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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傾君一夢負韶華 - 第七十一章 青弦(五)字體大小: A+
     

    張臨凡的舉動驚著了我們在座的所有人,齊刷刷的六隻大小圓細長短不同,眸仁顏色都大不相同的眼睛,用同樣異樣的目光盯着他,全然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把手中酒杯放在桌上,又添上滿滿的酒水,他自己倒是一派悠然自得的輕鬆樣子,完全無視我們幾個,自顧自的邊吃邊喝,臉上保持着亘古不變的冰塊表情,活生生一個撲克牌成精又到處走的怪胎。

    認識萇菁仙君這麼多年,他生氣實屬鮮有發生的,但是,眼下隨着張臨凡一杯一杯用我的酒杯喝着酒,又如此大剌剌的坐在我身邊的樣子,他那張本來粉白滋潤的臉,漸漸漲紅了起來,慢慢紅了起來,跟着是越來越紅,最後竟然泛起了豬肝色,全身上下黑氣滾滾流淌,讓人有一種隨時都會跳起來把眼前的「仇人」劈成兩半的感覺。

    「仙君,仙君,咱不理他,喝酒,喝酒!」

    琳兒倒不是怕他真生氣把張臨凡給「吃」了,而是害怕他們要是在店中動起手來,那她辛辛苦苦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店面,可就要被糟蹋了。

    搖了搖頭無奈的一笑,我也站起身來,走到後堂從廚房裏又拿出了一隻酒杯,再重新坐回桌邊,我盡量和張臨凡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一則不想讓萇菁仙君再次發飆,二則也是不想讓自己或者張臨凡想得太多,一舉兩得也是極好的。

    為我斟上一滿杯的酒,琳兒一個勁兒的對我猛使着眼色。我心裏明白,她這是讓我想點兒什麼,把這個尷尬的氣氛打破一下。

    對她微微的點了點頭,我輕輕的「咳」了幾聲,假做清清嗓子。

    「咳咳,臨凡啊,你身藏捆龍索,感覺又身懷絕技,見着我們任何一個人,也都不驚不懼的,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麼人,而且,你這身工夫也不是野路子,請問你師從何處啊?」

    這個問題其實老早前我就想問了,但是,最近事情越來越多,就一直擱置著,今天好容易逮著機會,所以,絕不能放過了。

    本來端起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張臨凡的眉頭一蹙,瞬間皺在了一起,細薄的嘴唇微微蠕動着,好像在下很大決心似的,卻直到最後把酒倒進嘴裏,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萇菁仙君本就煩着他的,這些見他又無視我的問題,生氣的把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撴,發出了「咚」的一聲,力氣之大震得杯中清酒都濺了出來,落到桌上染上了他白晰細嫩的手指。

    「我說小子,給你臉了是不是,問你什麼答什麼就好了,不願意說就愛幹什麼幹什麼去!」

    再一次收到了逐客令,張臨凡的表情多少有了點變化,卻不是不滿或者不悅,而是比剛才收到我的問題之後,變得更加難為,更加感覺像「話到嘴邊,口難開」。

    實在看不得他這副樣子,也不想萇菁仙君把本來就不太輕鬆的氣氛搞得更加尷尬,於是,我擺了擺手,臉上恢復了平時的樣子,幽幽淡淡波瀾不驚。

    「算了算了,他既然不願意說,不說就是了,反正也是閑話家常聊閑天兒的,不過是少了個話題而已!」

    琳兒收到了我話中的意思,趕緊又站起來添了一杯酒給萇菁仙君:「仙君啊,你看這『百花釀』要是喝着不過癮,要不要我拿幾壺『千日醉』來啊?」

    萇菁仙君可是上古神器所化仙家,算得天下事,怎麼可能算不着我們這點兒小心思?於是,只是撇了撇嘴之後,學我的樣子擺了擺手,看樣子是不願意多說一個字。

    「我,不是不願意說的!」張臨凡終於開口了,放下酒杯臉色有些潮紅,眼神灼灼望着我們幾個,「我只知道,從小到大我都在一座山上,是我師父帶大的,不知道父母是誰,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也不知道要去哪裏,而且他老人家,也只是告訴我,要潛心悟道,心無旁騖,那次尋找骨琴之前,我從未下過山,後來,遇到你們,師父對我說,該發生的總還是要發生,既是天意,那便隨我去吧!」

    說到這裏,他又喝乾了一杯酒,手中把玩著酒杯,就像能從空空如也的杯腹中瞪出酒來似的。

    「然後,師父就讓我下山來了,說以後,是該回去的時候,我自然會知道,反正現在是不能回去的!」

    原來,他也是有師父的,這個年代要是說給別人聽,那肯定要把人的大牙都笑掉了,只不過,我們不是別人,我們都是戲中人,這些對於我們來說,比再這還要正常不過的。

    琳兒拿起一塊點心,一邊吃一邊眨巴着眼睛,看看我,看看他,又看了看萇菁仙君,最後低下頭去,看着手中咬了一口,留着整齊齒痕的點心,也不說話,好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你家仙君啊,早就知道你有門戶,就是懶得理那老頭兒罷了,多少年前,他就多生事來,到了現在,還是要多手生事,真是閑得慌!」

    萇菁仙君啐了一口,看來他已經知道張臨凡的師父是何人何士了,只不過,看這副恨得牙根痒痒的樣子,可能是曾經的對頭。

    他們的私人恩怨,反正與我也沒多大關係,就算有,照這說話太極猛打的意思,估計是問誰也不肯說的,還不如免開口,省心又省事兒。

    看得出我心情有些起伏,琳兒把點心一股腦兒的塞進了嘴裏,跟着抓起酒猛灌幾口,把嘴裏的東西送了下去,把酒杯放桌上一扔,狠狠的抹了一把嘴角。

    「我現在不想聽你們鬥嘴,就想知道,那青弦琴後來怎麼樣了,那秦匠,啊不,就是蓐居神真的死了么,還有那個化名辛意的紅光神,他到哪兒去了,為什麼青弦琴會在咱這裏?」

    這句話有點兒「一語點醒夢中人」的效果,一個擠兌得熱情如火,一個默抵得冷若冰霜的兩個人,立刻收住了氣勢,調整了一下情緒,把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抿住嘴巴呵呵一笑,我無奈的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手絹,慢慢的抹了抹嘴角,重新整著思緒,看了看張臨凡。

    「沒事兒,前面的故事,我一會兒問問琳兒!」

    他明白我是什麼意思,於是對我露出了一個理解的微笑。

    「本也沒想再講給你聽!」

    萇菁仙君立馬不滿,從鼻子裏哼出了這句話。

    要是給他們兩個機會,怕是又要冷吵起來了,所以,我真是喝了一口酒開口道:「後來,玉骨心中總是患得患失,不免有些擔心起辛意來!」

    ......

    這一日,玉骨還未起床,門外便又響起了熟悉的《回天散》,她翻身坐了起來,心裏好一陣子的埋怨:這個辛意也真是的,明明說好要離開的,卻還是日日裏來撫琴。

    她鬧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只是懂得日日裏若不是辛意每日來彈琴,她便能睡上一整天,完全醒不過來。

    然,一曲完結之後,她也梳洗乾淨之後,打開了門,卻發現門外早已是空空如也,只留下石桌上的一個喝盡酒的空杯,和幾片風兒卷下的落葉。

    憶起方才的《回天散》聽上去似乎與平素里那娓娓婉婉不同,好像有些強烈的不舍,還有一股濃濃的自責。

    正在玉骨納悶之時,一位仙女模樣的人落下了雲頭,款款落到了她的跟前,跟着這個年上去年紀略長的姑娘便對她微微施了一個禮。

    「這位姑娘可是玉骨么?」

    怔怔的點了點頭,玉骨全身警備的望着她們,不開口卻也覺得她們許是沒有惡意的。

    那仙女眼圈一紅,自懷中掏出了一個紫紅色的錦囊遞與了她,做罷還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淚。

    接過來之後,玉骨仔細的端詳著這個錦囊,卻不明就裏的想起那個身着一身紫紅色長袍的辛意,才要打開,卻被按住了手。

    「你且等我離開再看罷!」仙女美麗的容貌給人的感覺溫柔如水,只不過有些微紅的雙眼叫人看上去有些心疼,「現在你聽我說!」

    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說了一遍之後,便急急的離開了,並掐了一個訣送與了玉骨,告訴她要去要留,全憑她自己了。

    原來,秦匠之所以被天兵捉了去,竟是因那地府中,有些早逝之人,狀告他將《回天散》的部分譜子與了人,只告訴人們可駐青春,卻不說會教人早死,於是,天庭便治了他的罪,著天兵天將將他拿了去。

    而那辛意也是瘋了么?竟跑去天帝那裏為秦匠喊冤,說若不是人性貪婪,圖得青春常在,秦匠又怎會將天曲與了人呢?

    如此之話,如此瘋癲,辛意就是這樣在天帝面前不卑不亢。於天庭中,他據理力爭舌戰群雄,理直氣壯的坦言著:「若說秦匠有罪,那便是我明知如此卻不管,便也是有罪,因將那譜子與了他的人,便是我了!」

    他的這翻話,教天帝頓時天顏震怒,斥道:「能譜出這逆天之曲,你紅光也真真兒是個神中翹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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