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泠也沒對他那句意有所指的「白姑娘辛苦了」做什麼解釋,食指在桌子上有節奏地敲打。
他倒是想讓她去院子,奈何她不願。
『雖然你是我的朋友,但我也是提審者,提審者要有身份與自覺,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不會讓朋友做為難的事。』
――想到這些話,北泠便無可奈何,不提審她不會出暗牢。
『要不要請我這個絕頂高手當你護衛啊?來一個殺一個,保證給你保護的完完整整。』
――這話也不知真假,北泠不敢去賭,賭輸了她便走了。
但眼見着天越發涼,暗牢潮濕陰冷,寒直往骨頭裏鑽,長此以往,說不定會落下什麼病根。
北泠默了會,突的想到她應下的一件事,清冷道:「明日。」
「是!」李鑫忙道,「那屬下再命人把茗院大清一番。」
「且去吧。」
第二天,白歡還在賴床的時候,一襲純白長袍的御賢親王,便邁過鐵柵欄口進了暗牢。
白歡眼皮掀開一條縫:「朋友…你這麼早啊。」
「還未起?」北泠落座,「睡得不好?」
白歡坐起來,撓了撓雞窩頭,愁苦道:「我認地方,無法進入深眠,睡得太淺腦子脹的不行。」
北泠從她雞窩頭上掃過,落在那張苦唧唧的明艷臉上,「你不早些說,王府有安眠香。」
「……那你咋不早問。」
這話就無理取鬧了。
北泠竟也順着她:「我的錯。」
白歡從床上爬起來去洗漱,吐掉漱口水,拿梳子順着亂糟糟的毛,「朋友我好幾天沒洗頭了,你們這裏的皂角我用不慣,你啥時候放我出去,我去我老鷹上拿洗頭的用具。」
「今天審。」
白歡火速拿着梳子坐到他旁邊:「來,問,現在就!立馬!」
北泠:「……」
她明明生得一張明艷張揚的臉,眼睛卻圓圓的,像小鹿,一笑起來裏面的亮光便猶如揉碎了星辰,亮極了也好看極了。
北泠盯了會她的眼睛,挪開視線,語氣故意冷了幾分:「接下來問的每一句,你需得老實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好的,我的王爺大人,您問!」
北大人:「從何處而來?」
白犯人:「一個犄角旮旯的國度,離這裏十萬八千里。
北大人:「來此有何目的?」
白犯人:「小的無意間飛到您們這裏,根本沒啥目的!」
不,有的,想攻略你,從你口中套出黑晶石下落。
「噢…」北泠用餘光覷着她的神色,「可曾婚配?」
「啥?這也要問嗎?」
「你答便是了。」
「沒有,從母胎就單身至今,整整二十五年。」
北大人覺得這個答案很讓他滿意,又問:「在原先的國度可有喜歡的人?」
「您這是都是什麼問題?」
「答。」
「沒有。」白歡故作無奈的笑,「唉,雖然姐的追求者很多,哭天搶地的想讓我當他們女朋友,但是呢,姐只一心只想為國家獻出心臟。」
「嗯。結束。」
白歡:「??」
白歡簡直想錘他朋友:「就這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您費勁巴拉的關我這麼久?」
「我一向公事公辦。」
「……行,你是王爺你最大。」
北泠正想拿贏來的賭約說事,便聽她道:「那你考慮好了嗎?可要我當你護衛?管吃管住就成,不請我是你的損失。」
北泠無言,原以為是玩笑話,竟是真的。
不過,明晃晃的帶着目的便是了,至於目的他也能猜到。
但,目的也罷,利用也罷,能留下便夠了。
「好。」他道,「請你,管飯管住。」
白歡笑眯眯地伸出掌心。
「何意?」
「擊掌為誓。」
北泠遲疑間,便見白歡拿起他的手,與她的手對擊了一下,「不可反悔!」
成了!貼身護衛,朝夕相處,感情一定發展的很迅猛!
北泠圈起掌心的溫熱:「嗯。」
這時李鑫匆匆而來,面露急切:「爺,太後娘娘的聖旨到了。」
北泠望向白歡:「你且用膳,用完膳可自主行動,莫要出王府。」
「要我跟你進宮嗎?」
「不了。」
二人離開,白歡搜了下記憶,得知在鳳鳴國太后也可擬旨,不過不能涉及朝政,只能強制性喊人入宮,或強制性婚配。
王府正廳,外面裏面的小廝與將士跪了一地。
屋子裏,北泠頜首彎身,聽着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太監宣讀聖旨。
就短短一句話,讓御賢親王進鳳凰宮見太后。
跪地的李鑫嘆了口氣,這一刻果然還是來了。
其實早在前天下午太後娘娘便讓人來喊爺進宮,至於為何――用腳底板想便能知曉,選妃,選妃,還是選妃。
爺如今有了白姑娘,他能去嗎?
兩天拒絕六次,結果第三天這聖旨便到了。
爺這次大概在劫難逃了。
他們跟爺南征北戰多年,見多了許多國家的奇葩習俗,眼界寬了,對門當戶對這事倒瞧的開。
但太後娘娘與陛下、皇後娘娘便不會這般想了,他們注重身份門第,按白姑娘的平民身份,定是不能八抬大轎為正妃的,側妃便頂天了。
但以白姑娘的性格會願意嗎?
定是不願意,到時候必跟爺吵鬧,鴛鴦指不定會散。
爺好不容易遇到心上人,到時候該多難受?
在李鑫各種腦補間,北泠以彎身雙手接過了聖旨,冷冷道:「本王下午便去。」
太監忙從上位下來,卑躬屈膝地站在一旁,懷裏挽著拂塵,吊著尖細的嗓子:「哎呦,太後娘娘可是想念王爺的緊,讓您當即便跟老奴進宮。」
李鑫:「……」知兒莫若母啊!直接絕了王爺的路啊!
北泠冷冷問道:「何事?」
那眼神如冰刀般扎人,老太監心裏驟然生寒,不敢與之對視,支支吾吾道:「便是太後娘娘太想念王爺了,想讓您進宮敘敘話。」
李鑫:「……」明顯說謊!完了,這次爺真的逃不過去了!
北泠默了會,冷冷開口:「李鑫。」
李鑫心領神會地上前:「屬下這便去駕車。」
老太監膽戰心驚地跟在北泠身後,都快要被他氣息嚇死了,但不敢忘太后的囑託,抖著聲音問:「王爺,太後娘娘讓老奴一問,聽、聽聞您府里還押著一名姑娘?」
北泠冷冷掃他一眼。
他常年號令三軍,處在高位上久了,自是有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氣勢,再加上那本就冰冷的性格,這一眼的壓迫感,只感覺猶如被一把冰刀架在脖子上。
嚇出一脊背的冷汗,勉強保持住行走姿勢,再不敢多問了。
經過繁華鬧市,進入皇宮,李鑫止不住地嘆氣,爺這哪裏是進宮,根本是在上刑場!
馬車裏,北泠挪到了白歡坐過的位置,盯着矮桌下幾盤點心出神。
有點想她了。
想與她待着,想跟她玩遊戲,想聽她說話,想看她笑。
經常聽張洵說,一日不見便想極了他夫人,那時他嗤之以鼻。
到此時,他才知,原來只離開一會子,便也能如隔三秋。
馬車在皇宮穿過七拐八繞的甬道,向鳳凰宮駛去。
鳳鳴國只有一個人能暢通無阻地坐馬車進後宮,不用想也知道裏面坐着誰。
每走一段路,便有太監、宮女齊刷刷跪地行禮,待馬車走後,才起身忙活。
有宮女不解:「御賢親王今日怎的入宮了?」
「噓,膽敢議論王爺,你不要命啦!」
「嘿嘿,這不是只有姐姐與我嘛,姐姐可見過御賢親王?聽聞王爺生的俊美如斯,當真是么?」
宮女眉眼含春,臉上浮現兩陀紅暈:「有幸目睹過王爺真顏一次,如嫡仙,不,嫡仙都不比上王爺!」
李鑫耳力極好,將小宮女的議論盡收耳底,又嘆氣,但凡王爺生的平平無奇一些,也不會惹這麼多千金不嫁了。
北泠自然聽到了,他又驀地想起那句:「北泠,你長得真好看。」
他第一次覺得原來生的好看,還是有點用處的。
鳳凰宮正殿,太後端坐上位,一向喜歡簡樸的她,今日難得穿了一襲暗紅色正袍,溫和的氣息被衣服襯托的凌厲了幾分。
太后正慈眉善目地與一位姑娘說話。
姑娘十幾年華,容貌上乘,氣質出眾,滿身的書卷氣。無論儀態或坐姿都極為周全,凳子只坐小一半,太后問她她才頜首回話,淺笑時也必拿着巾帕遮口。
行為舉止不怯不懼,一顰一笑又溫婉大方,一點一滴絲毫找不出錯,太后每每宣她進宮便都滿意的不行。
奈何,她兒子對這般有才有貌又家教的姑娘無多少心思。
正想着,便有宮女傳來御賢親王到的聲音。
陳婉茹禮儀極好的等太後起身才起身,低眉順眼的隨太後去接北泠。
卻也忍不住抬頭一看,只一眼便矜持地斂眼,臉頰卻比方才紅了不少。
北泠拱手彎身做了一請安大禮:「兒臣給母后請安。」
太后眉開眼笑地拉着他,繼而想到什麼,臉故意板了下來:「哀家不宣你你便也不來宮,非要哀家宣紙你才會來!」
北泠淡淡道:「兒臣忙。」
「慣會拿這事堵哀家的口!」
「兒臣忙。」
太后無可奈何地用力一拍他的手,卻也笑了起來:「好容易清凈兩年,何事交給你皇兄去,莫要什麼事都攬著。」
北泠低頭:「是。」
抬頭的一瞬掃了眼陳婉茹,心裏學着白歡的樣子「嘖」了聲,明白太后何意了。
太后笑着看向陳婉茹:「哀家今兒宣婉茹來宮一敘,與你真是趕巧了。」
陳婉茹適時向前,跪地行禮:「臣女陳婉茹見過王爺,王爺千歲。」
縱使心快要跳出胸腔,也在極力保持着得體的笑。
北泠只攙著太后,目視前方,表情冷淡,似是壓根沒看見姑娘。
太后給他使了個眼色。
北泠當沒看到。
太后無奈圓場:「快些起來吧。」
「謝太後娘娘,謝王爺。」
幾人各自落座。
北泠坐在太后旁邊,骨節分明的手拿着花茶杯把玩著,她好似不喜歡喝茶,那,花茶可喜歡?
太后一瞪不成器的兒子,又笑容滿面的看向陳婉茹,她雖得體淺笑,但臉頰比方才紅了不少。
太后更加歡喜,開了一個讓她展示的頭:「聽聞婉茹寫的一手好詩與好字。」
陳婉茹低眉斂眼:「太後娘娘謬讚,臣女只略懂一二。」
她矜持地看向北泠:「王爺一手好字才讓人拍案叫絕。」
她不知道臨摹了多少張,可能幾千也可能有上萬,每一張都視若珍寶的珍藏着。
太后笑道:「泠兒的字還是陳太傅手把手教的,聽聞婉茹自小跟在太傅身邊,與泠兒的字應是有幾分相像。」
北泠淡漠道:「兒臣從五年前便換字形了。」
太后臉上的笑一僵:「但框架且在。李嬤嬤拿上筆墨紙硯,教哀家看看泠兒的字與婉茹可相似。」
北泠道:「兒臣右手不慎扭到了。」
太后使勁瞪他:「那便拿左手,你左手也能寫!」
「左手也扭到了。」
手裏還拿着茶杯把玩,便說扭到了,這態度…稱得上拂姑娘面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