對北泠的肉體動心了吧?!」
圓圓無語道:「不是啦,你在想什麼呀。是…北爺說要帶白姑娘去暗影閣。」
葛覃:「??」
暗影閣隱藏處,只有北泠信任的人他才會帶去。
葛覃撇撇嘴:「要說這倆人沒一腿,我死都不信。」
李鑫一臉淡定,他倆不僅有一腿,還躺一張床上了。
或者沒過多久,便能生一個小郡主或小世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