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橄欖球訓練結束,義廷滿頭大汗地回到宿舍,他站在走廊的直飲機旁邊,對著高高騰起的水柱一通狂灌。
辰辰從他們身邊走過時,拍了拍他,說:「嘿,別喝啦。」
他扭過曬得發紅的臉膛疑惑地看著辰辰。
辰辰看了看他臉上掛著的水珠,笑了笑說:「生物課上,史密斯先生剛講完,劇烈運動之後,不要大量喝水,這樣會稀釋胃液,降低胃液的殺菌作用,也會對消化不利。」
「切,哪兒有這麼多講究!」義廷滿臉不屑。
「這是科學。」辰辰一字一句說著。
義廷不聽他的,繼續喝飽了水,一抹嘴,對辰辰說:「是!師傅!」
「師傅?」辰辰詫異。
義廷笑:「唐僧啊!《大話西遊》里的!」
辰辰歪著腦袋想了想,自己和啰哩啰嗦的唐僧還真有點兒神似,嘴上卻不示弱:「那你就是二徒弟嘍?」
義廷轉了轉眼珠子,明白過來,辰辰在暗指自己是豬八戒,立刻鼓起了腮幫:「你你你……有沒有搞錯,居然敢說我胖,我都是肌肉,好吧。」
說著,撩開上衣又要秀腹肌。
辰辰無奈望天,嘆道:「放過我吧,你這個自戀狂,別再曬肌肉了!」
「我就是要告訴你胖和壯有啥區別!就連我媽都說我從小就有福相……」
兩人一路說笑著,走到各自的宿舍門前,義廷不由分說將辰辰拽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說:「大哥,那件事,你趕快給我想想辦法,太晚的話,那個誰該被別的男生邀請走了。」
這種沒頭沒腦的話,也只有辰辰能聽懂。看著義廷急赤白臉的樣子,他覺得好笑,故意逗他說:「那個誰是誰呀?」
「裝傻是吧,」義廷瞪了瞪眼睛,一臉認真地說:「那天在迪肯森樓,當著兩個學長的面,你可是拍胸脯擔保要替我出點子的。」
辰辰眯起眼睛看著義廷,問:「義廷,說實話,你是不是暗戀學霸?」
「我?暗戀學霸?」義廷把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
緊接著,他肩膀一松靠在身後的被子上,說:「啥呀?拉倒吧,哥們兒是那種早戀的人嗎?咱學校學生會給返校節舞會定的那個倒霉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個人入場券30刀,倆人還是30刀。我們倆去好歹不是可以分攤嗎?」
辰辰看義廷說話時煞有介事的樣子,幾乎相信了,說道:「抱歉,這兩天忙暈了,你的事差不多忘到腦後去了。」
義廷急得直跺腳,說:「都這會兒了,就剩下兩周了,你老人家啥時候才能想出個准主意來呀?」
「分分鐘啊。」辰辰不慌不忙地笑著。
「別瞎吹了!來點兒真格的!」義廷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暗自盤算,這傢伙可是連肥喬都成功地運作出去了,自己自然不在話下。
他眨巴眨巴大眼睛,換了一幅笑呵呵的神情,一通「大神,學霸,帥哥」地亂叫,然後,說:「好啦,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辰辰正襟危坐,開門見山地說:「文瑾是個樸實的女生,那些花里胡哨的小招數對她不適用,搞不好,可能還會弄巧成拙……」
義廷等不及辰辰冗長的鋪墊,問道:「那咋整呢?」
辰辰不答反問:「你說說,文瑾的性格上有什麼特點呢?」
義廷翻著眼皮瞅瞅天花板,又撓撓腦袋,一副愁眉苦臉地樣子,憋了半天才說:「呃……學習好……」
「這是她最突出的特點,但不屬於性格特點……」
義廷覺得有道理,不過,若是讓他分析文瑾的性格,他還真是說不上來。
「文瑾呢,自尊心強,即自負,又不自信……」
義廷蹙著眉,冥思苦想仍是不明白,就問:「你咋知道的?」
辰辰也不解釋,繼續說:「……她喜歡接受挑戰,好勝心強,絕不服輸……」
這話讓義廷想起第一天上工程學課的情景,一拍大腿,說:「你說的對呀!」
「但是,她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
「連這你都能看出來啊?」義廷感覺自己越來越佩服辰辰了,說道:「你要是在咱們學校擺攤兒算卦,我來幫你收錢,咱們准能發大財!」
他牢牢拽住了辰辰的衣袖,好像生怕這麼個大活寶貝,一不留神就跑了。
辰辰也不理他,繼續說:「……文瑾需要認同感,需要別人不斷對她做出肯定,才能幫她建立信心。她也需要夥伴,然而,她又不善於社交,我猜想,如果沒有信得過的人陪著她,她是絕對不會自己單獨出入那種場合的……」
「牛人,絕對是牛人!」義廷豎起大拇指,「絕了!你比她自己還了解她自己!」
「所以……下面是重點,還不趕快掏出小本記筆記?」。
辰辰分析著文瑾,也不忘揶揄義廷兩句,沒辦法,即便是辰辰這麼老實的孩子,和學校里那幫促狹鬼呆久了,怎麼能不沾染上惡習呢?
義廷是個實心眼兒的人,聽辰辰這麼說,真的在抽屜里一陣噼里啪啦地亂翻,然後,逃出豆腐塊大小的一個小本,開始龍飛鳳舞地往上寫字。
「你的邀請分成兩個步驟……」辰辰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趴在他耳邊面授機宜。
那天在迪肯斯樓,辰辰說,要去做現場服務,其實,也只是說說而已。
他真的很想邀請羽悠做自己返校節舞會的舞伴,儘管他清楚,結果多半是被拒絕,但是,如果不邀請,他又覺得心有不甘。
最近,國際聯盟的會議比較頻繁,主要是討論如何設計美食節的調查問卷。每次辰辰在藝術中心開完會出來,都會順便去位於一層的藝術長廊走一走。
藝術長廊里,展示著同學們自己創作的雕塑、陶藝、攝影、繪畫等作品,這些精美的藝術品都是從歷年同學們的作品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有的抽象難懂,有的寫實而細膩,常會令他駐足停留,細細欣賞。
今天,他盯著玻璃櫥窗里的一個陶藝的人像發了半天呆,那個人像頭戴月桂樹枝做成的花環,身著希臘女神式的曳地長裙,有著東西方結合的完美面龐,薄紗的衣裙下,露出蒼白的皮膚和纖柔的四肢,細看和羽悠有幾分神似。
辰辰不知道這件藝術品是不是有模特,也不知道這件藝術品是何時製作完成的,但是,他能感覺到這個作品裡面傾注著某種感情,或許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注視良久,他收回目光,忽然,有了一種想自己燒制一件陶藝作品的衝動。
他跑到藝術中心四層的陶藝與雕塑工作室,和負責人nora(娜拉)老師講了自己的想法。
原以為自己的唐突莽撞會令娜拉老師感到吃驚,沒想到,她竟然滿口應許,還鼓勵他說:「查理,藝術創作就是需要激情與衝動,在你擁有強烈的表達願望時,創作出來的作品,往往會是一件傑作。我很欣賞你這種藝術熱情,隨時歡迎你隨時來陶藝工作室,這裡的材料應有盡有,如果你還有什麼額外的需要,請儘管告訴我,我會盡量配合你,讓你的創作構想達到完美。」
事實上,辰辰幾乎不會陶藝,更不可能燒制出可以與展廳里那座希臘女神像相比肩的完美作品。
辰辰關於陶藝所有的知都來自於幼兒時期,他依稀記得,小時候過六一兒童節,媽媽曾經會帶他在公園裡做陶罐子。
不過,作品不能以複雜和簡單去分優劣,只要用心去製作,這個作品就是有生命力的,於是,他決定親手製作一個杯子。
周六開完了國際生聯盟的會議,一整個下午,辰辰都泡在光線充足的陶藝工作室裡面捏泥巴。
他親手將白色陶土加上水和成泥,捏製成一個實心的圓球,放在托盤上,隨後,啟動按鈕,圓盤旋轉起來,辰辰用拇指在陶土的中心按下一個小洞,雙手虛虛地攏著泥巴的外圍,開始為他的杯子塑形。
他小心翼翼,他精雕細琢,要製作一隻獨一無二的杯子,在他看來,這杯子不但可以用來盛水,還能裝得下滿滿的愛意。
他將杯子捏製成了心型,又不厭其煩地在胚胎上反覆精修,直到自己覺得滿意了,才用一根極細的鐵絲,將胚胎從轉盤上分離下來。
辰辰小心翼翼地用一個木製小托盤托著自己剛剛完成的杯子胚胎走出陶藝工作室,來到外屋。
這間房子更大一些,中間是四張長方桌拼起來的工作台,上面堆了一些工具、材料和油彩,桌子中間放了一些紙張,上面是同學們未完成的藝術品設計圖。
靠牆立著好幾個書架般的木架子,每一層上都放著同學們剛剛製作出來的半成品,有正待風乾的陶藝,也有尚未完成的雕塑。
辰辰比劃了好幾個地方都覺得不合適,最後一伸手,珍而重之地將心愛的杯子放在了架子的最高層。
正要離開的時候,辰辰的視線越過工作台上雜亂無章的物品,無意中看見,廢料堆旁邊有兩條穿著深藍色薄料長褲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