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接着一天過去，北郊基地仍舊顯得那樣繁忙，唯一不同的就是門口四周變得空空蕩蕩的。

來測試的那些妖怪一開始都選擇越牆而入，好在沒過多久，北郊基地在另外一側又開了一扇新大門。三天之後，連基地裡面的路也被改了，一條遠離門口的新路被開闢了出來，一個星期之後，一羣妖怪被押了過來，他們就是來充當聽衆和裁判的（實際上是替罪羊，代替其他人受罪來的）……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所有的妖怪都習慣了這一切，原來的大門已經被人遺忘，同樣被人遺忘的還有門口那倆像石獅子一樣的傢伙，和旁邊愁眉苦臉、渾身邋遢，像乞丐，像盲流，像民工的旁聽者。

不過對江寧來說，一切都沒有改變，這段日子以來，他需要做的就是辯論，和代老頭辯論。

他現在對代老頭充滿了敬佩，這老傢伙實在太會說了，連着一個月，老傢伙居然沒說過重複的話，總是能夠找到反駁的理由。

當然他本人也一樣，從來沒說過重複的話，不過那絕對不是他的本事，他可以偷偷連接網絡，而且在網絡的另一頭，專門有一羣人在那裡，他們的工作就是整理他和老頭說過的話，順便尋找老頭的那些話裡面的漏洞。

所以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而是一羣人在聯手對付代老頭。

同樣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他佔據了上風，特別是最近這段日子，老頭說話越來越少，思考的時間越來越長，不過老傢伙畢竟是烏龜一類的東西，那耐性實在太好了。

“你認輸吧！”江寧有些不想繼續閒扯下去了，理由很簡單，他的這具分身倒是還能夠支撐下去，但是在他背後負責協調的那幫人已經快支撐不下去了。

別忘了，他和代老頭是沒日沒夜地在那裡辯論，每天說的話，整理成文字，少說有十幾萬，就算有人工智能系統的協助，想要對這些說過的話進行歸類整理也是很麻煩的，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他說過的話越來越多，數據量也越來越大，這不但是對數據庫的一大考驗，對於維護這套系統的人，更是巨大的考驗。

“你沒完全說服我。”老頭連連搖頭，雖然他很痛苦，雖然他已經沒詞了，甚至他都感覺自己有點被說服了，但是他的意志讓他繼續支撐下去。

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爲這件事對妖怪確實有好處。

江寧的那些理由沒錯，顧全大局確實很容易被利用，他也知道一號二號都在利用這個名義，也都在利用他……可仍舊是那句話，這件事對妖怪確實有好處。

“好吧，咱們各退一步怎麼樣？”江寧決定妥協，在這一個月裡面，他不但在和老頭爭論，同時也在琢磨這些事。

現在他有了新的想法。

“怎麼各退一步？”老玳瑁來了興趣。

“讓那兩邊的人過來沒問題，但是測試出有潛質的話，對這樣的傢伙絕對不能強行約束他們的去留，用家人威脅也不行。”江寧說道，這是他半個月前想到的。

“妖怪哪來的家人？”老玳瑁感覺這是廢話。

“你別忘了，我對白雲山和羅四通的恩怨瞭如指掌，當年白雲山是怎麼幹的？另外你還別忘了，我身邊一圈很多妖怪都是有後輩的，有的是親的，有的是點化的，但是感情都很深。”

老玳瑁遲疑了一下，他對白雲山和羅四通的恩怨還真知道不少，畢竟那倆翻臉的時候，天地元氣還在，各種老妖怪也都沒歸隱。另外他對江寧的事也瞭解得不少，知道他身邊確實有一堆留下了血脈的妖怪，這裡面大部分是大妖，但是也有不是大妖的。

“行，就這麼辦。”代老點頭答應。

“你別空口說白話，答應之後做不到。”江寧很不給老頭面子。

“老頭子我還是有點威望的，大家也都願意給我幾分薄面，由我組建一個聯合會怎麼樣？我來幫他們找師傅，讓他們能夠學習煉丹、煉器、陣法、符篆之類的東西，這總沒問題吧？”老頭雖然是烏龜一類，但是腦子還是挺好使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和眼前這隻兔子爭辯那麼久，而且在兔子作弊的情況下，居然還可以拼個不分勝負。

“這倒是可以考慮。”江寧同意了，緊接着他又加了一句：“不過你別琢磨着挖我這邊的人。”

“你小子自私。”代老頭一臉不愉快。

“你又要說什麼顧全大局了，古往今來，各門各派誰不是把自家的絕活緊緊捂在手裡？我能夠傳授那些東西給其他妖怪，還只要他們保密一甲子，已經夠大方了。”江寧這一次寸步不讓了，他已經做出了妥協，那已經是資敵了，他不可能連最後的底限都放棄。

“既然你打算在一甲子之後公開，爲什麼不能提前一些呢？”代老頭打算勸說一下。

“這叫保持先發優勢，另外也是自保，只要給我一甲子的時間，我有底氣和叱抗衡，同樣也有底氣讓大樓的整體實力足以和一號那邊的勢力抗衡，他想要再找我麻煩，就等着找死吧！”江寧一副霸氣側漏的樣子。

代老頭這一次沒話說了，首先他不認爲江寧在吹牛，別說一甲子了，只要再過十年，就誰都無法預測這傢伙的實力了，同樣也沒辦法預測整座大樓的實力。

老玳瑁同樣也不會認爲他有能力化解兩邊的恩怨，他確實有面子，但是他的面子還不至於大到足夠壓服兩邊的程度。

“你們兩家的事，我沒興趣管，也沒本事管，我只想說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老頭嘆息了一聲。

“又不是我找那邊麻煩，一直都是他們找我麻煩。”江寧從蒲團上站了起來。

………………

“這傢伙厲害。”

在離開x市不遠的一座小鎮，在一片農田旁邊的一間瓦房裡面，四個老頭正聚集在那裡。

這四個老頭就是當初被一號派來，打算對大樓採取行動的高手，其中三位是水貨地劫，一位是人劫，此刻說話的正是那個唯一的人劫大妖，也就是打扮成算命先生的老頭。

當初一號和大樓這邊互相妥協，一號答應不再搞事，並且把這四位撤了出來，不過約定只是撤出x市，卻沒有說離開多遠。

不得不承認一號是個很會鑽空子的傢伙，所以這四個老頭沒有走遠。

這裡離開x市二十五公里，不算x市的範圍之內，離開北郊基地更近，只有十幾公里，所以那邊發生的事，這邊全都能夠知道。

不過就算距離遠也沒關係，那隻兔子和老玳瑁之間的辯論會在網上有直播的。

“是啊，一號和二號恐怕沒想到那隻兔子會用這種辦法對付他們，你說老代頭真搞出這麼個聯合會的話，被檢測出有潛質的妖怪會有多少願意留在一號和二號手下？”問這話的是蓬萊閣的秋老。

蒜頭鼻的老頭和coss火雲邪神那位同樣轉頭看着老算命的。

“這招最厲害的地方就是那隻兔子和代老頭磨了一個多月的嘴皮子。”算命老頭沒有直接給出答案。

“我問的不是這個。”蓬萊閣的那位急了。

“你聽我說下去嘛！別那麼沒耐心。”算命老頭一臉鄙夷。

“行，你說。”老秋被懟了回來，乾脆也不堅持了，因爲他知道老算命的肯定看出很多東西來了。

他承認自己的腦子遠遠比不上人家。

“我也是剛剛醒悟過來，那隻兔子恐怕一開始就有這麼個打算。”算命老頭嘆了口氣，他不感嘆不行啊！

一直以來他都感覺自己的腦子很不錯……至少在妖怪裡面是數一數二的，但是現在被比下去了。

當然他不可能知道，那隻兔子一開始並沒想到這麼多，完全是這一個多月來慢慢琢磨出來的。

“他玩這招，對自己沒什麼損失，首先幹活的不是他，其次他沒付出什麼。同樣一號和二號看上去也沒什麼損失……不對，可能會有損失，比如本來就會煉丹的傢伙，突然發現還有別的潛質……這種可能性還真不少，至少一大半是這樣，如此一來他們確實可能會損失一些人才。”算命老頭一邊思索一邊說，他說得很慢。

“看上去也沒什麼損失……”coss火雲邪神那位聽出重點來了：“也就是說……他們倆實際上的損失很大？”

“沒錯，首先他們損失的是威望……”算命老頭停頓了一下。

“沒錯。”coss火雲邪神立刻點頭，另外兩個也差不多。

不管是因爲什麼緣故？手底下的人被拉走，對於上位者絕對是一種很失威望的事。

更讓人難堪的是，以往如果發生這種事，大家都是偷偷地進行，知道的人不會很多，但是這一次肯定不可能，第一，涉及的人肯定會很多，第二，這不是一家兩家的事，根本沒辦法保守秘密，第三，爲了防備一號和二號使壞，老代頭肯定會憑他的面子，找一羣大佬幫着站臺。

“其次，這個聯合會的出現，等於告訴了大家，除了一號、二號、小聯盟和中立之外，還有第五個選擇。”老算命的說道。

另外三位微微一愣，緊接着恍然大悟。

當年組建大聯盟的時候，那些發起者曾經預見過一些可能出現的問題，比如大聯盟分裂，再比如有人奪權，又或是有人打算從大聯盟裡面分離一部分，另外構建一個組織……所以當初就訂了很多規矩。

一開始的時候大樓能夠夾縫裡面求存，就是因爲這些規矩的存在。不過這些規矩都有漏洞，到了最後，大聯盟實際上已經分裂，這就是因爲漏洞的存在，而此刻，那隻兔子幫代老頭找到了一個漏洞，一個可以將一部分妖怪分離出來的漏洞。

這個聯合會，說穿了就是一個全新的勢力，雖然看上去全都是由有潛質的妖怪組成的，沒地盤，也沒什麼戰鬥力，但是作爲一個先例，那影響可就太大了。

與此同時，他們也終於明白，爲什麼老算命的會說，那隻兔子恐怕早就這個打算，但是這傢伙仍舊和代老頭磨了一個月的嘴皮子。

恐怕這隻兔子早就知道代老頭的爲人。

代老頭恬退忍讓，做什麼事都是以大局爲重，以和爲貴，一般來說，根本不會採納這個意見，更不會和一號、二號爲敵。

但是現在就不對了，一個月的辯論下來，老頭明顯輸了半籌……這一點誰都看得出來。

代老頭認死理，也很固執……但是他已經、實際上、無可否認地被說服了，只不過老頭憑着一股信念在死撐。

與此同時，這一個月來大家的目光都盯着呢！不但周圍有一羣旁聽者，見證者，裁判者，另外還有攝像機呢，所有的東西都發網上了。

這已經成了一件舉世皆知的事，想瞞都瞞不住。

那隻兔子最終拋出的建議，對一號和二號來說，確實難以接受……或許還有幾個大佬也會遭受損失，但是對大部分的妖怪來說，這是最適合的選擇。

大家原本以爲那隻兔子又開始逗比，又在扮小丑，又在幹無聊的事，順便坑了一把代老頭，把這個大聯盟頭號說客給釘死了，卻沒想到這根本就是在造勢。

能夠想明白這一點的全都是聰明人，偏偏越聰明的人，越是會感覺到智商被碾壓了，這也是算命老頭異常鬱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