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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傾君一夢負韶華 - 第四十章 萇菁(四)字體大小: A+
     

    武官左看看那個年輕姑娘,右看看尚華,眼角浮起一絲疑惑,不過,只是一瞬即逝。

    禮貌又優雅的把姑娘拉到自己的身後,跟着對尚華拱以一手:「這位兄台無須擔心,我夫人並無受傷,不必過意!」

    他看似禮貌溫文,話語里卻滿含了敵意,表面雖是笑容得體,眉眼間也隱隱的不經意的流露出些許疑惑。

    「多謝二位不怪,那在下就此告辭了!」

    與其這般尷尬的僵在這裏,不如趕緊抓緊時間離開,尚華對那二人復行了一禮之後,便回身跨上了馬背。

    隨着馬隊緩緩的前行,他時不時的回頭望向那也已離開的一男一女的背景,卻正對上那姑娘回過頭來凝望他的眼神。

    二人再次四目相對,彼此的眼神中便又是現出了幾絲疑惑,幾絲熟悉。

    回了館驛住下,次日裏要準備進獻給唐高宗的貢品盤點一事,交與了手下。尚華連晚飯也沒有用,便急急的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坐在窗前,望着那堵高高的院牆,他的思緒隨着風在故亂的飛揚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紫色蘇錦的錦囊,倒出裏面那對金光閃閃的鈴鐺,許是常常被拿出來的緣故,這對金鈴通體都是那般的油光發亮。

    一襲微風吹過,夾雜着幽幽暗暗,又略顯神秘的香氣。這股美妙的馥郁叫尚華不自覺的想起了往事,那個頭系雙抓髻發系鈴鐺的長孫鈴芯如何身在何處呢?這些年來,他無時無刻都在惦記着她是否安好,卻又無從得知。

    如今居住的館驛,就是曾經學習時尚華常居的地方,再在擴建改良,與曾經的長孫家外邸合為一處,竟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吱吖」的響動,自隔壁院傳來。

    這麼晚了,還會有何人前來?更何況,那邊雖已建成,卻久無人居,莫不是有人大膽前來,想要伺機盜取貢品?

    直接從窗中竄出,飛身上了院牆,尚華仔細的觀察著,卻見一人手挎提籃,如魚貫入般滑到了那院中血紅一片的花壇處。

    悄無聲息的落在那人身邊,彎身下去,道:「這位姑娘,如此夜深露重的,不好生在家歇著,潛入這異國使臣的館驛,若是被當了刺客或盜賊,豈不生出禍來么?」

    因他出聲過於突兀,來人被嚇如驚弓之鳥,一下子便跌坐在地上,手中提籃也落了地,籃中的東西也散落了出來,但「他」雖嚇得不罷,卻死死的捂住嘴巴,一聲也不敢吭出來。

    輕輕的撿起了地上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放回提籃中,尚華髮現那是一些剪刀,翻耙,鬆土鏟,還有一些腐爛的樹葉泥土。

    「還請,大人不要說出去!」那人許是穩了心神,連忙拍著身上的土站了起來,淺淺一禮,「但,這花若無人打理,便撐不過這一季了,實在對不起!」聲音甜美輕柔,她應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姑娘。

    被她如此俏皮可愛的言語逗得心頭一暖,尚華笑道:「既是來護花,那白日裏大明大放的進來便好,豈不是招人誤會么?」

    「若是白日裏來,我又如何進得了這院子呢?」姑娘的聲音低沉了下來,一隻手輕輕的撫摸著一朵艷紅花朵的花冠。

    天上的雲避開了月亮,銀色的月光灑下來籠罩了面前的人,尚華一驚:竟是在街上險些命喪馬蹄之下的那位姑娘!

    「不瞞公子,這些花是家父生前親手栽種的,如今我父已去世多年,這花兒也算是這世上他留給我的唯一念想兒了!」

    說着說着,姑娘的雙眼竟是一紅,跟着淚珠便涌了出來。

    望着眼前的人兒,尚華的心頭如雷滾滾,一時激動無法言表,一把抓住了姑娘的肩頭,用一種難以言表的口吻道:「你,你是長孫鈴芯,你是鈴兒!」

    先是本能的掙扎了一下被禁錮的雙臂,當自己名字被叫出口的那一刻,姑娘竟全身僵硬,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尚華的臉上,仔細觀來,這可不是記憶中那個少年么?

    伸手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臉,姑娘顫聲道:「你,是,尚華?」

    聽到對方喚了自己的名字,尚華差一點就激動到掉出眼淚來了,自懷中迅速掏出了錦囊,倒出裏面的鈴鐺來,月光下鈴鐺光潔圓潤,閃著耀目華光!

    一別經年的兩個人,竟在這樣一個七夕時節相遇。

    然,當時的青蔥少年,如今已經長大成玉樹臨風的翩翩男子,而那個頭梳抓髻的嬌俏少女,也早已經出落成亭亭玉人了。

    席地而坐相對而視,述起別後往事,個中感慨甚多,分別兩地竟更勝兩個世界。

    原來,當日長孫無忌被發配黔州,連累九族之列跟着受罰。而長孫鈴芯本也不是長孫家人,雖表面上是跟着官兵被發配了去,暗地裏卻被唐高宗著人接了回來,並寄養在了宮外,拜許敬宗為義父,更名為許鈴芯。

    事發大概三個月後,長孫無忌在發配地自盡而亡。

    「那日一別,你竟如此多舛!」尚華聽許鈴芯說着身事,感覺自己整顆心臟都要被壓碎了,「不過好在,我們又在一起了!」說着,竟不自覺的握了佳人的手。

    全身一顫,許鈴芯兀的拂開了他的手,連連搖頭:「不,我,我,我……」

    她的這般樣子,尚華也似想起了什麼,收回手問道:「今日裏聽那年輕武官喚你夫人,莫非你已經嫁作他人婦了么,但你的頭髮卻仍舊是少女髻!」

    「是他亂說的,他想求皇上賜婚的,只是還沒,還沒有……」

    手攪衣襟,許鈴芯臉上一紅。

    踏下心來,尚華笑了笑,心中那股隱藏多年的希望便又升騰了起來。

    ……

    故事講到了這裏,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握著酒杯的手,竟然不自覺的微微顫抖了起來。

    「小姐,你沒事吧?」琳兒緊張的望着我,「要不,咱不講了吧!」

    才要開口說些什麼,我就感覺一股清新流入了心中,那股濕潤的感覺,像清泉淌過我的五臟六腑,剛剛那種因為回憶不開心的後悔事而翻起的不舒服,瞬間被蕩滌得無影無蹤了。

    「多謝萇菁兄!」

    心裏明白眼前三人,就只有萇菁仙君能有這種能叫我迅速撫平心情的術,所以,我對他含首微笑了一下,並滿倒了一杯酒給他。

    對我點了一下頭,拿起了那杯酒,萇菁仙君用手肘碰了碰一直不吭聲張臨凡,調戲似的笑道:「小破孩兒,學着點兒,對付突發事件,你還太嫩了些!」

    回頭瞪了他一眼,張臨凡並沒有反駁他的話,轉而望向了我:「好些么?」

    擺了擺手,我把一杯酒一飲而盡,道:「拜託,你們也把我想得太脆弱了,只是……」

    吞吐間,手被握住了,張臨凡一雙細長的眼睛凝視着我。他的手掌很柔軟,而且乾燥溫暖,被握著的我,心裏莫名的湧起了一絲踏實的感覺。

    抬頭看着他,一張熟悉的模糊的臉竟然與他清晰的真實的臉交疊在了一起。瞬間,竟叫我眼眶發脹,眼淚似乎也要撐不住了。

    猛的抽回手來捂住了嘴巴,我的心口又隱隱疼了起來:「若,不是當日我那般任性,又怎麼會叫他們兩個出事呢?」

    拍了拍我的肩膀,萇菁仙君搖了搖頭,也瞪回了張臨凡一眼,道:「後面的我來講吧,讓她心情平復一下!」

    感謝的望了他一眼,我默默的喝着自己的酒,我不敢再看張臨凡的眼睛,生怕再多看一眼,他就會發現什麼問題一般。

    其實,接下來的故事,我很不願意聽下去,因為,身為大地之母的我,為了自己當初的那一點點的一己之私險些釀了大禍,還害了別人,算是一段自己不太願意麵對的不堪過去吧!

    微微嘆了口氣,萇菁仙君手握酒杯說道:「後來,尚華回了琉球,巧的是當時惟兒有一件她認為自己非做不可的事,可是,我卻不許她做!」

    有些故事還是自己講更好,想到這裏,我放下酒杯,沉了口氣道:「萇菁兄,還是我來吧!」

    「你確定,自己可以嗎?」

    萇菁仙君望着我,用一種溫柔似水的眼神。

    微微點了一下頭,我露出一個「安心」的表情:「做那件事,我不後悔!」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故事便要繼續了……

    ……

    與許鈴芯再次重逢后,尚華除了給唐高宗進獻請安外,便都是陪着她的。對於這份失而復得的感情,她們兩個都是相當的珍惜。

    只不過,時間飛快,一個月後,他便回了琉球。人卻始終安定不下來,心心念念的全都是那佳人俏麗的模樣。

    突然,大唐傳來的消息一息之間粉碎了他所有的夢!

    迷迷糊糊的走到一間酒館,尚華走了進去,叫了酒來,便開始喝。

    一杯瓊漿玉液下肚,他的心變得支離破碎:再次重逢時的幸福甜蜜,仿若昨天一般,卻是如今大唐皇上詔書一道,卻是要把他的鈴兒嫁作他人婦。他們說好的,等他回來便去請婚,如今一切都晚了,所有的幸福,一夜便全都落了空!

    一杯接一杯,大口的灌著酒,眼前一片迷濛之餘,身邊何時多出一個美麗女子,懷中抱着一柄似乎流淌著黑色氣息看上去非常神秘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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