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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傾君一夢負韶華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情難滅字體大小: A+
     

    「這哪裏好了!」壓抑了太久的雲螭還是爆發了,手中的酒杯狠狠的撴在了桌上,滿杯的酒濺出大半,染指了他纖細的手,「明明這麼深愛,明明這麼相愛的,琳兒還為了這場愛賠上了一條命,憑什麼他佔盡了一切,卻落得個一身輕鬆,可以逍遙的過生活,難道只因為琳兒是妖,他是人么?你們還說好,我不覺得哪裏好!」

    張臨凡無奈的搖了搖頭,再次握住了他的肩膀,嘆了好半天的氣,嘴唇反覆噏合了幾次,卻終究是沒能說出一句話。

    「雲螭,你到底是什麼人?」

    沒等我發問,倒是萇菁仙君擺弄著自己那雙白凈修長的手,臉帶好奇的問了一句。

    按正常反應來說,雲螭聽到這句疑問的時候反應未免太過淡定了。只是把眼神在我們眾人面前環掃了一圈,擦了擦已經被迅速風乾的手,重新添滿了酒杯。

    「普通人!」他的語氣里有濃濃的悲傷,濃得幾乎要感染了我們,「跟外面世界中的那些螻蟻沒區別!」

    「哦?」萇菁仙君似乎對他的回答很不買賬,放下了酒杯突然就掬起了一團靈力,「我倒要看看,是一樣不一樣!」

    他的動作之快,連我都只看到一個剪影更何況肉眼凡胎的張臨凡。這個傢伙明明是活得比我還久的老傢伙,卻還是這麼的活力四射。

    「啪」的一聲響過之後,我和張臨凡都下意識的躲到了一邊,生怕雲螭被萇菁仙君這一下子轟得四分五裂鮮血橫流。要知道,我們兩個的衣服可是白色的,若濺上血變髒了,可是很難洗掉的。

    結果,卻出乎了我們的意料之外。

    萇菁仙君沒有把雲螭這個看上去只有戰王渣的「凡人」轟殺至死,反而被他攔住了攻過去的拳頭,併合手握在了掌心之中。

    「你這是何必呢?」雲螭輕輕的放開了手,臉上之前的悲痛難當和哀哀凄凄消失不見了,只是那眼底深處的悲傷,卻仍舊流淌不絕,「萇菁,我左不過是換了個模樣,你便不識得么?」

    這聲音耳熟到我和萇菁仙君都不由得全身一顫,跟着彎下身去一個跪拜禮。

    「龍神大人!」「龍神大人!」

    龍神是掌管天下所有龍脈和龍族的元祖始神,沒人知道他是怎麼來的,也沒人知道他存在了多久,總之,但凡這天下跟「龍」有關的,皆是他的子孫,比我的祖先女媧娘娘甚至可能更早。

    所以,連祖先都要忌憚三分的大神,我自然也要禮讓謙遜。

    「我此番前來歷劫是算準了有情難渡,只是沒想到給自己打了那麼多的預防針卻還是著了道!」

    龍神大人的語氣里添了幾分威嚴,說着話便隨手一揮化去了雲螭的掩飾,露出了本來的樣貌。

    一對高高的犄角,一張略顯青白的俊臉,一條長長的金光鱗鱗的長尾,一襲紅黑相間且鎦著金線的長袍,配上一副高挑瘦削的身材,若是不知情的人,定會當他是新晉陞的小龍王爺,卻孰不知,面前站着的竟是天下龍族的祖宗。

    「那之前的一切,你都知道?」張臨凡的眉毛立了起來,之前安慰友人的態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冰冷與危險,「我現在明白了,那個一身黑衣服教唆別人的不是齊靈,而是你,對不對?」

    他的話似一聲悶雷炸響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那個黑衣黑帽的人浮現在腦海中,可不正是之前那個白白凈凈修長纖瘦的雲螭嗎?

    「是又如何?」龍神大人的樣子略顯不耐煩了些,那副*的口氣倒是和這萇菁仙君不謀而合,「小娃娃,對這知天命盡人事你又了解多少,莫非在你的是非觀里,觀人赴死便是大惡,想方計法讓人活着無論多痛苦也要活着便是善么?哎,可惜了那曾經的宿陽真君那麼通透的一個主兒,你這個長得跟他如此相像的張臨凡倒死釘刻板到這般地步,難道你都不覺得辜負老天對你的這番厚愛么!」

    不知道這些話是哪裏惹到了張臨凡,總之,他是一張冷臉轉向了我,兩眼投射的目光更是冷得連空氣都要凝固了。

    「你意思是說,我跟那個宿陽長得很像是嗎?」

    面對着他的疑問,我無法反駁,於是,輕輕的點了點頭,不知道怎麼了,喝着的酒竟然破天荒的嗆了一口,心跳也跟着快了起來,彷彿做了什麼虧心的事兒一般。

    「原來,你對我的好,只因我長著一張和他一樣的臉!」

    「啪」的一聲酒杯被狠狠的擲到了地上,張臨凡的眼睛紅了起來,像極了一隻熬夜過度的小兔子,而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悲傷的眼神。

    「我......」

    明明有很多話要說,此時此刻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口裏那道已經結痂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不僅疼還在滴著血。

    或許是壓根兒沒想給我解釋的機會,亦或許是不打算聽任何解釋,反正,他是直接站起來走了人,連一句「再見」都沒有留下。

    「不追?」

    萇菁仙君雙手合指托起了我小巧的下巴,目光中滿是無盡的心疼,分明上揚的嘴角理應是笑容的,我卻怎麼看都像是悲傷。

    「追如何?不追又如何?」輕輕的拂去了他的手,我繼續喝着酒,「講通了,讓他繼續沉淪下去又得不到應得的,不過是又徒添了一個傷心人,與其那般長痛,倒不如短痛,時間久了也便忘了!」

    人心大抵是這樣的,傷是傷不了一輩子的,即使是一輩子到死那一天,也就全沒了。難怪琳兒總是說人不如妖,妖的情無比堅真,認定了即是一條路跑到黑,幾生幾世亦是如此。不像人,動情時山崩地裂恨不得如膠似漆的粘在一起,反目時彼此恨得牙根生疼只差沒食其肉噙起骨。

    其實,妖不易忘,只因妖不易死,人易忘,或因人難長生。

    「龍神大人,小仙可否求您解個疑惑?」

    萇菁仙君沒有再理我,而是替龍神大人倒了杯酒,應該是謙遜的口吻聽上去有些不太正經。

    「萇菁啊,你何時變得如此客套,還真是跟什麼人像什麼人!」龍神大人這話說得很酸澀,目光幽幽的看了我一眼,「有什麼問題說吧,我答你便是!」

    「那個......」

    萇菁仙君的問題並沒有說出來,門上的風鈴便響了起來,跟着「琴樂聲囂」的店門被推開了。

    「琛,這裏就是你說的那個奇怪的樂器店么?」

    一個柔美的女聲響了起來,語氣中帶着好奇,話語里念著熟悉的名字。

    「是啊,機樞,你的那柄簫賣到這裏准沒錯的!」

    隨着另一個好聽的男聲也響起來,一個我們曾經再熟悉不過的男人摟着這個名喚機樞的女人出現在店中。

    「請問二位有什麼事?」心裏清楚田琛是不記得琳兒的,年輕男子談戀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我心中卻頗為不滿,「我這店中可不收尋常物件,還是請回吧!」

    這逐客令已經是相當明顯了,機樞卻不以為然,自背包中掏出了柄閃著綠瑩瑩光芒的碧簫遞到了我面前。

    「老闆娘,我這可是祖上傳下來的,只現在有了田琛,我的生活很忙碌,沒辦法好好打理,我媽說讓我把它贈予有緣人,打我進了店看到你,我就覺得你就是那個有緣人!」

    接過那柄簫,我反覆打量了幾遍,確實不是俗物,卻也算不得稀罕。就這種品相的樂器,我店中多到拔光頭髮都數不過來,但是,為了打發他們快點離開,我收下就是了。

    「那多謝姑娘了!」

    隨手保持了一個錦盒把簫放進去,我把盒子遞給了萇菁仙君。

    「好啦,既然任務完成了,我們也走吧!」

    田琛似乎連多一眼都沒看我們這眾般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那雙圓且有神的眸子裏,就只有眼前這個叫機樞的女人!

    望着兩個人一邊談笑一邊離開的背影,我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隨他快樂吧,琳兒也是如此想的!」

    萇菁仙君溫柔的握了握我的肩膀,像是在給我無限的力量。

    「小萇菁,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龍神大人顯然不同意他的說法,湊到了我跟前,語重心長道,「有些時候,沒必要那麼曉以大義的,至少應該為付出過的人做些什麼才是!」

    其實,即便他不這麼「勸」,我也是會做些什麼的,不為別的,只為那丫頭無怨無悔的陪了我這麼多年。

    不顧萇菁仙君的極力反對,我再次掏出了「吞天袋」中的「吞天石」,合在掌中掬足了一條靈力狠心一握,隨着「啪」的一聲脆響,一股潔白中帶着金色粉末的光消失在空氣中,「吞天石」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何苦呢?」

    萇菁仙君沒有怪我,只是溫柔的把我擁進了懷裏。

    龍神大人在三天後告辭了,而田琛也是在同一天再次來到了我的「琴樂聲囂」,面容憔悴淚眼通紅。

    「琳兒呢?」他沒有理會萇菁仙君的阻攔,直接衝到了我面前,雙手掐住了我的雙臂,眼神中像是要迸出血來,「把她還給我,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兒,把她還給我!」

    他的執著和力氣讓我有些愕然,被扣緊的雙臂骨骼間傳來隱隱的痛楚,但是,我卻一語沒發仍舊帶着淡淡如水的笑容看着他。

    「放手!」萇菁仙君還是坐不住了,用力捏住了田琛的手腕,試圖讓他遠離我,「否則你會受苦的!」

    扶着我的雙臂滑落了下去,田琛雙膝一軟跪倒在我的面前,淚流滿面。

    「求求你,把她還給我,求求你!」

    重重嘆了口氣,我走回了後堂,取了之前琳兒落下的一片鱗來,翻手一幻變成了一條三尺來長的白色小蛇。

    重新回到店中,把盤在手中的小白蛇遞到了田琛面前,淡淡的說道:「見你這般傷心,也算不枉她為你的付出,若是你真心想再見她,就好生養著吧,說不準哪天她就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了!」

    沒有任何猶豫的接過小白蛇並將它盤在了頸項,田琛愛撫着它小巧的頭,柔聲道:「琳兒,不管你能否變回原來的樣子,你都將為我妻,此生唯一的妻!」

    起身對我和萇菁仙君道了一聲謝謝之後,他滿心歡喜的離開了,背影卻透著無盡的凄涼。

    「你何苦如此騙她呢?」

    萇菁仙君的話是埋怨的,語氣卻是心疼的,一隻左手扯過了我一捋長發拈揉在手中。

    「給他個念想,總好過像我一般,連個念想都沒了!」

    沒有回答他,只是許久不見的淚水終是滑落了臉頰。

    對於田琛來說,那一尾小白蛇便是對琳兒的執念,對於琳兒來說,田琛的眼淚便是她不悔的回報。

    而我自己呢?不生不滅不老不死,成為了這世上活得最長久的女媧後人,到底是上天的福澤還是詛咒?

    回憶如昨日重現般排山倒海的向我襲來,不給一點機會便將我和個兒吞沒了。

    坐到琴凳上,掬起了纖纖十指落在晶瑩琴弦上,我幽幽吟道:

    「欲催琴音淚先行,憶初見,笑如晴,忽是生死兩茫茫,勿相忘,難以忘。無處覓墳,思憶愈深深。往日情在君不在,面如桃,人似初。故人忽入夢裏,探門欄,鈴正響,四周空泛,獨有淚孤垂,當年事事今猶在,月星稀,夜微涼......」

    第二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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