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臻這會兒正在給小朋友們講故事，沒有留意到小賣部這邊的情況。
而林曉波這會兒正打算結賬，他瞧見老爺子抹了眼淚，有些關切地問道：“大爺，怎麼了？”
老爺子聽到召喚聲，回過頭來，滿是皺紋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
他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許臻，緩緩地道：“你那個朋友啊，有點像楊排長。”
林曉波聞言一呆，用餘光瞥了一眼電視機上正在播放的《林海雪原》，道：“楊排長？楊子容嗎？”
老爺子點頭道：“啊。”
林曉波下意識地扭過頭去，看着屏幕上的電視劇畫面，喃喃道：“哎，這版的楊子容是誰演的？”
“不是像電視上的演員，”老爺子笑着搖了搖頭，道，“是像真的楊排長。”
說着，他背過手去，遙望着不遠處被小朋友們簇擁着的許臻，驕傲地昂起了頭，道：“楊排長以前到過我們村。”
“他也跟你那個朋友一樣，瘦高的個兒，愛說、愛笑，會唱二人轉，愛跟小孩兒們逗。”
老爺子說着，重新戴上了老花鏡，絮絮叨叨地講了一些從前的往事。
末了，他又有些感懷地垂下了頭，道：“楊排長是個有本事的人。”
“從前我老孃被土匪抓走，就是楊排長他們給帶回來的。”
老爺子張了張口，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終究只是笑着搖了搖頭，對林曉波道：“你們這代人好啊，沒吃過苦，沒受過罪。”
“多好的時候啊。”
說話間，他替林曉波找了零錢，幫他將那幾瓶飲料裝了袋。
林曉波接過零錢，神情有些複雜地望向了面前的這位白髮蒼蒼的老爺子。
雪鄉人，楊排長到過他們村，老孃被土匪抓走後又被救回來……
這個經歷，爲什麼感覺聽上去格外地熟悉？
——大爺，您名字裡有沒有一個“栓”字？
……
當天晚上，由於天色已晚，許臻等人就留宿在了縣城裡。
第二天一早，跟他們同來的一位劇務留了下來照看那位生病的演員，司機則帶着許臻和林曉波返回了劇組的拍攝地。
等回到片場時，兩人一下車，就見不遠處的山頭上圍了一羣人。
湊過去一看，只見，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穿着破棉襖、頂着一個雞窩頭，腳踏着一塊紅豔豔的滑雪板，在雪地上進行着騰空轉體、空翻等各種高難度動作。
正是林曉波的“死黨”小栓子。
專門拍攝片場紀實的攝影師這會兒正樂呵呵地拍攝着小栓子滑雪的鏡頭，作爲拍攝花絮。
場邊的二三十個腦袋則隨着小栓子的動作來回整齊劃一地來回轉動，一瞧見他騰空，這羣土豹子就興致勃勃地拍手叫好，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林曉波早就知道，小栓子是專業單板滑雪運動員，就是因爲這項技能才被導演看重、選入了《智取威虎山》劇組。
只不過，劇中採用的是雙板滑雪，小栓子沒展現出優勢來；這會兒拿到了設備，專心致志炫技，立馬秀了衆人一臉。
片刻後，小栓子一套動作做完，停在了山坡下，頓時博得了滿場的掌聲。
他轉頭一望，見林曉波這個傻大個回來了，立即昂首挺胸地朝他走了過去，驕傲地道：“怎麼樣？”
“你大爺還是你大爺吧！”
小栓子本以爲林曉波會不屑地諷刺自己兩句，結果沒想到，這廝居然破天荒地擺出了一副尊敬的神情來，鼓掌道：“厲害，真是太厲害了！”
“不愧是專業的！”
小栓子狐疑地看了林曉波一眼，忍不住搔了搔頭。
咋回事？
今天這麼乖孫？
大爺我終於靠實力征服了這個夯貨？？
小栓子雖滿心疑慮，但孩子心裡沒那麼多糾結。
他瞧見許臻也站在不遠處，立即抱着滑板，喜滋滋地跑了過去，邀功式地道：“臻哥，你回來啦！”
“你看我滑雪滑得怎麼樣！”
……
雪鄉氣候嚴寒，再加上室內室外的溫差巨大，劇組裡開始陸陸續續有人生病。
欲速則不達，徐導瞧見這種情況，再加上年關將近，便暫時降低了拍攝的強度，工作間隙穿插了一些小的放鬆活動，比如去山下的紀念館參觀、探索英雄們的足跡等等，作爲艱苦拍攝中的調劑。
這些內容都被拍成了片場的紀實花絮，陸續發佈到了網上。
許臻作爲影片的男主角，自然也參與了一些這類活動。
在過程中，他能明顯感受到當地人對於“智取威虎山”這個故事的喜愛，以及對於楊子容、高波等英雄人物的敬仰。
老人會唱京劇《智取威虎山》中的唱段，小孩子會用楊子容和座山雕的故事玩過家家，這讓許臻更加深刻地體會到，能有幸扮演這樣一位英雄人物，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
心有所感，他便利用工作的間隙，把這些天的所聞所見、以及自己的感悟整理了一下，寫成了一篇短小的片場日誌。
剛好助理周曉曼問他要這個月宣傳素材，許臻就打算把這片日誌發給她。
然而發送之前，許臻又稍微有些猶豫：
電視劇《林海雪原》正在播出中，自己在這個時間點寫這種動態，等於是給對方做了宣傳。
《智取威虎山》劇組這邊會不會不高興？
懷着這種疑慮，許臻找機會跟徐導和製片人溝通了一下。
徐文光聽到他問題，哈哈笑道：“你可想太多了，我怎麼會因爲這種事不高興？”
“彼此又不是你死我活的敵對關係，何必吝惜這點流量？”
“咱們前期的這些宣傳實際上都是在幫他們熱場子，不過也無所謂嘛，本來拍的也是同一個故事。”
徐導一邊說，一邊大致掃了一眼許臻寫的日誌，點頭道：“寫得很不錯，你不用避諱。”
“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你要是覺得電視劇不錯，誇兩句也沒關係的。”
得到了劇組這邊的首肯，許臻放下心來，於是便將這篇日誌稍作修改，發送給了周曉曼那邊。
《林海雪原》的電視劇他有空就會看兩眼，說實話，以許臻目前的審美眼光來看，毛病很多，稱不上很好。
無論是劇本的質量，拍攝的水準，還是幾位主要演員的演技，都相對平庸。
但是，這部電視劇確實起到了很好的宣傳作用，致敬先烈，弘揚精神，得到了很多觀衆、尤其是老人和小孩的喜愛。
從這個角度來說，也是一部很不錯的作品，許臻作爲觀衆，還是希望能多看到一些這樣的電視劇的。
……
然而與此同時，他不知道的是，《林海雪原》的劇方這會兒日子並不好過。
這部劇的製作方是一家剛成立不久的新公司，製片人兼導演名叫金穎，也不是一個老資歷的導演。
金穎本人非常喜愛《林海雪原》，掏空家底拍了這部劇，在籌備方面花了很多的心思，但有時候熱情並不能決定一件事的成敗。
正如許臻所說，這部電視劇的總體質量稱不上特別好。
在地方臺試播的時候反響還算不錯，但最近上星播出、同時開放網絡播放平臺後，《林海雪原》立即被觀衆們罵了個體無完膚。
主要角色選角不合理，男女主角演技尷尬，劇本節奏鬆散，畫面質感和演員妝發看上去像廉價偶像劇……
經典名作帶來的高關注度直接被轉化爲了高強度的狂噴，弄得金穎一度不敢上網。
一打開彈幕，就見各種各樣的嘲諷紛至沓來：
“又是一部‘神劇’，好好的名作被拍得稀爛”
“我本來是想看一下電視劇版瞭解劇情，方便明年看《智取威虎山》的，結果……”
“還不如隔壁《智取威虎山》的沙雕路透好看，再見，我去看許真他們今天烤什麼東西吃了”
“哈哈哈哈我已經看到了，今天烤鞋墊，有一個紅色的鞋墊被烤糊了，好可憐，誰今年本命年啊？”
“更可憐的是，剛烤鞋墊的爐子，林曉波又拿來烤苞米了”
“嘖，這苞米相當有味道啊！”
“唉，又是等路透的一天，只好刷一刷這邊，靠腦內AI換臉來把楊子容替換成我真”
“有一說一，最拉胯的就是男主角，如果換成許真，這劇還是能看看的”
“……”
《林海雪原》的製片人金穎瞧着屏幕上一行行嫌棄自家電視劇的彈幕，心痛到無法呼吸。
你們當我不想找許真嗎？
人家不接啊，我也很鬱悶！
眼下自家正片的熱度幹不過人家路透的花絮……我的絕望你們能理解嗎！
“金總，”這時候，金穎的助理忽然來到了她的辦公室，道，“許臻新一條的動態，幫忙宣傳咱家電視劇了！”
“是您聯繫的嗎？”
“啊？”金穎聽到這話，不由得一呆。
許臻幫忙宣傳《林海雪原》了？
我，我沒聯繫啊！
金穎連忙打開V博，搜索許臻，看到了他最新一條的動態，卻見那上面寫道：
“《智取威虎山》劇組打卡第24天。”
“今天有事去了一趟縣城，偶遇幾位小朋友，在院子裡玩角色扮演遊戲，演的剛好是楊子容和座山雕，哈哈……”
這條動態簡單講了講他那天在縣城裡遇到的幾個萌娃，以及這些天在紀念館、紀念廣場等地和當地市民聊的天，緬懷英雄，對比今夕，感慨如今的昇平盛世。
許臻沒有刻意去給《林海雪原》打廣告，但是也沒有刻意迴避，坦然說自己去小賣部的時候，見到店家老爺子在看這部劇，小孩子們也很喜歡。
當地電視臺有好幾個時間段都在播，以至於其中很多臺詞，小朋友們都能背下來了。
《林海雪原》的製片人金穎反反覆覆將這條動態看了好幾遍，不由得既興奮，又感激。
雖說沒有正面的誇獎，但這種軟宣傳才更高級，能悄無聲息提高自家電視劇的知名度，又不會引起人們的牴觸心理。
許臻作爲當紅一線，他的動態的熱度比自家劇組幾位主演綁在一起還高，這無疑是一次非常厚道的宣傳助攻。
金穎激動之下，立即引用了許臻的這條動態，發表評論道：“諜戰劇《風箏》最近正在追，期待許真在劇中的精彩表現”。
她發完這條評論後，本想截張圖，跟自家劇組裡的其他人通個氣，結果沒想到，原本長時間保持安靜的手機忽然噼裡啪啦地響了個不停。
金穎拿起來一看，愣了一下。
只見，她那條剛發出去的動態下面，幾乎是眨眼間就出現了七八條回覆。
“啥？許真的新劇？”
“啥時候上映的，我咋沒聽說過？！”
“臥槽不是吧，零宣傳？”
“我擦，昨天換臺的時候剛看見《風箏》！裡面有許真？？”
“許真的諜戰劇？哎呦喂聽起來不錯啊！”
“……”
這一連串的回覆，直接把金穎給看傻了。
這熱度……不愧是當紅一線！
《風箏》是昨天晚上纔剛上映的，算算時間，現在應該正在播第三集。
零宣傳當然不可能，該有的預告片、宣傳海報什麼的基本都有。
但是，跟那種鋪天蓋地、躲都躲不開的宣傳攻勢比起來，《風箏》前期宣傳確實相當寒磣。
而且更關鍵的是，這部劇的老闆柳永青是個直腸子，許臻參演別的電視劇，那些人都恨不得把許臻吊在海報上，往死裡打廣告；而柳永青壓根沒理這茬。
2分鐘的預告片，許臻飾演的宮庶只出場了十來秒，而且也沒給特寫；片頭曲也是如此，鏡頭極其有限，而且很多都是運動鏡頭。
正如柳永青自己所說，他找許臻是衝着他的表演實力，而不是許臻的人氣。
這也就導致了，很多對許臻沒那麼關心的路人粉，居然是從金穎這裡聽說了許臻新劇的消息。
金穎就這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那條動態下面，所有人都在討論《風箏》，甚至都沒有人發現，自己是《林海雪原》的製片人兼導演，發這個動態的原意是爲了感謝許臻的慷慨宣傳。
金·透明人·穎只覺自己像是逐漸被淹沒在了一片汪洋大海之中，迅速被人遺忘。
正在她刷回覆刷得懷疑人生的時候，忽然，只見許臻再次發出了一條動態，寫道：
“感謝金穎導演的喜愛，《風箏》講了一個很好的故事，希望大家能喜歡。”
“但是，這裡還是要提醒一下各位：理智追劇，按需觀看。”
“對《風箏》、對諜戰劇不感興趣的朋友們，請不要單純爲了個別演員來勉強自己看劇。”
“生命可貴，不要浪費。”
這一波勸大家別看的動態，再次把金穎給看懵了。
許臻……居然是這麼老實的孩子？
還是說，這是他們劇組的反向宣傳策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