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璃走到包裹前，回頭看了戚不然一眼，見他圓潤的臉蛋上沾了一顆飯粒，卻渾然不知，頓覺心中有那麼一丁點兒的鬆動和柔軟。此人，若非大奸大惡之徒，便是腦迴路如此。是她，將他想複雜了，所以才屢次一腳蹬空，接連栽跟頭。果然，越是複雜的人，越搞不定簡單的人吶。

楚玥璃收回目光，打開包裹，看見一套火紅的嫁衣。

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長公主還是不死心吶。

楚玥璃看向楚大人，心中寒意肆虐，恨不得凌遲了這個賣女求榮的狗東西！若真的是傻丫進入楚府，苦苦掙扎活到現在，也會被她的親爹毒死，賣掉。

戚不然放下筷子，打了個飽嗝，看向楚玥璃，道：「楚府的菜，不如顧府好吃。」

楚玥璃那滿心恨意突然就打了個顫兒，晃得細碎。她問：「你這幾天一直在顧府？你到底要幹什麼？」

戚不然點了點頭，回道：「我在顧府，只能偷吃一點兒東西，唯恐被人發現。不過，我看見你和六王爺眉來眼去的了。原來，你倆是有情人，所以才要捆了我去交給她。」言罷，抓下臉上的飯粒，扔進嘴裏，舔了舔嘴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楚玥璃掃了眼飯菜，還剩很多，問：「沒吃飽，怎麼不繼續吃？」

戚不然乖乖地回道：「不能吃太多，會胖。胖了跑不動，命就沒了。」

楚玥璃橫了戚不然一眼，抖開精緻的紅色嫁衣，被上面的珠翠晃得眼花。長公主還真是大手筆，這套嫁衣鑲滿了貴重的珠寶。

戚不然來到楚玥璃面前，一伸手，拿起鳳冠，戴在了自己的頭上，問楚玥璃：「好看嗎？」

楚玥璃噗嗤一笑，道：「還真挺好看的。」

戚不然長得討喜，就像Q版人物，佩戴上鳳冠，當真是視覺暴擊啊。

戚不然晃了晃頭，鳳冠上的珍珠跟着他擺動起來，甚是好玩。他問：「我比六王爺好看嗎？」

楚玥璃想了想回道：「各有千秋。不過情人眼中出西施，我看他最好看。」

戚不然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問道：「所以你綁了我，送給他？若我比他好看，你會不會綁了他，送給我？」

楚玥璃啞然。

戚不然取下鳳冠，道：「屠匕閣里，也有以色殺人者，卻是頂頂好的皮相，我終是做不來。」

楚玥璃第一次聽戚不然說他的事兒，於是一邊擺弄著嫁衣，一邊搭話道：「哦？那人很漂亮？」

戚不然回道：「不是漂亮，是嫵媚，很勾人的那種。」微微一頓，「我不喜歡。」

楚玥璃笑道：「你這樣能在屠匕閣里活過三個月，儼然是奇迹。」

戚不然回道：「我都活過十六年了。」

楚玥璃噗嗤一下笑開了，問：「你竟然在屠匕閣里活了這麼久？！不是打生下來，就在屠匕閣里吧？」

戚不然回道：「我就是在屠匕閣里出生的。」

楚玥璃還要再套話，卻聽戚不然道：「我只能說這些。」

一句話，成功終結了楚玥璃的全部心思。不過，這一次，她也不再惱火，而是道：「行。等你下次能說什麼的時候，記得多說說，我愛聽。」

戚不然詫異地問：「你不生氣了？」

楚玥璃回道：「與其聽那些虛假的話，莫不如聽你說兩句真話。雖短，卻也不用費心思量真假，挺好。」

戚不然笑露兩顆小虎牙。

楚玥璃道：「來吧，我們把楚大人裝扮一番，總不能辜負了長公主的一番心意。」

戚不然應道：「好。」

兩個人剃光了楚大人的鬍鬚，為他換上鳳冠霞帔。楚玥璃從楚大人的桌子裏找到柔姨娘留下的胭脂水粉，將楚大人的一張臉塗得雪白，嘴巴塗得通紅，絕對符合時下新娘的裝扮審美。然後，戴上鳳冠霞帔。因是冥婚，所以用黑紗覆臉。楚大人素來保養得宜，膚白貌美，剃掉鬍鬚后，透過黑紗，仔細端量，還真有幾分美貌女子的樣子。

做好這一切后，楚玥璃讓戚不然穿上楚大人的衣袍，然後弄暗蠟燭，自己躲起來，讓戚不然盡量模仿楚大人的聲音叫管家進來。

戚不然背對着門口，喊道：「進來吧！」一開口，倒也有五六分相似。

管家的心一直綳著根弦兒，因此也沒細聽楚老爺的聲音是不是有異。他深吸一口氣，應了一聲，偷偷招呼人進來，架起放在榻上的新娘，送到了可以半躺着的軟轎上，捆好，從後門出去，一路抬去了顧府。

書房的門關上，楚玥璃從暗處走出，露出一記似笑非笑的表情。

戚不然脫掉楚大人的衣袍，問：「你可傷心難過？」

楚玥璃回道：「不值得傷心難過。」

戚不然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楚玥璃道：「顧侯之死，雖指向了一位廚房管事，但陶公公和長公主的人還在到處找你，你就在書房裏住着吧。最近，楚大人應該不會來書房了。」

戚不然點頭，應道：「好。」

楚玥璃向門口走了兩步，突然住腳，扭頭看向戚不然，道：「別再追殺白雲間了，否則就是與我為敵。」

戚不然想了想，回道：「好。」

楚玥璃頗為詫異，乾脆走到戚不然面前，問：「為何答應得這麼快？」

戚不然回道：「殺不了，還要殺，那不是自尋死路。」

楚玥璃問：「上次是誰說，殺手接了任務，就是不死不休？」

戚不然回道：「是我說的。」

楚玥璃道：「我知道是你說的，現在問你，為何改變了主意？」

戚不然回道：「我接任務時，並沒有人告訴我，刺殺的是六王爺。若真要殺他，一百兩銀子是不夠的。刺殺通買賣，定要公平才好。買主欺我不懂，這生意定要作廢。」微微一頓，「再者，六王爺口碑不錯，我也不想殺他。老百姓本就不容易，有人能為他們做些事，便是好的。我爹說，殺戮太重會遭報應，總有死無全屍的那一天。所以，能做些為民除害之事，就要去做，權當給自己積德。我放過六王爺，便是積德。」

楚玥璃感慨道：「殺手竟還會考慮遭不遭報應這種事兒，我也算開了眼界了。」

戚不然回道：「殺手也分很多種，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殺豬者靠殺豬吃飯，殺手靠殺人過活，不過是營生罷了，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