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文音彈完曲子轉身就揚長而去的背影,幾名評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人......
着急下班?
「這就是那個東方的魔王嗎?!」
「是他!」
一名評委扶了扶老花鏡,點了點頭。
「我感覺好像很奇怪。」
「我也覺得哪裏不對.......」
幾名評委竊竊私語的討論著,甚至沒讓下一名選手上台。
「說實話,技巧無懈可擊,色彩與音色也清晰明朗,對於整個音樂的詮釋確實沒有任何的瑕疵,聽起來很驚艷,確實有點魔王的影子了。」
評委就覺得很費解。
「但是光看這樣,就說是魔王......似乎感覺沒有想像中的那麼.......令人震撼!」
李文音的表現可以說是完美無瑕。
但總覺得差了點哪裏。
還說不出來。
你說差了點張力?
不,李文音的張力很到位!
差了點感情?
......練習曲要尼瑪感情?
雖然蕭邦的練習曲也是有感情與音樂性的,但李文音表現的同樣分毫不差。
像是教科書的演奏,反而讓人覺得,似乎缺少了一些天才的特色。
沒有什麼明顯的個人特點,反而令李文音的光環變的不那麼傳奇了。
一名評委揉着眼睛,狐疑的說道。
「可能是因為他拉的小提琴吧,要知道,他魔王的稱呼是從小提琴開始的。」
「不對勁,我看李文音的那個樣子,好像沒有發揮全部的實力啊!」
一名評委搖了搖頭。
「我覺得很可能是穩一手,這樣的表現足夠衝進正賽,到時候與別的天才競技,才足以發揮李的特色與個人的風格,很有可能他的處理方式與蕭邦不太相似。」
「也有可能,看看他後面的表現吧!」
幾名評委交頭接耳了一番,點了點頭。
「下一個!」
.......
以蕭邦的名字命名的比賽,重要的是詮釋蕭邦。
但這樣會限制很多天才的想像力。
如何將自己的個人風格融入,卻不違反蕭邦的特色,是很重要的!
雖然對李文音的演出效果感到有些費解。
但評委們依舊很嚴謹的在成績評估上打了一個非常高的分數。
.......
「我怎麼感覺你這次的演奏似乎沒有靈魂呢?」
徐馨蕾也聽出了其中的不同。
和李文音自己平時的演奏完全不一樣啊。
「當然了!」
李文音笑了笑。
「根據蕭邦不同時期所處的歷史背景,性格分析來看,實際上需要完全不同的理解方式與演奏方式,之前練習是為了磨合這些與我個人風格,但是這一次我僅僅是在音樂上完成而已。」
「靠!你不怕落選?!」
徐馨蕾聽的裂開來。
但李文音卻雙手一攤,並不是很在意。
「怕毛,教科書一樣的演奏,頂多就是刻意的收斂了一些性格而已。」
可以更好,但是沒必要。
力氣使大了反而對後面沒啥意義。
在最後兩輪的比賽里盡全力,能更穩一些。
果不其然。
當晚李文音便收到了順利晉級的消息。
......
「你說的需要考量歷史與性格?」
徐馨蕾對李文音的話很感興趣。
晚上回到酒店后,還依舊惦記着這件事。
你不是搞音樂的么?
手裏捧著這麼一本《波蘭歷史大事件》,大半夜做着筆記是在幹什麼?
「彈琴還需要考量這些?」
「當然!」
李文音笑了笑。
「不了解作曲家生平與背景,又怎麼去體會他們的精神呢?」
「哦?難道蕭邦的生平歷史很不尋常?」
「何止是不尋常啊!」
聽聞徐馨蕾的話,李文音搖了搖頭,咂舌道。
「那簡直就是慘的丫批......」
「怎麼回事?!」
徐馨蕾頓時好奇了起來。
「說來我聽聽?!」
「.....你看,蕭邦是在什麼年代出生的?」
李文音對徐馨蕾講解道。
「是1810年,而波蘭從1795年開始,一直到1918年之間,全部是處於外族統治的!」
「這麼慘?!」
徐馨蕾有點吃驚。
波蘭有點慘啊!
「對啊,波蘭是挺慘的,前有瓜分波蘭,後有二戰第一個挨揍......」
「二戰跟蕭邦沒關係啊!」
「你閉嘴聽我說!」
李文音翻了個白眼。
「你看啊,十八世紀,列強瓜分波蘭后,拿破崙橫空出世,打敗了奧地利,普魯士,毛子,然後佔領了當時被列強瓜分的波蘭,那時候波蘭人就覺得自己找到了解放者,支持拿破崙。」
「拿破崙在波蘭中部建立華沙公國,作為法蘭西的一個附屬國,但附屬國吧,也算是個獨立的國家,而在這一年後,蕭邦就出生了。」
「那不是挺好的么?」
徐馨蕾一歪脖子。
對於波蘭的歷史......大部分人或許也只是粗略的聽聞,更不用去考量其中的歷史人物了。
「不好啊!」
李文音搖了搖頭。
「就在蕭邦慢慢長大的過程中間,拿破崙失敗了,華沙公國被肢解,西部歸普魯士,克拉夫獨立,其餘主要地區成為了波蘭王國,但是卻是由毛子的沙皇兼任國王......」
「好傢夥,這是又回去了?」
徐馨蕾第一次聽到這一段歷史,有些驚奇。
外鄉人幫助解放失敗,波蘭重新四分五裂回歸毛子懷抱?
.......
「你看啊,蕭邦就是成長於那個年代的。」
李文音撇了撇嘴。
「作為愛國音樂家,蕭邦很顯然很不爽......」
「怎麼說呢......」
翻看着歷史資料,李文音說道。
「你看啊,蕭邦二十歲的時候,1830年11月29號,一批貴族青年在華沙,也就是普魯士的佔領區起義,結果失敗了,波蘭沒統一,別說主權了,就算想失地都沒成功......」
徐馨蕾點了點頭。
「然後呢?1846年在克拉夫的起義......也失敗了,然後克拉夫併入了奧地利......」
「這麼慘啊......」
「對啊......」
李文音嘆了口氣,不由得慶幸自己生在和平時期的大國。
「你看,1849年,蕭邦就掛了。」
「真慘啊,一輩子都沒看到祖國統一......」
徐馨蕾似乎有點明白李文音的意思了。
「對啊,再看看蕭邦老哥的生平......」
李文音繼續給徐馨蕾講了起來。
「前半輩子就是學習與演出,主要要從1829年說起,也就是華沙的起義前一年!」
「蕭邦本來十九歲就在以作曲家與鋼琴家在歐洲巡演,舉辦了很多音樂會,但是吧,1830年,因為起義的失敗,導致蕭邦背井離鄉,來到法國巴黎謀生。」
「但國籍是波蘭,波蘭當初大部分領土歸沙皇管控,所以沙皇還給蕭邦頒了個獎,【俄皇陛下首席鋼琴家】.......然後蕭邦拒絕了這個職位和稱號。」
「好傢夥,奪筍吶!」
徐馨蕾直呼內行。
這如果換成華國背景,那就等於在抗霓虹戰爭中期,一名愛國音樂家被授予了【天皇陛下首席鋼琴家】的稱號。
這TM誰頂的住啊,氣都被氣死了。
「然後遠在外地的蕭邦......還得承受克拉夫起義失敗,被併入奧地利的打擊......」
「那不裂開?」
徐馨蕾有點明白了。
這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所以,雖然蕭邦一生非常短暫,但你需要根據蕭邦這顛沛流離的一生,不同的思想轉變,卻闡述不同時期的蕭邦!」
「就比如C小調練習曲,曲名就是革命,是蕭邦1831年奔往巴黎途中,得知毛子入侵華沙以後悲憤之餘中寫出來的,雖然技巧層面上,看上去是左手跑動的練習曲,但右手壯烈的八度旋律與左手狂風暴雨的傾泄,都能看出蕭邦老哥當時快要爆炸了......」
「原來如此!還有這種說道啊!」
徐馨蕾恍然大悟。
「對啊,蕭邦的愛國之情很濃,你知道嗎,因為不願意做亡國奴,他後半輩子再也沒踏上故土,三十九歲便因疾病,鬱鬱而終,客死他鄉。」
「但最後,蕭邦的心臟被他那避風塘一般的姐姐帶回家鄉,落葉歸根。」
點了點頭,李文音繼續對徐馨蕾說道。
「所以,同理,你得弄明白蕭邦當時作曲的心態,經歷,用意,性格,這樣才可以表達的很完美,只不過,這樣的完美是沒有靈魂的,第三視角完全不如第一時間的代入演奏的好,如果說平時我是第一視角的代入演奏,那麼之前比賽中,我就是以一個局外人去演奏的,所以明明哪裏都沒問題,但還是會感覺不對勁。」
「這樣啊!」
「對啊,但是代入個人感情,是很難完全一樣,性格上也完全迥異,所以......爭議都是很正常的,不同風格也是很正常的!比如......接下來比賽的這個曲子,我來給你演奏一下聽聽。」
......
夜已深。
明亮的月色穿越窗戶,灑在地板上,完全不需要開燈。
早在前幾天,李文音便聯繫過人,暫時在酒店裏安置一架鋼琴用來練習。
鋼琴的質量很不錯,至少訓練是肯定沒問題的。
當音符叮咚升起的時候,徐馨蕾感覺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覺。
似乎那個充滿細膩感情的愛國鋼琴家蕭邦,復活了一般。
流淌的音符是那麼雅緻,也是那樣的充滿感染人心的情感。
英雄與悲劇,在如水的月色下蔓延。
經過了李文音詳細的講解與演奏,徐馨蕾驀然發現,自己步入到了另一個層次的殿堂。
有時候人們總說聲入人心。
但現在徐馨蕾似乎有了另一層的感受。
那就是心向著聲靠攏。
當理解了創作背景與用意后,徐馨蕾終於知道蕭邦為什麼會被讚譽為鋼琴詩人,為什麼會讓那麼多人為之瘋狂了!
主動的鑽研下,在蕭邦音樂底層,那震撼了靈魂的美感驟然傾瀉。
這樣的音符,真的是可以觸碰到靈魂的!
徐馨蕾靜靜的聽着,心情跟隨旋律不斷的波瀾起伏。
怪不得蕭邦與居里夫人,哥白尼一樣變成了波蘭的象徵與國家的名片,承載的意義超越了音樂與鋼琴的範疇!甚至是機場,乃至於小行星都以他來命名!
當如此!
......
比賽的日子慢慢過去。
似乎對於別人都是一天一換天地的比賽,在李文音這裏卻變得......稀鬆平常。
理所當然的,李文音度過了前期的比賽,終於來到了正賽。
也在昨天試琴的時候,碰到了真人版的勇者。
米勒小老弟。
只不過,當時兩人雖然視線有所交集,沒什麼情緒流露,但都注意到了彼此。
今天,便是正賽的第一輪比賽。
正賽分為三輪,三輪進行后,剩下的選手不會超過十個人。
這些人,會在之後,進行為期三輪的決賽。
.......
正賽的第一輪賽制就很嚴格。
比賽分為三部組,選三種曲目。
練習曲ab組任選一曲。
夜曲任選一曲。
敘事曲,船歌,幻想曲,諧謔曲一曲。
二三部分需要連奏。
第二輪也是如此,但所選的曲目不得重複。
就連曲式都不能重複。
如果這一輪的比賽里,第三部分選擇了一種曲式,下一輪就得選擇其他規定曲式。
比如第一輪選了敘事曲,第二輪哪怕不同的敘事曲,都不行。
必須更換曲式!
而第二輪與第三輪的比賽,曲目曲式規定也很嚴格。
瑪祖卡,波蘭舞曲,奏鳴曲,以及最終決賽的時候,與樂團一起表演的協奏曲。
都會有所考驗!
而獎勵方面,也算是很豐厚了。
只要進入正賽,就會有四千歐元的獎金。
而一旦獲得一等獎,四萬歐元和金牌還是小意思,主要的大頭還在後續音樂會上!
沒錯!
所有的獲獎者,都會出席三場獲獎者音樂會!!
沒報酬,缺席的等於放棄獎勵。
看上去是打苦工,但實際上算是雙贏,甚至是一種佔便宜的行為!
鑒於肖賽的權威與地位,這音樂會的名氣就非常大了。
而且,組委會是會對比賽進行錄音錄像,媒體轉播,甚至還會張貼選手的報名資料!!
這就等於是最NB的大渠道宣傳,可以迅速的提升國際影響力與知名度!!
跟不用說後續跟進的商業合作了!
......
這天的一大早,李文音便來到了音樂廳中。
選手們非常的有序,但似乎都聚在了一起,有自己的圈子。
唯獨自己一個人。
看着這些完全不認識的選手與評委,李文音突然懷疑人生。
「我真的是鋼琴家嗎?」
......這一刻,李文音對於自己身份的認知產生了強烈的懷疑。
左看右看間,比賽也就開始了。
李文音開始仔細的聆聽了起來。
進入了正賽以後,就不能摸魚了!
從這一刻,勞資火力全開!!
眼中滿滿的鬥志卻一瞬間熄滅。
不行!
現在不是想着「干!」的時機!
而是開始讓自己沉浸,讓自己代入到蕭邦當時的氛圍與心境中!
以蕭邦當時所處的心境代入到自己身上,並且通過充滿個人風格的技巧來演繹!
「接下來,有請來自華國的李文音選手!」
在一陣短暫的掌聲中,李文音來到了舞台中央的三角鋼琴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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