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政明白鐵木真的想法，從蒙人的箭矢根本不往他這邊射來就能明白，對方是想把自己留到最後。

一抹苦笑浮現在嘴角，到了此時此刻，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去應付鐵木真的這種手段。

追不上，射不過，近身沒機會，遠程被壓制。

這最後一仗，打得還真特么憋屈。

但是他也沒有就此放棄，哪怕戰至最後，只剩他自己，他也不會停下腳步。

死，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

就這般，暗衛在蒙人的風箏戰術下，僅半日時間就死傷過半。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蒙人鳴金收兵，多給了剩餘的暗衛一晚的喘息時間。

鐵木真不急，如今李德政已經是他碗里的菜了，跑是絕對跑不了的。

現在的李德政，怕是處在絕望與後悔之中吧？

他不無得意的想到，若不是在霧山的時候被自己故意引誘對方多待了一日，怕是金國這次還真就大獲全勝而去了。

但是現在，自己以自身為誘餌拖了李德政一天時間，金國的損失怕是要與他蒙國差不多了。

一想到李德政如今的狀況，他就覺得開心，他享受這種玩弄獵物的感覺。

同時，被壓抑了多天的怒火與憋屈，終於有了一個發泄的渠道。

他要慢慢的玩死對方，讓金國元帥帶著悔恨與不甘煎熬，直至最後自己大發慈悲的親手砍掉他的腦袋。

蒙人的營地此時正處於一片喜慶歡騰的氛圍之中，有什麼比拿下金國元帥更讓人高興的事呢？

而與之相應的，金國這邊處在一片沉默壓抑的氣氛之中。

那種想拚命卻使不出力氣的感覺，讓暗衛們憋屈欲死。

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戰友被一支支箭矢帶走性命，自己卻無能為力，甚至都追不上敵人的那種感覺，直欲讓人發瘋發狂。

明日蒙人肯定還會以這種辦法收割自己等人，自己最後的時刻，居然是如此場面，想想就讓人覺得有些悲涼。

此時的金軍只剩下四千餘人，能戰者也只有三千餘。

所有人圍坐在一起，看著火堆默默無語。

李德政帶領親兵走到人群中央，虎目掃視了一圈眾人，低沉著說道：「各位兄弟，此戰之罪皆在我，是我害的你們落得一個如此下場。」

「鐵木真要的是我，所有能動的，再休息一個時辰便跑吧！散開跑，不要集中在一起走，蒙人不會花太多的精力在散兵游勇身上，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至於那些跑不動跑不了的，就委屈你們與我一起在這等著對方到來，咱們黃泉路上一起走！」

這番話說下來，所有人大驚。沒想到到了最後，大帥居然讓自己等人各自逃命，他要獨面蒙人大軍。

「大帥，我等不走！哪怕身死，我等也絕不能做出拋棄您而逃命之事。」

「沒錯，大帥，雖然這仗打得憋屈，但明日我等能多殺一個蒙人也是好的。」

「我等不走！」

「……」

無數人開口表態，能堅持到現在的人，沒有一個人是貪生怕死之輩，自然不肯丟下李德政在此而獨自逃命苟活。

「住口！」

李德政大喝一聲，脖頸額頭之上青筋隱現，怒色浮於面上。

「這是軍令！你們想抗令不成？」

一個暗衛軍的百夫長走了出來，直面李德政譏誚道：「到了此時此刻還說什麼軍令？便是聖旨來了也不管用。大帥，您不用說了，我等知道您是不忍看我等葬身於此。但同樣的，我等也絕不能拋下您與其他兄弟而苟活！」

李德政走到這名百夫長面前，冷冷的看著他，抬手，一個耳光就狠狠的扇了下去。

直將那人打得一個趔趄，而後罵道：「愚蠢！白白葬送在這有什麼好處？只會逞匹夫之勇！活下去才是最難的！留下你們的有用之身，告訴後人，我們曾經勝過，蒙人並不可怕。」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告訴他們，此戰若不是我貪功冒進，蒙人就已經是大敗虧輸了！要以我為戒，告訴所有人，勝利從來都是來之不易的，千萬莫要再像我一樣，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

「我是元帥，慈不掌兵，我若是不忍看你們死去，就不會帶著你們走上這麼一條路。但是現在，你們留下與逃去都於大局毫無影響了，留下有用之身，成為我金國的種子，將你們這次在故土之上的所作所為傳遞下去，告訴其他人，蒙人也好，鐵木真也罷，只要方法得當，是可以戰而勝之的！」

那名被打的百夫長雙目赤紅，眼中隱隱有霧氣浮現。他不想走，但是同樣，李德政這番話說得對，他們留下其實並無半分作用。

走，只是為了金國以後，為了將自己等人這次的經驗傳給後人。

走，是為了更好的保存實力，好為以後的戰鬥儲備力量。

他不想走，但是他再也開不了這個口了。一旦他開口，身後的弟兄就會跟他一起站出來，明日死在與蒙人的戰鬥之中。

李德政挺拔的背脊彎了彎，抬手輕撫這名百夫長，用沙啞的聲音說道：「走吧！別讓我這老傢伙到最後都走得不安心。一切為了金國！」

撲通！

那名百夫長跪在了李德政面前，淚水滾滾而下。

其餘的暗衛皆是跪拜在地，這一跪，為的是這位老帥到了最後都在為金國，為他們這些弟兄著想。

這一跪，為的是當初金國生死存亡之際，在術虎虎戰死之後，他勇於站出來拚死抵抗蒙國，最後更是帶著數十萬大軍為金國打下了高麗，開拓出一片讓金國繼續生存下去的土地。

若是沒有他李德政，也許金國此時早已亡國。

若是沒有李德政，他們這些人如今恐怕就成了孤魂野鬼，或是異族的奴隸。

「大帥，保重！」

那名百夫長哽咽的說道，然後便起身消失於黑暗之中。

「大帥，保重！」

其餘人皆是輕聲說道，心裡的悲傷在此刻瀰漫開來，統統皆是背過身離開，消失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