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珊的身體沒有任何溫度，抱在懷裡的感覺甚至比這夜還要冰冷得多，我就這麼緊緊地抱著她，感覺自己彷彿被扔進冰箱里的活魚，隨時都有被凍成冰魚的可能。

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寶珊就如同一隻乖順的小貓一樣，貼在我的懷裡，有些貪婪地閉著眼睛，彷彿在享受這一刻的幸福感。

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她，只好更加用力地抱著她，希望哪怕只有一點點地溫暖。

許久之後，寶珊將頭輕輕地依偎在我的肩膀上，囁嚅道：「惟兒姐姐，我好久都沒感覺過這麼溫暖了，我從來都沒想到過，你會如此溫柔地抱著我，像抱著張大哥一樣！」

「小傻瓜！」我撫摸著她的頭髮，溫柔地說道，「雖然我不能給你愛情，但是，我可以給你更多的親情，傻丫頭，好生去輪迴轉世吧，我希望下輩子還能遇到你！」

「不！」用力地推開了我，寶珊猛地搖著頭，低吼道，「我不，我不要去投胎，我就要陪在你身邊，我去投胎了，過了奈何橋喝了那該死的孟婆湯就會忘了你了，惟兒姐姐，你跟我走吧，去你出生的地方，不要再去找雲螭，也別想著救大家，你再強也不會贏得了他們的，而且，雲螭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我希望你們全都不要參與其中，要是被牽連了，你們真的都會死的，不止是張大哥和宿陽大哥，還的萇菁大哥和守陽大哥，你們都會沒命的！」

看著寶珊傷心卻又落不出眼淚的樣子，我真的很想就這樣答應她，跟她一起離開回到潛龍峰去，但是，我知道那不過是想想而已，雖然我很不想去提及，但是我不得不面對自己生就的命運，我是女媧後人、大地之母，對於這個凡世間我有太多太多的責任了，所以，就算是死，我也得去淌這趟渾水。

於是，我捧著寶珊的小臉兒，苦笑道：「小寶珊，我知道，因為我們的關係你吃了太多的苦，我也知道，你勸我離開是為了我著想，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有些事兒必須我去做，因為那是我天生的使命！」

我的這番話換來了寶珊對我的一頓溫柔地撕捶，最後，她無力地低下頭，垂下了雙臂，許久之後，她才無奈地笑著抬起了頭來。

「我就知道無法說動你！」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嘆道，「惟兒姐姐，現在真的就連神仙也找不出你這麼蠢的了，你明明知道現代社會的人根本不值得你這麼犧牲！」

再次苦笑了一聲，我也嘆了口氣，說道：「哎，沒辦法，誰讓我就是這麼一個蠢神仙，可能再活個一千年，也聰明不起來吧！」

「惟兒姐姐，既然跟你說了我愛你，那我也不會後悔幫你，哪怕你的決定是錯的，也無所謂，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死的！」

寶珊用一種堅毅的口氣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輕飄飄地浮起了身體，跟著在我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就那麼憑空消失了。

「寶珊，寶珊！」我抬起手來想要抓住她最後一縷幻影，卻沒能來得及，只是抓了一手空氣。

猛地回過神來，我發現我仍舊獨自一個人站在突然就大放異彩的街燈下，身旁空無一人，陪著我的也就只有自己那一道被拉得老長的影子。

夜仍舊深沉如水，夜風也依舊強勁，我獨自一個人晃晃悠悠地往「琴樂聲囂」的方向走著，突然路過一間夜宵店，店裡放著一首很老的情歌。

「那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雖然你影子還出現我眼裡，在我的歌聲中早已沒有你......」

歌雖然是情歌，但是那一句歌詞還真是應足了景了。

現在我所經歷的，就彷彿一場遊戲一場夢，我不知道應該如何救回寶珊，或者根本就救不回來，而我呢？接下來真的就是如此堅定嗎？我能一直堅持到最後嗎？

酒蟲又鬧起了意見，但是，我現在真的沒有酒了，本來想要去街邊的自動販售機里買幾罐難喝的啤酒的，結果，一連走了幾台機器，似乎都在成心跟我作對一般，不是沒有啤酒就是無法找零而退出我的粉色整鈔。

「真是煩人！」我將手裡的整鈔捏得險些掉了色，狠狠地罵道。

突然一隻小手輕輕地扯住了我的衣角，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兒的聲音響起來，輕聲道：「小姐姐，你要不要買枝花？」

驚得低下頭來，我看到一個充其量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兒，手裡挎著一隻大提籃，裡面還有小半籃的鮮艷欲滴的碩大的紅色玫瑰花。

「小妹妹，你這籃花賣多少錢？」我撫摸著她可愛的小腦袋，問道。

「反正現在也沒人了，我再賣不出去也就只能回家了，姐姐要是真買，我這兒還剩下五十支，算你一塊錢一枝！」小女孩隨便點了點那一大堆花，說道，「我這可是真正山裡采來的平陰玫瑰，不但好看還可以吃呢！」

「哎，你這東西給我我也拿不走啊！」我點了點自己的下巴，說道，「不如這樣，我給你五百塊錢，你把這個大籃子也賣給我，行嗎？」

「五百塊？」小女孩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驚訝地問道，「你是不是說錯啊？我就是賣三天，也賣不到五百塊錢的！」

隨手摸出五張百元大鈔，我塞到了她手裡，說道：「你沒聽錯，但是，你要記得哦，今天你是遇到了我，但不代表每一個都是好人，所以，往後這麼晚了，就算花賣不出去，也要早些回家，遇到壞人可是不得了的！」

眨巴著眼睛望著我，小女孩最終還是將錢收了起來，並將提籃遞到了我的面前，說道：「謝謝你小姐姐，我希望總能遇到你這樣的好人，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快點兒湊夠學費了！」

「快回去吧！」輕輕地拍了拍小女孩額頭上的劉海，我偷偷地在她身上灑了一些隱蠱的粉沫，這樣她會暫時處於隱身狀態，無論是妖魔鬼怪還是壞人變態，在她安全進家門之前，都是無法看到她的。

「小姐姐拜拜！」小女孩不知道我對她做了什麼，開心地對我擺了擺手，就一蹦一跳地離開了。

望著她在隱蠱的作用下漸漸消失的背影，我覺得孩子的世界真是乾淨得如同冰川下最深的水凝結的冰，通透得讓人憐惜。

深呼吸了一口夜的冷，我掐下了一朵碩大的玫瑰花冠，挎好提籃一邊走，一邊扯下一片肥厚濕潤的花瓣放進了嘴裡。

隨著一抹清新的香氣在我唇齒間緩緩綻開，我感覺彷彿有一朵玫瑰花正在口中盛放著。

我買這些花，有一部分是為了那個小女孩的安全，另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為我需要一些東西來佔佔嘴巴，好讓我不分散一些注意力而暫時不胡思亂想。

一路走一路吃著花瓣，我幻想著這時候若是能有點兒新鮮采來的蜂蜜，那簡直是再完美不過了。

想到蜂蜜，我就又想到了清尹宿陽，我到現在也忘不了他第一次吃蜂蜜釀花時候的樣子，那深邃眼眸里泛起的驚艷，彷彿一個嘗到人間美味的孩子。

想到了他，我就又想到了張臨凡，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好不好，是不是已經被雲螭施了什麼秘法幻化回了誅仙劍的劍靈和劍核，從此再無緣相見了。

一不小心，玫瑰花桿上粗大的刺就扎破了我的手指，一顆血珠涌了出來，瞬間變成了一朵潔白的小花隨風飄走了。

望著它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我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樣子，前路灰暗未知，隱藏的敵人又不止一個，他們將我從一個困境中撈起拋入另一個更絕望的困境中，彷彿想要讓我在這種循環里永遠沉淪。

突然有些後悔從地府里回來了，如果當時就在地府里待著，永遠不回來，或許這陽間再發生什麼事兒就能與我無關了吧？

只可惜，守陽說得很對，宿命的軌跡在每個人的身上都刻了無法抹滅的刺青，即便除了也會留下淺淺的疤痕。

雲螭到底想要幹什麼呢？我又想到了他！

我實在想不通，他利用我們得到了那所謂「七殺術」的組件根本不是為了解除詛咒，那開啟那個奇怪的陣法又為了什麼呢？

而且，我真的能阻止他嗎？我可是連他這麼做的目的都不知道！

那天在洱海邊分離前，他告訴我要給我幾天的時間考慮，是跟他回去龍族天層做夫妻，還是執著地奔赴未來那場浩劫里？

他說他為了我可以逆天而為，那若是我選擇了後者，他真的會眼睜睜地看著我也一頭扎進煉獄之中嗎？

用力地扯下一大把玫瑰花瓣，我將它們一股腦兒地揉進嘴裡，因為一下子塞得過多，清新的淡淡香氣變成了濃烈馥郁的苦澀，原來，什麼東西都是過而無益的。

難道，我真的就要這樣安靜地等著雲螭來找我嗎？難道，我真的就要這樣對於已經處於危險中的張臨凡無能為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