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商們迅速圍成一圈，刀槍對外戒備。

頭人厲聲大喝：“妖孽，滾出來！”

“妾身來了……”

聲音甜膩，由遠及近，一道女子身影飄來。

女子面容姣好，赫然便是剛剛逃跑的黃皮子精。

衣衫單薄，空中飛舞，難免露出不可描述之地。

“栓子，黑狗血！”

頭人額頭沁汗，從同伴手中接過個皮袋子，擰開塞子用力一擠。

呲！

一股黑血四處噴射，華麗宮殿變得腥臭。

“區區凡人螻蟻，也敢猖狂！”

女子雙手化作白毛獸爪，漆黑指甲一尺多長，一躍一閃，掏向頭人心臟。

“喝！”

行商們齊聲暴喝壯膽聚力，刀槍同時斬向女子。

刺啦一聲，女子斷成幾截落在地上消散。

“啊——”

名叫栓子的行商慘叫一聲，只見他背上出現半尺長的刀傷。

“幻術，是幻術，大家不要輕易動手！”

頭人見多識廣，高聲提醒。

“喋喋喋……”

一道怪笑聲響起，剛剛斷成幾截的女子，又出現在殿中飄來飄去。

“你們都得死，尤其是你……”

女子怨毒的看着頭人，賭咒道：“一定將你的心掏出來，一口口嚼碎吞掉！”

話音落下又撲殺過來，行商們有了前車之鑑，誰都不敢隨意揮砍，眼看着利爪在同伴身上留下幾道血痕。

黃皮子精正面廝殺，比起猛虎野狼強不到哪裡。

可惜身處幻境，真假難辨，虛實難測。

行商看到的，感覺到的，聽到的都可能是假的，刀槍明明砍中了空處，自己同伴受了刀傷，愈發束手束腳。

“這是真的……”

“假的假的，這次是假的！”

“柱子受傷了，小心！”

頭人緊握柴刀，不斷背誦刑者說中傳授的靜心真言，從懷中掏出紙張，翻動尋找破解幻術的方法。

周易和杜思躲在角落，行商們下意識認爲他們手無縛雞之力，黃皮子精也先解決棘手的行商。

杜思抱着書箱瑟瑟發抖，見到行商受傷，想要上前幫忙。

“不要亂動，你旁邊有人。”

周易雙眼靈光閃爍，幻境對他來說毫無用處，手中雷符隨時準備激發。

行商靠着《刑者說》中記載的各種土辦法，足夠應付尋常鬼魅精怪，遇上幻術高明或者精通法術的妖物，仍然不是對手。

此時有周易隱在暗處，他們生命安全沒有問題，不如多多鍛鍊與妖族廝殺，日後單獨遇上了也多一份經驗。

周易不是崇高的聖人，很難做到捨己爲人鞠躬盡瘁，一心爲人族興盛捨生忘死戰鬥搏殺。

在不危及性命的前提下，他願意爲同族做一些事情，讓人族少受妖魔侵害。

比如眼前黃皮子精的實力勉強算是九品，入丙字獄都不夠格，周易隨時能一擊必殺，救下行商。

可是今日救了，明日沒有周易，行商如何自救？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濟世救人不一定要戰天鬥地，更應該傳播消災避難的方法，讓人有自救的能力。

寫《刑者說》時候，周易就有這種模糊的想法，如今一路所見所聞，知道不少人因此書活命，心中想法愈發的明晰。

“讓普通人戰勝大妖幾乎是妄想，練武修道不止是功法，財侶法地缺一不可。大妖甚至妖王，自有朝廷有斬妖司鎮壓，普通人也少有遇見，害人更多的是下三品小妖。”

“虎豹豺狼類以力殺人，要煉膽魄搏殺。”

“狐鼬鬼魅類以幻欺人，需煉心眼感應。”

周易觀察行商和黃皮子精的搏殺，結合妖魔搜魂的記憶片段，思索普通人剋制妖魔鬼怪的辦法。

天下比周易更瞭解妖魔的人，或許有，卻沒有幾個。

高高在上的仙佛，能輕易斬妖除魔庇佑一方，卻不會特意去搜魂查看妖魔記憶，更不會以凡人角度思索如何除妖。

“回了斬妖司，多拿妖魔做試驗，總會有辦法……”

周易思索的時候，又發生了變化。

唳——

黃皮子精似乎玩夠了，一聲尖嘯直刺耳膜，讓人頭暈目眩。

趁此機會，雙爪掏向頭人眼眸，這麼一會兒，她早已經摸清楚行商的核心，頭人一死餘者必然鬥志大減。

周易正要激發雷符將妖物滅殺，忽然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傳入幻境當中。

“妖孽！死來！”

聲如驚雷，幻境宮殿遍佈裂痕，如同摔碎的鏡子，露出殘破山神廟的模樣。

轟隆隆——

雷聲從裂縫中傳進來。

一道黑芒憑空出現，撕裂虛幻宮殿，釘在一處虛空。

轟！

一聲巨響。

虛幻宮殿崩碎，又回到了山神廟中。

狂風呼嘯，山雨急驟。

廟門處站立一道身影，門頭比他矮一截，腰比門框寬半尺，滿臉黑毛，活脫脫一頭人熊。

“人熊”低着頭，側過身子，擠進廟宇當中。

藉着火光纔看清，來人身上穿着黑色鎧甲，頭髮隨意紮成一團，臉上鬍子連成片，只能看到半張黑黝黝臉龐。

腰間一面是兩掌多寬寶劍，另一面懸着鐵胎弓，背上斜揹着七八根鐵矛，可以說武裝到了牙齒。

“好漢，打哪裡來？”

頭人只覺來人，比那黃皮子精還危險。

來人沒有理會，走到山神廟後牆，拔出釘牆壁上的鐵矛。

衆人順着看去，只見黃皮子精掛在鐵矛槍桿上，早已經沒了氣息。

周易注意到來人腰間牌子，主動上前拱手道：“斬妖司，物部書吏，周易。”

“嗯？”

來人眼睛一亮，聲音嗡嗡作響：“誅魔校尉，燕赤霄！”

周易施展靈目查看，燕赤霄實力已達煉氣境，可惜氣息渾濁班雜，煞氣瀰漫，絕難凝成陰神，修行一途幾乎斷絕。

行商們聽到斬妖司，頓時放下心來，非但不再恐懼，反而讚歎不愧是斬妖除魔的好漢。

如此體型，生撕虎豹豺狼只是等閒，妖怪遇上了也得害怕。

頭人取出草藥，爲受傷的同伴止血包紮，然而被抓傷的位置發紫發黑，試了幾種解毒法子都無效。

“這妖怪的毒好解。”

燕赤霄將槍桿上黃皮子精擼下來，抽出匕首剁了腦袋尾巴，在四肢處劃了幾刀，雙手一撕一扯，只剩下一尺多的妖軀血肉。

妖軀紮在矛尖，在篝火上翻滾炙烤。

“呼——”

燕赤霄吐息吹火，風聲呼呼作響，就像加了個大風箱，火堆瞬間熾烈。

一邊烤一邊抹油，很快山神廟飄出了肉香，妖軀色澤變得金黃。

燕赤霄忍不住舔了舔嘴脣，嚥了口唾沫，將鐵矛遞給行商頭人。

“中毒的分了吃，很快就好。”

“謝謝，謝謝大人。”

頭人連聲致謝，下意識接過鐵矛，雙臂一沉差點撲倒在地。

區區四五尺的鐵矛，重量超過百斤。

中毒的行商分食了燒烤黃皮子精，紫黑傷口逐漸轉紅，氣息平穩了下來。

“燕校尉，請坐。”

周易說道：“多謝校尉出手救命。”

“舉手之勞，斬妖除魔本就是職責。”

燕赤霄盤坐在火堆旁，竟然比杜思站着還要高兩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