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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傾君一夢負韶華 - 第二十四章 鈴蘭(六)字體大小: A+
     

    連着幾日來,那洛承言全都宿在青要這裏,日日雲雨就恨不得不從那床上下來。

    夜深入靜,又是一覆雲雨之後,他滿足的臉上略帶着些疲憊,摟着懷裏的玉人兒,親了親復親了親。

    「要兒,我心裏的事兒了了,明兒個我就去找我爹娘,告訴他們,我要娶你進門兒!」

    靜靜的坐起身來,青要幽幽的問道:「洛郎,你聽說了么,那嵇康被斬了呢!」她說着話,一雙白凈漂亮的手,慢慢的捋著滿頭的青絲。

    「自是知道的!」洛承言也坐了起來,臉上露出了一絲陰毒,「那廝早便是該死的,只是人頭落地,算是便宜了他!」

    「怎的你如此恨他,莫不是他要與那鈴蘭姑娘成親,你心生妒意了罷?」青要故意把聲調提高,重重的落在那「成親」二字上。

    「笑話!」翻身下了床,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洛承言一邊喝着一邊誇張的笑着,「那賤人與了誰,關我個甚事,只是那嵇康,那日遇了我,竟連番出言諷刺,想來是要替那女人討個公道,他算個甚麼東西,也敢對我造次!」

    裹了件紗,青要湊到了他身邊,如藤般纏上了他,繼續問道:「這人好生該死啊,還好老天有眼,替洛郎收了他去,免教你哪日遇了他,又生事端!」

    「天收他?」放下茶杯,洛承言用力的把那纖腰攬住,讓那柔若無骨的身體貼著自己,並用力的在那朱唇上嘬了一口,「若等著天收他,那便不知是猴年馬月了!」說完,他竟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是天收,那又是甚麼?」

    「是我一封書信送出,把嵇康那廝題的反詩添油加醋一番統統告了去!」收了收笑容,洛承言咬了咬牙,恨恨說道,「那司馬昭將軍早就想找個法子弄死那廝了,這一回算是發難有因,可還能錯失良機么,直接捆了連等也沒等,就殺了頭,可笑啊可笑,可笑的是,他死前竟還喊了那賤人的名字,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青要聞言默默的離開了他的身邊,款款身姿走到了櫃旁,一邊開着櫃門,一邊淺淺說道:「好個喪心病狂的人啊!」

    「要兒,你說甚麼?」兀的收住了笑容,洛承言大惑。

    「承言,你可是真真兒的把我忘了么?」轉過身來的時候,青要已然換了個模樣,懷抱一柄缺了一根弦的碧綠古琴,目光冷冷的說道。

    「蘭,蘭,蘭兒!」嚇得跌坐在地,洛承言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你,你,你是人是鬼,是人是鬼......」

    他是不知道鈴蘭曾經死過的,卻也知道,這青要突然就變成了鈴蘭,那必已不是常人了!連滾帶爬的衝過了鈴蘭身邊,他就只想開門出去,遠遠兒的跑開,那門卻是死死的關着,無論如何也是打不開的。

    屋內突然燭火搖曳,平地里哪裏來得這些個旋風,一股一股的卷著,拍打得門窗都「咣咣」作響。

    「鬼,鬼,有鬼啊,來人,救命啊救命啊!」

    洛承言的臉色早已不再煞白,而是青灰一片,許是嚇得肝膽俱碎了,一雙瞳仁里滿寫着恐懼。因是用力的摳扒著門縫想要逃出去,十指指甲斷了開來,血流如注卻不肯停下。

    「鬼么?」

    鈴蘭慢慢走到了他邊上,身後懸著那柄綠幽幽的詭異的琴。

    「你不是說過愛我,縱是我死也要陪我一同入那地府么,我這般愛你,從地府里回來,你卻怕了么?」

    「放,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洛承言此時此刻的樣子,哪裏還是平日裏風流倜儻的公子哥,那分明是一個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的小丑,「蘭兒,放過我!」

    「哎,你叫我如何放你?」伸手撫摸着他的臉,鈴蘭苦笑,「你又放過嵇康了么?」

    「我,我是太愛你了,看不得你嫁與那等怪人過苦日子,我,我......」洛承言的謊話再也說不出來了,只能自喉頭髮出「呃,呃」的聲音。

    幾條透綠的琴弦死死的纏上了他的脖子,一點一點的收緊了起來,房中的風卷得更厲害了,那風中彷彿還有好聽的琴音,斷斷續續好生的美妙!

    ......

    「晝姑娘可看明白了么?」

    我們才自她的回憶中出來,鈴蘭便睜開眼睛,幽幽的開了口。

    琳兒嚇了一跳,吐了吐舌頭:「鈴蘭姐,那你日後有何打算么?」

    搖了搖頭,她沒有說話,而是自懷中取出一個精細的包裹來:「上次我拿了姑娘的琴,雖然說是禮卻也太重了些,所以,我拿這個東西,與你換如何?」說罷,她便把東西遞到我面前。

    伸手接了過來,我輕輕的打開來,發現裏面是一支沾了血的烏木簪子。

    「那日我偷偷的去亂葬崗尋嵇康的屍體,卻只找到了身子,頭卻不見了,這簪子藏在他貼身,上面便是他的血了!」鈴蘭的眼角湧出淚來,盯着我手中物移不開目光,「這一輩子,他終是被我害了!」

    原來她是將自己最珍視的東西給了我!

    曾經的鈴蘭,縱是一切都是往顧,於她的心底里,對真情的那份執著,卻仍然熾熱!

    眼下,她卻把嵇康留下的最後念想都交與了我。

    我的眼眶微微一疼,眉頭便跳了一下,跟着一個「定」字便脫口而出。

    「鈴蘭姐姐!」琳兒再次發出了一聲尖叫,因為,她看到那碧綠的琴弦已是齊齊纏上了鈴蘭纖細的脖子。

    「你要尋死么?」若不是我「定咒」及時,此刻的鈴蘭已是身首異處了,起身走到動彈不得的她身邊,我化了那法,藁琴便乖乖歸回了我手中。

    見尋死不成,鈴蘭不甘的咬着銀牙:「別管我,我知尋常方法已是殺不死我,只有以苟草斷首,方可死去,讓我去陪嵇康,我要去陪他!」

    她能知道這種死法,我並不奇怪,畢竟嵇康家裏藏書無數,這些奇文怪志更是不會少的。

    「你的死活,自是不關我事的!」淡淡說着,我化開了「定咒」,一把鉗住了她的手,「這琴我與的是嵇康,而不是你,現如今他已去了,我便應收回來的!」撫摸著琴身,我嘆道,「更何況,你若要死也請遠些,我只是不太明白,你這般到底是為了嵇康,還是為了那洛承言!」

    「晝姑娘!」鈴蘭一怔,堅定的說道,「我對嵇康之心,日月可表!」

    「既是如此!」我把藁琴復遞給了她,柔聲道,「若你信我,那這琴你便拿着,待有一日補好琴弦,再來還與了我,這簪子我便收著,將來與你換便是!」

    「但那洛承言總是被我殺了的!」

    「殺人的是青要啊,你是鈴蘭,不是嗎?」我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你聽我一言,那個人有一日還會與你相逢的,你且信我便是!」

    抱着琴起身,鈴蘭慢慢的一邊往門外走,一邊似懂非懂的點着頭,嘴裏不知喃喃念着什麼。

    ......

    「娘娘又在回憶往事了吧?」一邊喝着玫瑰茄泡的水,鈴蘭一邊銀銀的笑着。

    擺了擺手,我自回憶中跳了出來,隨手抄起面前的杯子,把裏面紅色的液體一飲而盡。

    「你今日前來......」

    本想問些什麼,店門卻被推開了,一個身着休閑套裝一臉懶散的男人走了進來。

    「康季,不是說讓你在店外等嗎?」站起了身來,鈴蘭伸手捥住了他的胳膊,臉上笑得無比幸福。

    康季!

    掐了掐手指,心中有數了幾分,我低頭淺笑了一下。

    「至於那琴,我這些年找了無數琴弦,但都配不上去!」又把那個康季打發了出去,鈴蘭臉上爬了兩團好看的紅雲,「但是,我卻找到了他!」

    點了點頭,我仍舊淡淡的說道:「沒事兒,那你便慢慢找著吧!」

    「時候不早了,我們一會兒還要去參加一個宴會,以後有時間再聊吧!」看了看腕上的手錶,鈴蘭的笑容很美,眼神里的憂傷卻微微漾漾,亦如當年一樣。

    「我累了,讓琳兒送你出去吧!」頭又狠狠的疼了起來,我扶了扶額頭,感覺青筋一下一下的跳着。

    「好,等補好了那琴,我一定回來!」

    擺了擺手,我勉強扯起了一個笑容,算是送客了。

    送走了她,琳兒回到店中,從後堂取出一顆清心丹來:「公主,那藁木一株化一琴,弦少了便是再找到苟草也是續不上的啊!」說着,她把葯塞進了我嘴裏,跟着倒了一杯清水,「你先吃藥!」

    吞下藥丸之後,我頓時感覺全身都輕鬆了。

    見我有些好轉,她繼續問道:「那個男人,真的是嵇康的轉世嗎?」見我不回答,她又追問著,「公主,你說話啊,別不出聲嘛,公主!」

    合上了眼睛,我淺淺的笑着,任憑她接着嘰嘰喳喳,也不開口說一句話——

    那年將琴給她,只是不得不出的下策。我又怎麼會不知道那琴弦少了,便永遠無法復原了呢?

    只是,鈴蘭雖是女子,又情痴至愚,但身上卻是有些傲氣的,她答應了我,要修好那琴,就不會輕易的放棄,就如同她堅信我的話,嵇康會再次出現一樣!

    所以,那個藁琴能不能再次找到琴弦,有什麼關係,那個男人是不是的嵇康,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她能開心的一直活下去,抱着希望的活下去,就已經是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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