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是散修。
沒有名師指點，沒有高人傳授。
一路上摸爬滾打修行，犯了許多錯誤，最嚴重的莫過於武、道雙修。
等於無望陽神，自絕道途。
真傳一句話，勝過萬卷書。
若是有人指點一句，張誠或許已經成就一品。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早已死在陰神純陽的路上，純陽靈物珍貴稀少，必須以命去爭。。
周易安慰道：“天衍四九，萬事萬物皆有一線生機，張哥不必灰心喪氣。”
“老張我活了三百年，什麼道理於我都無用了。”
張誠嘆息一聲：“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外面那些小傢伙，以後沒有了依靠，日子就難過了。”
周易頓時明白，難怪單獨請來竹林品茶，是打算要託孤了。
一個家族有無煉神境界坐鎮，完全是兩個概念，中三品煉氣境是凡俗高手，煉神高人則是凡俗眼中的神仙佛陀。
張家傳承至今十幾代，積累的財富資源，堪比中等修行宗門。
一旦張誠不在世，又無新晉煉神坐鎮，多的是豺狼虎豹將張家吞食。
洛家就是前車之鑑，拳鎮儀州生前有多威風，一朝身死，家族就有多少仇家上門。
周易疑惑道：“尚有二三十年壽元，還有時間培養後人吧？”
“培養了上百年，該有早就有了。老張我自己要留二十年時間，謹小慎微了一輩子，臨死前總要搏一搏命。”
張誠解釋道：“當年我讓老瞎子卜算一卦，問這輩子有無陽神之望，他給了我一大一小兩處機緣所在。”
“哪兩處？”
周易心中有所猜測，卻不知另一處在哪裡。
“小機緣在斬妖司，大機緣在域外。”
張誠冷哼一聲：“如今我在斬妖司待了數十年，莫說成就陽神，連機緣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前些日子尋老瞎子算賬，估摸着算到了有血光之災，提前搬家跑路了。”
周易按照老瞎子給的結果，倒推張誠機緣所在，結果是模糊不清。
老瞎子卜算之高明，周易有過親自驗證，所以機緣在斬妖司理應不會有錯。如果所謂機緣是周易自己，通過推演算術，一定能感應到因果聯繫。
顯然，老瞎子說的機緣是另有其他。
“張哥，老瞎子是什麼人，如此玄妙卜算之道，絕不可能沒有師門傳承。”
推演卜算類的神通術法，入門難，精通更難，大成難上加難，沒有名師指點，宗門傳承，即使天賦異稟也難有所成就。
“據說是天機殿叛徒，天機老人親傳弟子，因爲與一女子相戀叛出宗門。”
張誠嘲諷道：“這廝算出多少人有桃花劫，偏偏自己落入劫中不自知，最後只得挖去雙眼，才與天機殿斷了因果。”
“桃花劫？”
周易面色古怪，老瞎子就算不瞎不瘸，那副尊容……只能說那女子瞎了。
“不說這些喪氣事，老周你應該明白，我請你來的目的。”
張誠說道：“數百年來結交了不少朋友，可是等我死了，或許幫張家說話的不少，當真能一力庇佑張家的沒有一個。”
周易微微頷首，活的越久越小心，臉皮也就越厚。
參加了許多次修士宴會，早已看清了煉神高人之間的關係，交情止步於論道。
譬如丐幫副幫主洪玥，經常來天成山莊與張誠論道，看似關係極好。賞仙丹宴上，洪玥早已知曉仙丹有異，卻沒有提醒張誠，唯恐惡了洛京城隍。
如此性子，怎麼敢託付後事？
周易說道：“張哥放心，以後張家有什麼難處，即可去清風小築尋我。”
張誠是周易爲數不多的好友，又有提攜指點之恩，庇佑其後人實屬應當。
張誠搖頭說道：“一些經書而已，當不起如此因果。張家不是什麼大宗，也沒有能入你眼的寶物，唯有這件……”
說着取出一張古樸獸皮，上面繪製着山巒河流圖形。
“當年與人探索古墓，得到了這張古圖，上面記載了一株天陽樹所在，就當做庇佑張家的報酬。”
天陽樹是極爲罕見的靈木，可以自行吸收太陽真火，每十年一開花結果，生長天陽靈果，服之可煉化爲純陽之氣。
這等玄妙靈木，在佛道大宗中都是傳承至寶，源源不斷的爲宗門提供純陽靈果。
周易接過獸皮圖，入手熾熱宛如火炭，以某種一品火屬妖王皮毛鞣製。
以法力激發獸皮圖，山川河流圖案靈光閃爍，化作重重疊疊虛影，其中最亮的位置就是天陽樹所在。
“張哥不怕我拿了好處，到時候不出手？”
“老周能寫出刑者說，搜妖錄，功德都快煉成金輪了，若是還不遵守承諾，那這世上就真沒好人了。”
張誠說着嘿嘿一笑，一道陰神從軀殼中跳出。
容貌俊朗，長髮飄逸，身姿挺拔，應當是張誠年輕時樣貌。
煉神修士的肉身，不服用定顏丹之類的丹藥，也會緩慢衰老，陰神直至壽盡潰散之日，仍然保持凝練時候模樣。
張誠陰神在青天白日下出現，面對太陽真火毫無萎靡之感，顯然已經將日遊修行圓滿。
“不瞞你說，老張從你那書搭了個順風車，混了不少功德。否則莫說三五十年，一兩年內，估計就達到壽元極限了。”
張誠陰神面容神情，話語動作，與常人無異，正色說道。
“只這延壽之恩，就足以抵消天陽樹。日後張家後人不滅絕，老周無需出手，留一絲血脈即可，免得我下去了受祖宗叨叨。”
“那是張哥寫得好。”
周易從儲物袋中取出兩冊書，笑道：“其中寫人寫妖之情，入木三分，我也經常深夜觀摩。”
張誠得意道：“老張我在滿月樓採風八十年，怡紅樓三十年，春風樓百二十年，論寫男女情愛之悽美，縱是真仙也不如我！”
兩人相視一眼，齊聲大笑。
“走走走，去前庭看看，老夫的整百壽宴。”
張誠放下心事，以天陽樹線索全了家族養育之恩，剩下時日自是爲陽神搏命。
前院。
賓客如雲，高朋滿座。
張家早在數月之前就送出請帖，爲老祖辦壽。
當代主事張喻正與人說話，見到張誠出來，道了聲歉，連忙過來迎接。
“見過老祖，見過周先生。”
“嗯。”
張誠微微點頭：“以後老周在張家，地位等同於我。”
張喻面色一喜，倒退兩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三叩首跪拜。
“見過周老祖！”
宴廳中張家子弟，見到張喻動作，顧不得與人交流喝酒，起身跪拜齊呼。
“見過周老祖！”
“起來吧，無需這麼麻煩。”
周易微露尷尬之色，看張喻年歲至少也四五十，廳中還有不少白髮老者。
“禮不可廢，請老祖、周祖上座。”
張喻在前面躬身領着，一路上張家子弟面色恭敬，直到過去之後才重新落座。
周易的身份很快在宴中流傳出去，新晉煉神高人，斬妖司供奉，至於精通什麼術法神通卻不知曉，大概是什麼都會一點。
宴廳上座當中，是與張誠交情不錯的煉神高人，其中就有洪玥。
幾人與周易也認識，坐在一起閒聊，所說天南地北無所不有。
周易晉升煉神時間尚淺，即使知知甚多，也不多言，聽着同道們議論，時而評論一句顯示存在感即可。
忽然。
遠在碧波潭的桃木劍動了。
……
碧波潭底。
陳慶遁入潭底，身上穿着魚鱗鍛造的鎧甲。
墨家秘術鍛造的寶甲，大乾水師中的千夫長才能穿戴，入水可呼吸，可言語，如履平地。
按照仙人傳授的路線，一路來到水底，見到龍宮斷壁殘垣。
藏寶之地在後殿，很有可能遇上妖兵巡邏，陳慶取出一張符篆，滴血激活。
靈光閃過，陳慶身形扭曲變化，成了一頭大青魚。
下三品的妖兵，除非天賦靈目，看不透陳慶變化。
一路上有驚無險來到龍宮藏寶宮殿，看造型似乎是主人居所，牌匾只殘留一個碧字。
陳慶遊入宮殿，身形變回原本模樣，挪開殿中石牀，掀開牀下石板，見到了仙桃木雕成的木劍。
“仙人所說龍王藏寶，便是這木劍？”
陳慶拿起木劍，從中感應到一股澎湃法力，只需念頭一動就能操縱。
“你是誰？”
一聲清脆聲音，從背後響起。
陳慶下意識的揮劍刺向身後，法力破開潭水，在湖底攪出一個個旋渦。
“定！”
女子手持玉石印章，揮灑靈光將旋渦定住。
旋渦一個個消散，女子臉龐一陣蒼白，氣息混亂，顯然施法極爲吃力。
陳慶這時候看清了來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身着青色宮裝，秀髮在水中飄搖，最獨特的是額頭兩支鹿角。
“你是龍女！”
陳慶回憶起搜妖錄中記載，眼前女子極爲符合。
龍女拱手道：“洛水龍宮侍女，敖瀅。”
“俺叫陳慶。”
陳慶慌亂的回禮，現學現樣動作有些笨拙。
敖瀅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陳慶說道：“這龍宮中有一夥妖魔佔據，害人性命，我便要將它們除了！”
“原來如此，這裡是我幼時居所……”
敖瀅看了看桃木劍，暗中猜測陳慶來歷。
更何況斬妖司挖地三尺，之後它又來緬懷數次，絕對沒有這件寶物。
“啊！”
陳慶面色一窘，可是水中與鱷魚搏殺的兇人，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敖瀅好看的雙眉一彎，笑道：“我也討厭那妖魔，佔據父王的居所，然而不是它對手，不如合力將它剷除？”
“可以可以！”
陳慶手持桃木劍，感應其中法力澎湃，自信感爆棚，須在龍女面前表現一番。
……
宴廳。
周易面上不動聲色，暗中手指微微掐算。
龍女來歷立刻了解清楚，碧波龍王最寵愛的女兒，也是洛水龍君後裔血脈。
血脈隔了不知多少代，碧波潭遭斬妖司清除的時候，敖瀅在洛水龍宮做侍女，幸運躲過了一劫。
今日敖瀅來碧波潭悼念父王，正好遇上了陳慶。
“陳慶竟然與龍女有姻緣線，之前明明算過，他近些年都是單身狗……”
周易倒不是介意陳慶戀愛，即使女人家室會磨去人的棱角，而是因爲龍女出現的太過突兀。
妖魔圖鑑忽然出現，頁面迅速翻動，定格在墨魚妖圖鑑。
法力道行增進了一絲，大概有三分之一年。
之後頁面連連閃動，都是些下三品的小妖，合起來也不過半月道行。
陳慶和龍女合力，一個定住湖水，一個施展劍氣將大妖斬殺，其他妖兵也砍瓜切菜的盡數斬殺。
“果然增長了法力道行，所以不是因爲仙劍，而是我的法力？”
周易對比三次借他人之手斬殺妖魔。
第一次狐妖王，小玉手持青索劍，其中有周易的法力。
第二次李晁斬殺獅魔王，也是如此。
周易原本猜測必須要仙器，纔能有此效用，曾經贈與燕赤霄的斬妖劍，從未有過法力回饋。
仙器珍貴，不可輕予人，即使不會丟失，也會給人帶來殺身之禍。
如此，僱傭十萬打工人的夢想，暫時就擱淺了。
這次將木劍放在碧波潭，就是做測試妖魔圖鑑，獎勵道行法力的根本原因。
一枝仙桃樹枝削成的木劍，材質雖好卻沒有禁制銘文，頂多算是上等神兵，由於蘊含周易的法力，仍然獎勵的道行。
“所以，我現在成了蓄電池……想要增強打工人續航，仍然要提升法力！”
周易欣喜之餘，又有一絲不安，龍女的出現太過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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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仙生出不安感應，等同示警。
敖瀅不過六品妖族，掐算其根底無需精妙術法，於是周易法力運轉繼續追根溯源，向深處推演，嘗試掐算龍女與陳慶莫名姻緣來歷。
“唔?”
周易一聲輕哼，體內法力倒逆，竟然受了些輕傷。
周圍都是煉神高人，看似散漫閒聊，實則神識顧及到每一個人，周易氣息變化沒有瞞過他們。
“老周怎麼了？”
張誠關切詢問。
“修煉出了一點小岔子，無關大礙。”
周易問道：“有沒有知曉天機殿線索，貧道願意以重酬。”
說着取出一隻玉盒，打開裡面是金色靈丹，丹香飄散，隱隱讓人感到醉意。
“酒神丹？”
張誠疑惑道：“老周你哪來的這丹藥？”
“當然是自己煉的。”
周易臉不紅心不跳，難道還有人能去金九霄那裡求證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