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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岸青藤 - 第五百一十七章 這麼個哭法真的好嗎字體大小: A+
     

    走出圖書館大門,辰辰向左,文瑾向右。

    背轉身的時候,文瑾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在黃昏薄暮的隱藏下,她可以盡情地哭。

    紅磚墁成的小路將他們引向不同的目的地,兩人在一片夕陽餘暉中漸行漸遠……

    辰辰興沖沖走進學校主樓,寬敞華美的大廳里空無一人,牆上卻早已熱熱鬧鬧地貼了不少海報。學校的各個自發社團及學生會、校刊等半官方社團,都要在這個學期期末前完成競選,如火如荼的宣傳拉票戰已經烽煙四起了。

    辰辰朝冰涼的手掌上呵了些熱氣,從書包里掏出一疊打成卷的海報,從中抽出一張在正對著門的牆上比了比。

    斯蒂文競選學生會副主席的巨幅海報,佔了這面牆的一半,海報上,西服革履的斯蒂文正微笑著朝他揮手,頗有點兒大人物的感覺。

    再看看自己手裡這張不到人家一半大的寒酸海報,無論是製作水平,還是紙張質量都無法和自己室友的相提並論,還是別掛在斯蒂文旁邊充當大綠葉了。

    他走到旁邊的一面牆跟前,一眼就看到正在展示肌肉的尼古拉斯,他黝黑的臉膛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一口大白牙給人一種先聲奪人的親切感,照片下面寫著「為橄欖球隊的榮譽而戰,請給我投票!」

    就在這張海報旁邊,另一張海報儼然有分庭抗禮的架勢。那是凱文穿著a校橄欖球隊服的照片,身後環繞半圈,都是他的那些鐵杆兒擁躉。

    為了不讓自己的競選海報淹沒在令人眼花繚亂的眾多海報當中,辰辰決定避實擊虛,他走到樓梯拐角處,利用身高的優勢踮起腳尖,在折返向上的上一層木質樓梯底部貼上了自己的海報。

    貼完海報,辰辰拍拍手上的灰,頗有些自鳴得意。這個位置不錯,既避免了針鋒相對的正面競爭,大家上樓的時候,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

    他嘆了口氣,在學生會擔任宣傳專員快滿一年了,當初,學長們說得確實沒錯,一個國際生在學生會確實不好混。辰辰花費了大量時間為學生會做各種份內份外的瑣碎事情,在社團內部的影響力依然少得可憐。

    當然,他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更重要的是,作為進入學生會的唯一一個亞洲學生,他從原來在學校籍籍無名,慢慢變成了僅次於運動明星義廷,和演講達人鄭熹泰的亞裔活躍分子,並且在很多方面都取得了大家的信任和肯定。

    不過,一切都抵不上斯蒂文的裙帶關係,去年,羅傑斯成功接替威廉當上學生會主席,如今,離競選還早,他就已經開始不遺餘力地散布各種支持自己弟弟斯蒂文的言論,看來是非要在他畢業前,將弟弟送上學生會副主席的寶座。

    斯蒂文倒也爭氣,在學校各方面表現突出,人氣高,有威信,又有哥哥這個神助攻,他的勝利已經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辰辰將一大卷海報夾在黑色毛呢夾大衣的腋下,走出主樓,繼續往語言中心走去,在晚餐前,他要將手裡剩餘的十五份競選海報一張不剩地貼到各個教學樓的醒目位置。

    踏進語言中心,鋪面而來暖氣驅走了初春的涼意。

    剛找了個位置,正在手忙腳亂地貼海報,教授西班牙語的雷先生從樓上下來,看到辰辰忙招呼他:「嗨,查理,周六晚上,就在語言中心二樓有一個『西班牙文化之夜』的活動,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當然,雷先生,可是我對西班牙語一竅不通……」辰辰面帶難色。

    「沒關係,主要是弗拉明戈舞表演和美食品鑒,蒂娜是本次活動的幹事,有什麼問題,可以問她。」雷先生說罷,匆匆推門走了出去。

    辰辰這才想起,和文瑾頭腦風暴之前,還聽她說,最近西班牙文化俱樂部的活動,讓她忙得差點忘了今天和辰辰約好的討論。

    十分鐘前,在圖書館和文瑾暢談的一幕又閃現在腦海中。

    辰辰心念電轉,莫非,剛才她說的話里別有深義?

    ***

    文瑾沿著湖岸往校園的西北角一路走下去,她越走越快,漸漸變成了小跑。

    雨過天青色的淺藍格子襯衣,夏日陽光般耀眼的笑容,春風化雨的動聽聲音,一年多以前,文瑾和辰辰第一次見面時的美好畫面,在眼前不停閃過,現在的她卻已經哭成了淚人。

    「……如果羽悠從沒在我們學校出現過,你會喜歡誰?」

    「如果是那種情況,我誰都不會喜歡。」

    「你憑什麼確定,自己是真的喜歡她?」

    「了解,只有了解才有資格說喜歡……她身上的迷茫和不完美,才是她真正的屬性,當你有信心,以彼此之間的愛抗衡與生俱來的不足,這才是真正的喜歡。」

    辰辰剛才的話言猶在耳,每一句話都刺痛了她的心。

    她覺得自己簡直愚蠢到了極點,妄想著變成辰辰喜歡的樣子,其實,連走進辰辰世界的可能性都沒有。

    三月天氣,夜涼如水,喧鬧的校園正在一點點歸於寂靜,只有湖對岸的宿舍區燈火通明。

    此岸,除了這幢年久失修的大木屋,四下空曠無人,文瑾摘下眼鏡盡情地痛哭起來。

    屋前,廢棄的鑄鐵旗杆上結了一層白霜,手握上去涼冰冰的,一會兒就被粘在上面拿不下來了。

    文瑾哭得脫力,大衣前襟都被淚水打濕了,身體一點點軟下去,坐在旗杆旁的水泥台上。

    不知什麼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正哭得昏天黑地之際,她感到一隻大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換個地方行不?這路口正通著山頂,回頭別再把狼招來!」

    即便不用抬頭,文瑾也知道這個討厭的人是義廷。

    哭成這幅鬼樣子,一定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不過,她才不在乎自己在義廷心裡的形象。

    只不過,此刻,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擾,她已經凌亂了,悔恨、羞愧、悲傷、自卑……她說不清心裡到底是一種什麼滋味。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將她徹底擊敗,如同散落在地上的碎片,再也無法憑一己之力重新拼接完好。

    見對方不理他,義廷又問:「大姐,你幾歲了?這麼個哭法真的好嗎?」

    文瑾將頭埋得低低的,手使勁往外一劃,想把一切煩惱推走,順勢把那個站在她身旁的人也推走。

    義廷靈敏閃身,反手抓住她的兩隻胳膊,將她從地上直接拎了起來,那一瞬,他看到,兩行淚珠正從文瑾哭成花貓的面頰上簌簌滑落。

    義廷吃了一驚,不由得意識到,這回不是吵架鬥嘴那種一般的情況。

    他不敢再開玩笑,瞬間正色,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疼。

    文瑾起身後,腦子仍處於死機狀態,整個人憔悴得像如同秋日枝頭最後一片樹葉,卻咬牙切齒地對著義廷又踢又打,嘴裡喊著:「你走!躲我遠點兒,我就想一個人靜一靜,不行嗎?」

    義廷像座山般巋然不動,亦不說一句話,任由面前的女孩盡情發泄心中的怨憤。這情景有幾分熟悉,就像在密西西比河上航行的那個大雨天……

    每次,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會又哭又嚎地無理取鬧,承擔的總是他陳義廷。

    夜色漸濃,寒風刺骨,義廷頂著寒風,硬生生將痛哭流涕的文瑾扛進了大木屋。

    白天,這裡都人跡罕至,夜晚更是空無一人,鬼氣森森。

    義廷按亮了壁燈,光線仍不太明亮。

    他將文瑾安置在樓梯轉角下,一個破舊的雙人沙發上,嘆了口氣,掏出一包餐巾紙,悉數遞給她:「先把鼻涕擦擦吧。」

    文瑾紅著一雙淚眼,抽出一張面巾紙放肆地擤著鼻涕,又抽抽噎噎抽出另一張紙擦眼淚。

    她抽噎著戴上眼鏡,才看清,義廷兩道濃眉緊鎖,平日掛著傻傻笑容的臉上,此刻滿是關切和痛惜。

    「受委屈別自己憋著,有我在呢。」義廷瓮聲瓮氣的話迴響在空蕩蕩的大木屋裡。

    文瑾早就哭鬧得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她渾身在不停地發抖。

    聽義廷說這話,反倒鼻子一酸,又變得無限委屈,嘴裡含混不清地囁嚅著:「我……我不相信……他……他……我知道,我不如羽悠……但是,但是……」

    說到這裡,她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眼淚像決堤的河水恣意在她臉上流淌,身體像風中的柳條一樣前後搖擺著,彷彿馬上就要倒下去。

    義廷雙手扣緊了她的雙肩,低頭看著泣不成聲的文瑾,說:「聽著,我不覺得你不如誰,你就是你,在我眼裡,你就是最棒的!」

    文瑾一撇嘴角,泫然欲泣:「我知道你在哄我開心!全校同學都覺得我是個無趣的女生,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懂!」

    「管別人咋想,你累不累?不會畫畫就別勉強自己上繪畫課,不喜歡藝術也沒必要學別人趕時髦,找我看,做你自己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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