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文瑾從辰辰的反方向繞過大半張桌子，來到了教室的最前端，金博士平日坐的位置上。

辰辰隨著文瑾的方位轉動著身體，感覺自己就像一顆小行星。

他清了清嗓子換了話題，問道：「哎，對了，那件事你問莉莉了沒有？她怎麼說？」

「啊？問莉莉什麼呀？」文瑾背對辰辰，打開用作教學白板的觸屏電腦顯示器。

「就是你畫上的那隻天鵝呀！」

這幾天，辰辰心裡一直沒放下這件事，怎奈大考小測加上論文的截止日期，弄得他頭暈腦脹，竟然好幾天都沒騰出時間來問文瑾。

「嗨，那個呀。問了！她賭咒發誓說不是她畫的。」文瑾用壓感筆在大屏幕上點開一個手繪畫板，在上面信手畫了起來。

「那你沒順便問問羽悠？」辰辰語氣里充滿了期盼。

「當然問了。」文瑾心不在焉地地說著，屏幕上出現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線條。

「她怎麼說？」辰辰激動地往前邁了一大步，怎奈文瑾就是不回頭，他看不到對方丁點兒表情。

辰辰無奈，將金博士桌上的一個小訂書器抓在手裡。

「其實，問她本身就是件多餘的事，她早就說過她不會畫畫。我記得從前，我就跟你說過這話！」文瑾沒回頭，在畫板上塗鴉的速度比先前加快了一些。

看到電腦觸屏上，不斷出現的黑色線條，辰辰靈光乍現，說道：「等等，你的手機能不能給我看看。」

「又想幹什麼？」文瑾放下筆，不情願地從屁股口袋裡揪出她那部又小又舊的蘋果手機，一回頭，扔給辰辰。

辰辰雙手接住，二話不說就打開了相冊圖標，食指在屏幕上飛速滑動著。忽然，他翻閱的動作一點點慢了下來，最終，點開其中一張，緩緩坐到一張椅子上。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感恩節假期，文瑾住在羽悠家時，拍攝的一組油畫作品，畫上是走進波譜色塊的白衣少女。

他的手指繼續滑動著屏幕，一幅解構的人臉映入眼帘，後面還有被無限放大的花朵局部，和一隻垂頭喪氣的金毛獵犬……

辰辰的手指停在這幅畫上，它並不比前幾幅更高明，卻因為畫的是動物引起了辰辰的格外關注。他用兩根手指一點點放大畫面，可以看到獵犬渾身毛皮與光影之間的關係的處理得格外細膩，而狗狗的神情落寞憂鬱，特別是他那對眼睛里的目光，彷彿能力透紙背直穿人心。

他將畫作上移，目光落到右下角的簽名上，心裡不由得一驚，說道：「上次，你告訴我，羽悠家樓上的畫，簽名是c.l.，我馬上聯想到，這些可能是她媽媽練筆的習作，因為，林萃女士所有作品的簽名都用自己中文名字縮寫c.l.。不過，你可沒告訴我，這些畫上的簽名全是花體字。」

「這有什麼新鮮，簽名當然要漂亮，要與眾不同啦。」文瑾依舊背對這辰辰，在電子畫板上專心畫著，她不明白辰辰為什麼要糾結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辰辰口氣篤定地說道：「目前，從網上能搜到的林女士畫作中，所有簽名都是普通的手寫體，沒有一幅是花體字。」

「這說明什麼？」文瑾轉身，趴在桌子上，伸手夠過自己手機，蹙著眉，看到上面的簽名，果然是龍飛鳳舞，且間架勻稱的花體字。

「說明，之前你親眼看到過的那些畫作，根本不是林萃女士畫的！」辰辰說的斬釘截鐵。

「簽名完全一樣，只是字體不同，你憑什麼判斷，這些畫不是出自林女士的手筆？」文瑾將壓感筆的尾部劃過眉毛，抵在太陽穴上。

「一個人沒理由用普通的簽名取代更漂亮的花體簽名啊。這隻能說明，使用花體字簽名的另有其人，可能她就是為了和林萃女士的手寫體簽名有所區別，才故意……」辰辰說著，用力捏了一下手中的訂書器，一枚被壓癟的訂書釘掉落在桌子上。

「那你說羽悠家那一屋子的畫是誰畫的？總不可能是蓮姨的手筆吧？」文瑾嘴角噙笑調侃道。

「如果我沒猜錯，那些都是羽悠親手畫的！」推導出這樣的結論時，辰辰自己也驚出一身冷汗。

他們同學了兩年多了，羽悠從來沒有展示過自己在畫畫方面的能力和天賦。

文瑾思索片刻，拚命搖頭：「不可能！珞羽悠，姓氏在後，名字在前的縮寫應該是是y.l.，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是是c.l.。這講不通！」

辰辰拿過文瑾手裡的壓感筆，在電子屏幕的繪畫板空白處熟練地寫下了羽悠的英文名字「cynthialord」。

他點著電子畫板上的字跡，說：「我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事實，羽悠是美國國籍，這才應該是她真正法律意義上名字。」

文瑾回身，驚愕地看著辰辰，每天都羽悠長，羽悠短地叫自己的小夥伴，這一點她竟然完全沒有想到。

看著文瑾驚訝的表情，辰辰繼續分析道：「「這樣一來，她的名字縮寫就理所應當是c.l.，只是和林萃女士的名字縮寫偏巧相同而已。」

「什麼？不，她不可能畫那麼好，而且還畫了那麼多。」文瑾用壓感筆點擊橡皮擦功能，一邊擦掉畫板上的字跡，一邊反駁道：「你是沒見到過那些畫的實物，隨便拿出任何一幅都超過我們藝術中心展覽館里的畫作。羽悠如果真的有這麼強大的繪畫能力，在學校兩年多了，娜拉怎麼可能連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發現？」

「以她的個性，想要隱藏什麼事情，恐怕還不算太難。」辰辰看著電子畫板上的線條勾勒，有些莫名其妙。

「畫畫明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呀，為什麼要隱藏呢？」文瑾手上繼續塗塗改改，嘴裡表示不能理解：「再說，羽悠不是一個愛說謊的人，我每次問她會不會畫畫，她都是矢口否定，而且態度特別堅定。」

「是啊，為什麼要刻意隱藏呢？該不會是，她自己也想不起來自己會畫畫了吧？」辰辰聲音低得接近自語，他也沒辦法解釋這個問題，更何況，迄今為止沒人看到過羽悠拿起畫筆。

聽了這話，文瑾再次轉身大笑起來，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我說，你這裡沒事吧？給你打個最簡單的比方，你會用筷子吃飯，來美國用了兩年刀叉之後，你很可能筷子用得沒有以前好，但是，你會不會忽然忘了自己會用筷子這件事？還跟別人說，那兩根小棍是什麼玩意兒？我從來就沒見過？！」

辰辰被問得啞口無言，用食指和拇指掐著眉心，愁眉苦臉地看著文瑾，感覺她說話的樣子越來越像薇薇安。

文瑾習慣性地將及肩黑髮朝耳朵後面別了別，說：「假如你要是會寫小說，羽悠肯定是女主，她在書里肯定是天上地下無所不能，頭上戴滿了主角光環。」

辰辰被學霸的比喻逗笑。

文瑾懶得再看辰辰，她背轉身，在電子畫板上一筆一筆地畫，不急不緩地說：「我不否認，羽悠絕頂聰明，可她不是神仙，彈鋼琴、國際象棋、聲樂、擊劍還有四五門語言，她掌握的已經遠遠超出了常人，可她畢竟還才十六歲，怎麼可能樣樣都會？上帝又沒有給她一天48小時，精力分配上不允許呀！」

聽辰辰沒動靜，便繼續說著：「你也不要總是給自己加戲，你不是觀世音，不能普渡眾生，咱們學校也沒有一個流放到孤島上的公主，等著你去英雄救美。我看你還是先琢磨琢磨怎麼把sat趕快考出來吧。」

幸好文瑾背對著他，沒看到他此刻面紅耳赤。他知道文瑾指的是這次新出成績的sat考試，十一年級的同學都是首考，只有文瑾一舉拿到了1580，比二戰的十二年級學長奧利弗還高了30分。不過，她卻仍是很不開心地撅著嘴，非要搞清楚那20分丟在哪裡了。辰辰的成績只有1450分，如果沒有義廷的1320分墊底，他真要覺得在文瑾面前顏面無存了。

辰辰看著文瑾默默畫畫，屋子裡一片安靜，只有他雙手偶爾捏動訂書機，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屏幕上的黑色線稿約略成型，辰辰看著仍是雲里霧裡，仔細分辨，有點兒像科幻片里，外星飛行器的內部。

文瑾點擊左上角的保存按鈕，又在外網打開自己的郵箱，將線稿添加在附件里，給自己和義廷的郵箱同時發送。

「這是什麼？」辰辰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剛才來了靈感，我把飛機的前艙控制台設計做了一個修改。」文瑾說著放下了壓感筆。

辰辰走到屏幕正面，看了看，果然是一幅非常細緻精美的駕駛艙局部圖，不由得對文瑾心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