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預想過很多種情況，可能會暴露身份。
比如遇上金翅大鵬，妖仙年歲以千載計，靈瞳、術數、感應等等法術都會修習。
或者有靈瞳天賦的妖王，當初擅長變化的千幻宗主，遇上金鵬太子的仙瞳就栽了。
亦或者周易看到妖魔害人，忍不住出手。
各種暴露身份的狀況，周易在一路上都想好了預案。
這不是慫，是對自己生命負責。
可惜千算萬算，沒有料到狼妖饞嘴牛肉，於是殺人搶牛。
狼妖長嚎示警，數十妖兵立刻圍殺上來，其他準備入城的妖族顯化尖牙利齒，看周易的眼神都紅了。
“難怪沒見到二牛……”
周易對李二牛說會害死他，又有了深一層理解。
人族身處妖國，不是謹小慎微就能活下來，本身只是相當於財貨，入城遇上狼妖勒索，殺幾個送禮也是正常。
周易單人進城，擺明了就是人入妖口，有名有姓的人妖不會走路進城。
人妖由人族變妖族，反而更加註重身份面子，一切事必須與普通人區分開來。
羣妖不理會周易所想，刀子爪子牙齒撲上來，口水忍不住飛濺，爭先恐後要撕下一口肉，人族修士的肉身於妖族來說無異靈丹妙藥。
距離周易一尺的時候，全都靜止在了空中，靈火洶涌而出，盡數燒成飛灰。
道行增長一年。
一羣連御氣飛行都不會的小妖，殺之如雞肋。
靈火併沒有熄滅，順着白骨鋪成的道路蔓延，最後連城牆上都燃起洶涌火焰。
吊在牆上的乾屍遇火即燃，封禁其中飽受折磨的陰魂，對着周易拱手拜謝，然後魂歸天地，重入輪迴。
“吼！”
獅吼從城門中傳出，一頭三四丈長的紅鬢雄獅，腳踏妖風撲來。
劍光閃過，狂奔中的雄獅，從鼻尖額頭到尾巴末梢，均勻整齊的分開兩片。
紅的白的四濺，五臟六腑淋漓。
鎮守獅駝城門的頂尖大妖，連術法神通都爲施展，就燒成兩團火球。
“該走了！”
周易眉頭微皺，縱身躍上神牛，化作五色遁光消失不見。
數息之後。
一道金光身影出現在城門口，面容俊俏，身披長袍，凌空而立，除去後腦生有金羽，與常人無異。
丹鳳眼閃爍靈光，眼前出現一道光幕，上面顯示的正是周易入城時的情景。
“人族真仙？氣息有些不像……”
手指不斷掐算，試圖推算周易所在，天機模糊不清，只知曉與十二宗有關。
“一羣臭水溝裡的鼠輩！”
冷眼掃過地面上惶恐跪拜的數百人，張口一吸，一道道魂魄落入口中。
咚咚咚。
地面震動，只見一尊三四丈高的巨人從城門裡走出來。
象頭人身，兩顆雪白獠牙數尺長，嘴裡不斷咀嚼，手中拎着半截人身。
見到金色身影，象目惶恐，噗通一聲跪下。
“白山拜見國主。”
金色身影正是獅駝國主，金翅大鵬，金九霄。
妖王白山等了許久不見迴應，偷偷擡頭看，發現國主身影早已不見。
咕嚕嚕！
後怕的嚥了咽口水，隨後伸手掏了掏嗓子，扯出一件快嚼爛的麻布褲子。
……
數百里外。
神牛遁入地底數百丈，土石化作波浪，推着遁光前行。
周易隱匿氣息，直到危險感應消失不見。
“這鳥人比預想的還要快，只漏了一絲氣息，轉瞬就飛了過來！”
哞——
五色神牛叫了一聲，表示不服，要和金翅大鵬比一場。
五行大遁可不止是速度快，五行之內無可阻擋，穿山越嶺沒有阻礙。
金翅大鵬飛得再快，地下水中難展翅，逢金遇木也要繞行。
“牛兒，可不要逞強，你就算跑贏大鵬九次，輸一次就成牛肉火鍋了。”
周易身形一晃，化作獅頭人身。
獅駝城以金鵬妖族爲尊，連帶飛禽妖族高妖一等，次之以獅象妖族地位較高。
周易將神牛收回仙獸空間，駕馭妖風，換了個城門方向，大搖大擺的飛向獅駝城。
城牆上的妖兵見到妖雲飛過來，揮舞兵器大聲吼叫。
“站住！”
“妖王有令，所有進城的必須接受檢查！”
“警戒！”
周易落下妖雲，抓住喊得最歡的虎妖脖子，啪啪啪幾個耳刮子。
虎妖頭領暈頭轉向，七竅流血，當場被抽暈了過去。
其他妖兵見周易兇悍，個個畏懼不敢上前，妖國律法只對弱者有效，冒犯大妖當場被吞了，也沒地方伸冤。
“混蛋，竟敢攔本座！”
周易罵罵咧咧，囂張的駕雲飛入城中。
從近處看，獅駝城中景象，與人族城池完全不同。
亂七八糟的建築，有地洞、石屋、樹巢，沒有任何規劃管理。
各族妖怪喜歡住什麼樣的地方，就劃一塊地自己搭建，面積不夠就與周圍妖怪打一場，活着的纔有資格住城裡。
街上遍佈荒草，道路了無人蹤，彷彿入了荒城。
周易選了個相對整潔的地方，降低妖雲，見到一羣紅毛白毛黑毛的狐狸在街上嬉鬧。
狐狸見到獅妖，嚇得抱頭鼠竄，各自鑽回家中不敢出來。
“難怪這裡的住所像人，原來住了一羣狐狸！”
周易掃過這片房屋，都有一股子狐狸精味，不過比起喜歡挖洞築巢走獸飛禽好多了。
雙目靈光閃爍，身形消失不見，化作流光遁入其中一戶院子。
推門進屋，一股腥騷氣味撲鼻而來。
屋中盤坐着華服老者，長眉垂下，面容慈善。身邊一隻黑毛狐狸，正吱吱吱的叫喚，描述外面來了面貌兇惡的獅妖。
老者左右四名美貌侍女，捏肩捶背，扇風熬湯。
鍋裡沸水咕嚕嚕作響，侍女拿着勺子不斷攪合，煮的皮開肉綻的手掌在湯中沉浮。
“孩兒莫怕，爺爺給你熬了增靈湯。”
老者正說着話，聽到開門聲，看到膀大腰圓的獅子精，連忙起身說道：“這位大人，不知尋小老兒有何事？”
周易甕聲甕氣的說：“借你一樣東西。”
“什麼東……”
老者眼睜睜看着蒲扇大的獅爪，將它拍成肉泥，屋中小狐狸、侍女轉瞬步了老狐狸後塵。
周易身形變化，成了老狐狸模樣，施了個法術清理屋中污穢。
妖怪屍首骨肉羹湯什麼的不提，周易坐在牀上，一摸身下墊子，竟然是人頭髮編製成。
立刻一把火燒了乾淨，露出墊子下面累累骸骨。
“……”
周易默唸清心咒，穩固體內法力。
這一路上遁光不停，途經妖國城邦未來得及探看，今天第一次入城就差點引動心火。
“驚動了金翅大鵬，需潛伏几日，待風波過去了，再聯絡千幻弟子。”
千幻宗覆滅，並不是所有門人弟子死絕，諸多妖城當中都有千幻弟子潛伏。
李芝將暗子聯絡方式告訴了周易，可以幫他打聽許多事。
老狐狸記憶當中得知，這片區域由七尾狐胡曼統治，麾下十數大妖數百妖兵，在獅駝城是股不小的勢力。
……
翌日清晨。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周易神識掃過，見門外只有個狐女，揮手打開院門。
狐女進來躬身施禮：“拜見胡江統領，娘娘今日有空，請諸統領去品陽。”
“知道了。”
周易手指掐算，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當然也可能是學藝不精，斬妖除魔獲得的術數推演之法，品階有些低了。
在這萬妖匯聚的妖國，周易做任何事都事先施法演算，免得落入陷阱包圍。
狐王居所，位於不遠處山丘上。
周易駕馭妖風來時，看到山丘下面匯聚的人羣，青年中年老年小孩足有上萬人。
仍然有源源不斷的人族，在妖兵的驅趕下，匯聚過來。
狐族功法多雙修之術，擅採陽補陰增補修爲，這些人便是狐王圈養的人族。
每月哪天得空，狐王便會召集麾下大妖，舉行品陽會。
周易落下妖風，邁步踏入狐王院落，陣法靈光閃爍，內裡風景立刻發生變化。
院落當中亭臺樓閣，假山怪石，小橋流水，比之洛京的精緻園林也不差。
前方侍女躬身引路，穿過兩處門洞，來到一處露天宴廳。
宴廳面積廣闊，左右坐着十幾位凝結妖丹的大妖，正在飲酒作樂。
正前方主衛空蕩蕩，顯然狐王還未到來。
其中一個紅髮中年男子，見到周易進來，舉杯笑道：“老黑，今日數你最晚了。”
周易冷哼一聲，不理會紅髮中年，尋了一處空位坐下。
紅髮男子碰了個軟釘子，面色頗爲不愉，轉頭和其他大妖，閒聊城中趣事。
大抵上是畜市的人族又漲價了，某某大妖搶了哪處山頭，傳聞哪哪妖王宴上又有新吃法之類……
周易坐在在一旁，冷臉默不作聲。
左右大妖見他臉色臭，也就熄了搭訕興致。
這些大妖都是些食人妖魔，譬如那紅髮男子是頭火狐，最喜歡將人烤了吃。
左右這兩頭也不是好貨色，每次品陽會都故意將人吸乾，以此爲樂。
當然，黑毛狐狸“胡江”比之他們更罪惡累累，否則也不會被周易看中。
周易不敢動桌上酒菜，誰知道廚子做的時候，有沒有放上人油。
等候片刻，鼓樂聲響起。
濃妝豔抹的狐王胡曼，身披半透明紗衣，出現在主位之上。
“見過娘娘！”
諸大妖立刻肅靜，躬身見禮。
“無需多禮，開始吧！”
胡曼揮了揮手，立刻有狐女去外面通知。
不多時，有妖兵領着數百人進入院中，隊伍雖雜亂，卻沒人出聲喧譁。
這些人個個臉色蒼白，步履蹣跚虛弱，精神萎靡。
廳中泛起一縷縷紅色霧氣，將人羣籠罩其中，他們已經見過多次，紛紛閉眼深呼吸。
蒼白麪色逐漸變得殷紅，一縷縷陽氣從體內逸散而出。
胡曼揮手抽取大半，然後諸大妖才紛紛施展手段，吸取煉化陽氣，增長法力修爲。
周易攝來一團陽氣，裝模作樣的吞服腹中。
撲通！
撲通……
一聲聲倒地聲傳來，待到粉紅霧氣散去，數百人能站着的不足半數。
躺在地上的人不斷抽搐，眼圈深陷，氣若游絲，蒼白臉上能看到紫黑色血管。
“起來！起來！”
妖兵連踢帶踹的將人轟起來，見到有幾個陽氣耗盡的人橫死當場，一臉歡喜的擡下去。
“謝娘娘恩賜！”
場中大妖個個喜笑顏開，片刻之功抵得上數日修行。
很快又換上了一波人，以紅色霧氣勾引出體內陽火，供羣妖進補修爲。
周而復始，一連上了十幾波。
妖兵最先領進來的多是青年，之後領進來的有老有小，再之後老弱病殘，陽氣愈發稀薄。
羣妖不以爲意，各施邪法強行抽取煉化，陽氣耗盡的人越來越多。
周易將攝來的陽氣，壓縮成一顆拇指大珠子，隨着不斷積累，幾乎凝成了實質。
這等強行凝氣爲丹的手段，非大法力不能施展。
雙目靈光閃爍，似乎在貪婪人族陽氣，實則是尋找合適目標。
《瓊洲·妖王志》中記載：七尾狐胡曼，貪食陽，爲狐仙所厭，叛出青丘……
……
山下。
妖兵們驅趕數百人上山。
這最後一批人，無需抽取陽氣，也活不了多久。
僅僅爬幾丈高的小丘，就有人不斷摔倒，甚至直接一頭滾下去不動了。
“起來！起來！”
“敢耽擱了娘娘的宴會，全家都得死。”
“快跟上……”
威脅、毆打，讓人羣移動速度快了些。
小玉手腳並用攀爬，在人羣中絲毫不顯眼，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雙眼有神。
仇恨，怨毒，憎惡……
世間一切負面情緒，匯聚在在雙眸當中。
爬到了丘頂，嘩嘩嘩的雨水肆意衝在身上，施法的妖兵看着摔倒的人哈哈狂笑。
直至將身上污穢氣味刷乾淨，才允許進入狐王莊園，剩下幾個死在雨水中的人，惹得妖兵們紛紛爭搶。
小玉意志已經有些模糊，身體只是本能隨着人羣移動。
眼前瀰漫起紅色霧氣，出現種種幻象，世間一切美好接連浮現。
然而小玉沒有陷入其中，從第一次來她就沒有沉醉過，眼睜睜的看着父母兄弟死在眼前。
按照獅駝城中妖兵宣傳，小玉符合成爲人妖的條件。
父親生前警告小玉，如果她選擇成爲人妖，就不認她這個女兒。
“現在，我也要死了……”
小玉感覺愈發虛脫，神魂能抵抗幻境，卻沒辦法阻止陽氣流失。
“你願不願意復仇，哪怕之後會死？”
小玉耳邊忽然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
“我願意！”
小玉感到體內出現一股暖洋洋的力量，袖子裡多了一柄劍。
“當着所有人的面，殺了它！”
平靜無波的聲音，蘊含極致的冰冷。
……
品陽宴臨近結束。
狐王圈養的一萬三千餘人族，全部抽取了一輪陽氣。
大妖們意猶未盡，今天煉化的陽氣抵得上一年苦修。
宴會還有最後一道程序。
胡曼當先一步，身後跟着十幾位狐大走出莊園。
山丘下聚集一萬多歪歪斜斜的人族，每人懷裡抱着一袋食物，見到胡曼出現，紛紛跪倒在地。
“拜見娘娘。”
“娘娘大恩。”
“嗡嗡嗡……”
聲音嘈雜混亂，有些人已經沒力氣呼喊，哼哼嗡嗡的充數。
“爾等都是本王的子民，庇佑爾等性命，理應貢獻陽氣。本王賜你們吃喝，給你們活路……”
胡曼聲音中有魅惑之法，聽到她說話的人，個個面露感激之色。
每次抽取陽氣後，胡曼都會以術法魅惑一番。
獅駝城數十妖王，唯有胡曼圈養的人族，死的逃的反抗的最少，甚至有其他妖王圈養的人，聽說胡曼善待人族的名聲，主動逃過來。
隨着魅惑法術影響，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聲音也整多了。
“感謝娘娘！”
“娘娘大恩……”
人羣中僅剩站立的小玉，一時間凸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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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數大妖、數百妖兵，惡狠狠看向身形枯瘦、分不清男女老少的小玉。
胡曼眉眼含笑，雙眼靈光閃爍，一道魅惑靈光落在小玉身上。
小玉臉色一白，先天神魂強大，在妖王術法面前效用不大，眼看要跪下去，體內一股精純陽氣涌現，瞬息將外邪驅逐乾淨。
“嗯？”
胡曼清晰感應到了陽氣，下意識的舔了舔嘴脣，回憶起當年純陽之體的味道。
捨棄青丘狐族聖地，狼狽逃至獅駝城，原因就是貪吃了狐仙弟子，一個純陽之體的人族。
“你過來。”
胡曼勾勾手，法力將小玉攝至身前。
“你叫什麼名字？”
“小玉。”
“以後你就姓胡，是本王的親傳弟子。”
胡曼輕撫小玉頭頂，攝出一縷縷精純陽氣，味道讓它迷醉。
“不。”
小玉搖搖頭，擡頭與胡曼對視，說道：“我要殺了你！”
“咯咯咯！有趣，有趣！”
胡曼撫摸小玉黝黑臉蛋，笑道：“當年有個小傢伙，也這麼說，你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
“我給了他一次出手機會，然後一口一口將他嚼碎了，連一滴血都沒有浪費……你們人族，真的好像啊！”
“所以，我也給你一次機會，然後就吃掉你！”
“好。”
小玉袖口滑出一柄劍，通體青碧色，劍柄盤繞青蛇。
噗呲！
青索劍精準的穿透了胡曼心口，劍尖從後背冒出。
“呃……”
胡曼滿臉不敢置信，妖魂來不及逃離，就被純陽之氣湮滅。
寂靜無聲。
大妖，妖兵，人族，眼睜睜的看着小玉一劍刺死妖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