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廟祝對着聲音來處說道。
“稟宋將軍，黑山山神血祭生靈，召喚邪神降臨，還請將軍傳訊州郡神祇，早做防範。”
“竟有此等事！”
廟中憑空出現一道身影，與前殿城隍神像六七分相似。
老廟祝連忙施禮：“見過宋將軍，這位是燕總捕麾下，剛從黑山來。”
伊飛感覺眼前縣城隍，威勢凜冽，氣息迫人，彷彿剛剛從戰場下來的殺才。
正要作保證，未曾想城隍直接點頭答應。
“既然是燕總捕麾下，本將軍自是信得過，這就傳訊四方。。”
宋將軍手中出現神祇法印，攝過一縷香火神力，傳訊金華郡城隍。略一思索，又攝過十數縷神力，傳訊周邊數縣城隍土地山神水神。
“我將此事傳遍四方，無論是真是假，上峰一定會派人查探。”
“謝過宋將軍，郭北百姓渡過此劫，日後一定爲您塑金身。”
伊飛躬身感謝，宋將軍如此做不止是求援，更是逼迫州郡官吏前去查探。
郭縣令讓伊飛心寒，城隍無條件信任，方纔讓他信念堅定。
片刻之後，神祇法印不斷閃爍。
宋將軍正在逐一回復傳訊，忽然一陣心悸，擡頭看向西北方向。
“晚了！”
伊飛和老廟祝感應不夠靈敏，順着眼光看向西北方向，發現一道裂痕橫貫天穹。
天裂了！
蒼穹裂開處陰雲密佈，恍如天上糊了一灘墨跡，隔着二三十里也能聽到一陣陣鬼哭神嚎。
見到天裂的不止城隍廟，還有縣衙衆官吏。
衆官吏頓時驚駭惶恐，一齊去書房尋郭大人，發現已經死於白蓮妖人刺殺，一時間縣衙羣龍無首。
城東土地廟。
天裂瞬間，土地公無需廟祝召喚，自行現出身形。
見到天裂異相，立刻施展神術，黃光一閃來到城隍廟外。
“宋將軍，老朽來了。”
這時無需客套，土地公直接推門而入，見到城隍正在整備兵卒。
齊刷刷三四百鬼差，個個披堅執銳，殺氣騰騰。
只是模樣有些難看，有的只剩一隻胳膊，有的直接斷了腦袋，有的胸口插着幾支箭，甚至有隻剩下半截身子在空中飄蕩……
爲首宋將軍胯下黑虎，手持長戟，見到土地公進來，立刻說道。
“正要去尋你施法，速速送我等去黑山，免得妖魔衝入縣城。”
“好！”
土地公運轉神力，朦朧黃光閃過，廟中瞬息空無一人。
陰神地祇除去通用的行雲布雨賞善罰惡等職能，不同神職又各有玄妙。如城隍執掌陰司輪迴，土地則有陸地挪移神通。
……
黑山。
此時不過午後，已經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唯一的亮光，就是天空裂縫處，星星點點鬼火從中飄落。
鬼火落在地上，化做青面獠牙的厲鬼兇魂，自天裂之後不過片刻，就落下了密密麻麻數千上萬。
吼吼吼！
一聲聲呼嘯聲響起，在鬼將的召喚下，厲鬼兇魂排成隊列，分成八個整齊軍陣。
此時仍然有鬼火落下，不斷壯大厲鬼隊伍。
遠遠望去，黑山恍然化作鬼域。
“這該怎麼辦？”
武元等人眉頭緊皺，本以爲是邪神分魂、附身之類，尚且能抵擋一二。
那樹妖不過四品，獻祭的只是山間野獸，怎麼能搞如此大陣仗？
數十捕快在厲鬼大軍面前，連一點水花也濺不起來，就會被盡數吞沒。
“還能怎麼辦，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說話的是個黑臉漢子，名喚李達，手持兩柄熟銅鐗，生得和燕赤霞三分似。
其他人聞言默默的整理兵刃，附上辟邪符篆，有什麼靈丹妙藥立刻吞服，大概以後是沒什麼機會吃了。
“黃老道，你在寫啥子？”
武元細緻擦拭兵刃，正是燕赤霄退役的闊劍，瞥見到黃老道在刷刷刷寫字。
金華六扇門捕快來源駁雜，重人品不重出身，黃老道本來是個破落道觀的觀主，能繪製幾手辟邪鎮魔符篆，在燕赤霄邀請下兼職黑衣捕快。
黃老道奮筆疾書，頭也不擡的說：“無量那個天尊，老道在寫遺書，告訴孫寡婦有幾錠銀子在牀底下埋着……”
李達嘿嘿笑道：“老黃這回可想錯了，這羣餓鬼撲過來，毛也不剩！”
“它們還能吃石頭不成？”
黃老道寫完遺言，手掐法訣，地上青石從中裂開縫隙，將書信塞進去。
哪個男人還沒點私房錢，於是其他人有樣學樣，將遺言寫在紙上，尋了石頭樹木地面縫隙保存。
這時山上又有變化。
嗚——
嗚——
低沉號角聲響起，雄渾悠揚。
鬼將帶領下，軍陣向八個方向散去，每個方向不下兩三千厲鬼。
武元等人所在東南方，領頭鬼將是個僧人，雙目閃爍幽焰，脖子裡掛着骷髏念珠，身披漆黑袈裟，手中託着寶物骸骨塔。
“桀桀桀！生人味？還未下山就遇上了，本座今日魔星高照！”
鬼僧揮手拋出骸骨塔，化作三四丈大小，轟向武元等人。
“殺！”
武元一聲怒吼，運轉真氣騰空而起，轟在骸骨塔上。
一個六品武夫悍不畏死，一個鬼僧鬼將術法詭異，纏鬥在一起。
其他人從樹上地下林中躍出，各施手段阻擋厲鬼大軍。然而數量相差太多，單個實力就不弱於黃老道等人，更何況兩三千厲鬼一擁而上。
僅僅一接觸，就有數人身隕，羣鬼爭相撕咬肉身，連衣衫都吞入腹中。
“收魂！”
厲鬼腰間都帶有縛魂袋，施法將死者魂魄收起，又撲向下一個。
蝗蟲過境不過如此，僅僅幾個衝擊，武元等人就死了大半。剩下的也落入了羣鬼圍攻，各種厲鬼從四面八方殺來，盡數覆滅僅是時間問題。
一頭長舌鬼趁李達與其他鬼物廝殺，張口咬在臂膀上，就要撕下一塊生肉。
“格老子，敢咬我，我也咬你！”
李達腦袋一歪，張口咬在長舌鬼鼻子上，一股子腥臭腐爛味在嘴裡爆開。
唳！
長舌鬼吃痛鬆開嘴巴，舌頭一卷如同軟劍，刺向李達脖頸。
李達直接咬破舌尖，純陽精血噴了長舌鬼一臉，如同沸油潑了水，滋滋啦啦的聲音混合慘叫聲。
“哈哈，爺爺請你吃……”
噗呲！
李達還未說完，胸口透出只鬼爪，還能看到自己心臟在收縮跳動，背後傳來厲鬼得意狂笑。
黑鐵塔般的漢子轟然倒地，引得數十厲鬼撕咬。
眼見着武元等人就要覆滅，地面黃光涌動，憑空出現數百鬼差。
宋將軍無暇整頓兵卒，黑虎一躍十數丈，長戟橫掃將黃老道救了下來。
“無量那個天尊！老道竟然……留了個……”
黃老道聲音逐漸低微，身上鮮血噴涌，氣息一黯栽倒地上。
宋將軍揮手一道神光，將黃老道魂魄護住，高呼一聲。
“殺！”
“殺！”
“殺！”
鬼差齊聲應喝，煞氣沖霄而起。
宋將軍勇猛無雙，帶頭衝入厲鬼大軍，附着神力的長戟一個橫掃，就滅殺大片厲鬼兇魂。
鬼魂倚仗的虛無之體，正受香火神力剋制，粘上一絲就如附骨之疽。
鬼差們有樣學樣，將稀薄的神力附着兵器上，對厲鬼殺傷翻了數籌。
城隍鬼差論單個實力比不過兇魂厲鬼，數量更差了幾倍，然而靠着香火神力和悍不畏死，竟然衝的厲鬼大軍一連撤退。
嗚——
厲鬼軍中號角聲響起，原本後退的厲鬼露出恐懼之色，停下腳步反撲上去。
宋將軍衝殺到厲鬼軍中，看到與鬼僧糾纏的武元，座下黑虎一躍數十丈。
長戟一抖，殺向鬼僧。
鬼僧周身黑光閃爍，白骨念珠化作磨盤大小骷髏頭，噴吐黑煙魔火。
“受死！”
宋將軍手中長戟，忽得化作赤金色，直接將骷髏頭轟碎，刺向鬼僧頭顱。
鬼僧臉色一變，揮手就要召回骸骨塔護身。
武元未曾見過宋將軍，配合起來卻心意相通，真氣爆發一連斬出數十刀將骸骨塔攔住。
鬼僧慘叫都未發出，磅礴香火神力灌入，與體內陰煞魔氣衝突糾纏，鬼體轟然爆裂。拉着周遭數十丈方圓的兇魂厲鬼，一起化作了灰灰。
鬼將一死，剛剛提起士氣的厲鬼大軍，頓時又萎靡下去。
宋將軍、武元位列中品，在厲鬼羣中衝殺幾次，鬼兵頓時潰敗，紛紛逃回山神廟附近。
“這只是郭北縣方向的厲鬼大軍，其他七個方向……”
武元嘆息一聲，看向勉強活着喘氣的三名捕快，神色更加黯然。
“我已經通知了周邊十數縣的城隍地祇，鬼兵實力不算強，只要多加防範，死傷不會太多。”
宋將軍指着天上的裂縫，說道：“那裡纔是關鍵所在，若不能將其封禁，後續鬼物源源不絕。”
彷彿烏鴉嘴一般，話音未落，裂縫中就飄落無數鬼火。
鬼火落地化作兇魂厲鬼，其中鬼將就有十數頭，帶着數千厲鬼如同潮水般向山下撲來。
天空裂縫又發生變化，出現一隻血紅眼眸，透過裂縫看向宋將軍等人。
眼眸無悲無喜，只是瞥了一眼，宋將軍等人便遭受重擊，真氣神力削了三四層。
武元本就被鬼僧擊傷，此時傷上加傷，忍不住噴了口血。
念及死去的袍澤，怒從心頭起，指着血紅眼眸大罵：“看你***，爺爺就在這，有種下來***”
宋將軍聽得愕然，對着武元豎大拇指，讚歎道：“兄弟虎膽，此番能活下來，請你來陰司喝酒！”
“哈哈！這等恐怖妖魔，平日裡都罵不出口，現在指着鼻子罵個痛快！”
兩人說話間，密密麻麻的厲鬼兇魂蜂擁而來，領頭的十幾頭鬼將或者催動法器，或者揮舞刀兵，殺向送宋武二人。
武元長劍拄地，抓起一把不管什麼效果的丹藥，猛地塞進嘴裡。
“這次要交代了！”
“無所謂！本將軍早在大勝關死過一次……”
宋將軍揮舞長戟，高呼一聲：“再死一次又何妨！”
眼見厲鬼大軍迫近，已經能看清鬼將猙獰面容，一道道雷光從天而降。
轟隆隆！
雷鳴聲傳來時，最前面的鬼將已經盡數化作飛灰。
“援軍到了！”
宋將軍循着雷光來的方向望去，數息之後才見一個藍衫清瘦道人駕雲而來。
待離近了，燕赤霄從雲上跳下，掃了一眼遍身是傷的捕快，額頭青筋跳動，怒喝質問武元。
“怎麼就你們幾個？小飛老黃他們呢？”
“他們……”
武元不敢繼續說下去，燕赤霄雙目彷彿噬人。
周易從雲上落下：“燕小子，現在不是說話時候，尚有七路鬼兵向四方散去，它們要擄掠生魂獻祭鬼神，必須儘快阻止，奪回生魂！”
燕赤霄壓下心中怒火，說道：“一清前輩，你說該如何做？”
“這是貧道曾用的煉魔之寶，以西方真金，南方離火之精融煉而成，名爲南明離火劍！”
周易將仙劍交於燕赤霄，說道：“便將此劍予你，配合土地公挪移之法，務必將各路鬼兵擊潰。”
南明離火劍中存有周易兩萬載法力，時刻激活仙劍降妖伏魔效用，又能護燕赤霄安危，還能防止宵小搶劍盜劍。
“好！”
燕赤霄乾脆接過仙劍，入手便感受到玄妙火焰，在體內滌盪了一遭。
凶煞之氣經南明離火煉化，祛雜存精，時常淬鍊能將其化作純淨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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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者真氣與罡氣相融，殺伐威力陡然上升數倍，可與外景爭鋒。
煉煞凝罡是武道秘術，可惜煞氣易尋，罡氣難煉。除非天大運氣，尋到天然純淨罡煞。
“見過上仙，小神遵命。”
土地公從地下鑽出來，說道：“諸位靠近些，施法挪移能省些神力。”
玄黃神光閃過，燕赤霄等人消失不見。
周易擡頭看向天上裂縫，騰空而起，與那隻血紅眸子對上。
“貧道來掂量下，陰界鬼神如何厲害！”
山神廟處匯聚兩三千殘存鬼兵，恐懼道人雷法，又懾於鬼神威勢，瑟瑟縮縮如同受了冤屈的小媳婦。
周易揮手攝過鬼兵腰間縛魂袋，將李達伊飛等人魂魄取出，收入袖中。
剛剛雷法轟殺鬼將，通過妖魔圖鑑得知了其來歷，來自酆洲的陰界鬼神。千年樹妖將其召喚而來，打開陰陽兩界裂縫，釋放麾下鬼兵擄掠人族生魂。
生魂於鬼神來說，屬於必不可少的修行資源，到處蠱惑信徒獻祭召喚。
“你不是想要生魂，有本事就下來拿！”
血眸充塞虛空裂縫，彷彿鑲嵌的天罰之眼，一道血光閃爍。
死！
詭異波動，直接作用在周易陰神之上。
法力庇佑下的陰神，感到一陣萎靡虛弱，直到催動紫郢青索，純陽仙光閃過，纔將詭異邪力驅逐乾淨。
“這是言出法隨神通？還是詛咒魘勝之法？”
周易可不是打不還手的性格，萬載法力運轉，方圓數裡化作雷霆海洋.
揮手一指，無盡雷霆如同長河，洶涌衝向血眸。
天罡雷法至陽至剛，落在血眸當中，隱隱傳出一聲痛吼。
血眸刷出無量血浪，滔滔不絕從天而降，妄圖淹沒雷海。
雷光當中升起一青一紫兩道神光，瞬間衝破血浪，狠狠的刺中血眸。
吼！
裂縫中傳出驚天動地的怒吼咆哮，血浪縮回眼眸，眸子中央有兩道清晰可見的傷痕。
“陰界鬼神，名不副實！”
周易凌空而立，道袍烈烈，紫郢青索懸在左右，腳下雷海涌動翻滾。
血眼冷眼觀察了片刻，緩緩合上，空中裂縫同時閉合。
黑夜盡散，正是夕陽西下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