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走了兩日了。花緬估摸著此刻他們應該已經進入了森林,心中便越發地難以平靜,於是只得通過不停地作畫來讓自己保持冷靜。
姬凌止隨手拿起她的一幅畫作,品評道:「緬兒怎麼畫的全是烏龜?這烏龜也太不寫實了吧。誰家的烏龜有這麼大的腦袋?」
「我向來都是這麼畫的啊,你不覺得它們很可愛嗎?」
「的確很可愛。緬兒可否送我一張作為收藏?」
花緬隨口道:「你不會也打算像阿釋一樣把它裱起來掛在牆上吧?」話落,她心頭一酸,眼眶便濕了。
姬凌止為她擦去溢出眼眶的淚水,嘆道:「這兩日我一提到他們三人你就落淚,現在我不提了,你自己倒提了起來,還把眼淚又給勾了出來。」
花緬抹了把眼淚,強顏笑道:「你若喜歡全都拿去好了。我再多畫一些,等他們回來了給他們每人一打。」
這時,正在院中和小白玩耍的寶兒蹦跳著跑了進來道:「娘親,雲野爹爹來了!」
花緬心頭突地一跳,她三天沒去找他,他也沒來見過自己,如今竟然不請自來,還真是難得。可一想到此刻有三個人正在為了他而經歷著重重危險,很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她便害怕見到他。
「寶兒乖,就說娘親身子不舒服,不見客。」
寶兒聽話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跑進來道:「雲野爹爹說,他帶了太醫來給娘親診脈。」
花緬方想回絕,卻見姬雲野已經緊隨其後進了來,身後果然跟著一位老太醫。
見花緬並未躺在床上,而是站在書案前作畫,姬雲野先是一愣,然後自嘲一笑:「女皇三日不來騷擾,朕還以為你是身子不適,特地帶上太醫來看你。沒想到你身子不適是假,不想見到朕才是真。」
他惦記著她,她本該歡喜,然後趁機拉近和他的關係,可她此刻全無這個心思,說出口的話也不太客氣:「我不去騷擾你,你應該開心才是。難不成還歡迎我騷擾?」
姬雲野頓覺尷尬。那日她吻他,他竟有種莫名的心動之感,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在服用忘情果之前對她應該也是存有愛意的,否則怎麼會忘記她為自己唱過歌?可她今日對自己的態度著實讓他意外,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最終,他硬著頭皮道:「那晚你說要為我唱歌,你想唱什麼歌?唱來我聽聽。」
花緬呼吸一窒,抬眸看向他。他主動提出想聽自己唱歌,是不是意味著他想尋找他們之間的回憶?他若是能在他們三人離開之前提出這個要求該多好啊!
她搖了搖頭道:「改日吧,我今天沒心情。」
姬雲野這才注意到,她身邊只有姬凌止一人,奇怪道:「他們三人呢?」
眼淚再次湧上眼帘,花緬咬了咬唇並不回答,只低頭唰唰作畫,淚水滴落在紙上,洇開一片墨跡。
姬雲野頓時意識到定是出了什麼事,轉頭看向姬凌止,等待著他的答覆。
姬凌止攤了攤手,做出一副無可奉告的模樣。
姬雲野更好奇了,一把將他向門外扯去。
「他們去原始森林了。」
姬雲野腳下一頓,回頭詫異地看向花緬。
花緬滿面淚痕道:「他們去找一種珍貴的藥草。已經走了兩日。估計此刻已經進入森林了。」
姬雲野鬆開姬凌止,走到花緬面前不解地道:「什麼藥草竟讓他們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得到?」
花緬信口胡謅道:「是凝魂草。人死之後可以助其凝聚魂魄不散。」
「給誰用?」
「母皇。」
「她要來何用?」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興許是想凝聚成昭帝的魂魄,讓他來陪伴自己吧。」
姬雲野不由蹙眉深思了起來,若他們當真是去為花非煙尋找凝魂草的話,那她應該是想用在自己身上的才對。
姬雲野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道:「凝魂草這種東西不過是一個傳說,朕從沒聽說有人得到過,你們竟連這個也信。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東西罔顧自己的性命,讓朕說你們什麼好?」
「事到如今,你再說什麼都晚了。」
「罷了,朕派幾個紫衣衛去協助他們。」姬雲野說著便向外行去。
「等等!」花緬喚住他,「他們已走了兩日,紫衣衛去了也未必能遇上他們,反而可能會枉送性命。」
「紫衣衛皆是經歷過原始森林生死考驗的精銳,他們不會有事。方權正好在那附近,朕立即傳書給他,讓他帶幾個人進去。」
「真的?」花緬激動地道,「那你快些安排吧。」
送走姬雲野后,花緬懸著的心總算放了回去。
姬凌止不解地道:「你為何不跟皇兄說實話,反而編個凝魂草這麼不靠譜的東西出來?」
花緬剛剛點亮的眸子瞬間暗淡了下去。雖然不敢想象後果,但若事情真的發展到了最壞的那一步,即便姬雲野想起了她,她也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所以就算找到解藥,她也不會給他服用。與其讓他想起自己后痛苦,不如讓他依然厭惡自己。既然如此,又何必告訴他?
但她卻並未道出心中所想,只道:「我不想讓他內疚。」
姬雲野辦事果然神速,兩日後他的紫衣衛便傳來了消息,說他們已經找到他們三人並順利將其帶出森林。他們被困在驟起的迷霧之中整整兩日,若非紫衣衛相救,怕是很難走出來。
花緬聞言終於鬆了口氣,連忙追問他們可有受傷。姬雲野於是將自己收到的飛鴿傳書交給了她。書信上既沒有提到他們是否受傷,也沒有提到他們有沒有找到解藥。她最關心的兩件事他們都未提到,這不像是他們的做派。剛剛落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
兩日後,她的擔心終於應驗了。
看到凌月和裴櫻釋安然出現在面前,她本應高興,可她盯著院外看了半晌也沒等到康穆寧走進來,心中頓時生出不祥之感。
她顫聲道:「康穆寧呢?」
裴櫻釋涼涼地道:「你為何不先問我們有沒有找到忘情果?」
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她並不理會他的嘲諷,提高了聲調道:「康穆寧呢?」
「他父王生病,召他回國代理朝政。他中途離開了。」
花緬轉眸看向凌月,他神情凝肅,聲音清冷,雖然辨不出真假,但她卻能感覺到他在撒謊。
「是嗎?他走了多久?我去找他。」
「你當務之急難道不該先給姬雲野服下解藥嗎?」
花緬悲傷地看著裴櫻釋:「我只想知道康穆寧是否安然無事,你們不告訴我,我自己去找他。」她說著便要進屋去收拾包裹。
裴櫻釋攔住她,把一封信塞到她手中:「這是他給你的信。」
花緬連忙顫抖著手拆開了信,只見信上寫著:「緬兒:見字如面。雖然很想永遠陪在你身邊,但如今卻因事不得不離開你。好想與你再看一次風景,在山巔的花樹下再合跳一支掌中舞。我好想問你,在你心中可曾為我留下一點位置?我走了以後,你又能記得我多久?」
短短几行字,濃縮了他對她的濃濃情意。雖然只有幾句話,她卻看了很久很久,眼淚亦像湍急的河流般長流不息。
字的確是他的字,但語氣卻不似平常。若他無事,稱呼應是打趣般的「小緬兒」。他不過是替父皇處理朝政而已,卻說的好像永別了似的。還有,這些帶著微顫的字和洇開的墨跡又是怎麼回事?
花緬抬起濛濛淚眼乞求道:「不管他在哪裡,帶我去見見他好不好?」
裴櫻釋原本還有些怨氣,但見花緬如此傷心,語氣頓時和緩了下來:「他昨日便和我們分開了,你若想他可以給他回信。」
花緬不停地搖著頭道:「你騙我!他不可能不見我一面便離開。他是不是受傷了怕我擔心,所以才不來見我?」
「你想多了。」
「我沒有想多。」花緬轉而看向凌月,「你們在森林中究竟遭遇了什麼?」
凌月神色淡然地道:「就像我跟你描述的一樣。並沒有什麼稀奇。」
「是嗎?那紫衣衛為何說你們被迷霧困住,若非他們相救,你們很難走出來?」
「這個……的確是有些意外,但即便沒有他們,我也可以想出脫困之法。」
「有一就一定會有再,你們一定還遭遇了其它意外吧?」
「沒有。」
「你不說也可以。我這就去問野哥哥,紫衣衛一定已經向他彙報過了。」花緬說著便向殿外行去。
裴櫻釋看向凌月:「要不要攔住她?」
凌月嘆道:「該來的總會來。由她去吧。」
花緬本只是裝裝樣子,她以為他們一定會攔下自己,然後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交代清楚,沒想到他們竟由著自己走了出去。
正詫異間,她一抬頭,被眼前突然出現之人嚇了一跳,然而下一刻,心痛漫天席捲而來,瞬間將她淹沒。她張了張口,無聲地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