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孔懷亮又道，“這正是我們想要的。

    大人，如今我大軍在握，正好一舉攻下揚州，活捉李希愚、鏟除哥舒摩羅，將城中所有的奸賊蕩平，救出太子殿下。

    然后，我們就可以照原來的計劃，坐實李希愚假造船案、貪贓枉法、勾結外賊的大罪名。

    再讓朝中的御史們聯名上奏，牽連出長安城里，站在李希愚背后的那位‘王爺’來。

    像這種皇子大臣勾結、貪腐叛國之舉，皇上得知了，必然會龍顏大怒、準奏定罪。

    如此一來，那位王爺和他背后的勢力，將會被一網打盡。

    太子在朝中最大的對手和勢力，將會被徹底鏟除。

    與此同時，我等在奏章里，還可以稟明皇上。

    此次揚州大戰之中，太子雖遇兇險卻義無反顧，親歷前線而戰，為我大唐平叛戡亂立下奇功。

    太子也必會得到，皇上的重大嘉獎。

    那從此往后，太子的皇儲之位就將穩如泰山，再也無人可以撼動了。

    杜大人，這曠世奇功的機會就在眼前，就等您一聲令下，出手了！”

    孔懷亮的話，非常的慷慨激昂。

    可杜松云還是俯瞰著那些大軍，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時候，遠處有一名水軍副將走了過來，在那三名州府統軍中的耳邊，說了幾句。

    那個統軍叫宋鈞，是揚州北邊、楚州的軍府統軍大將。

    他聽了副將的話，立即走上來，對杜松云一叩首道：““老師，那突厥人哥舒摩羅，派人來了。”

    杜松云還沒回答。

    孔懷亮已經聽到了，臉色一變道：“什么？這個時候了，那個突厥亂賊，竟然還敢派人來我們的大營？

    不對。

    我三州的大軍，才剛到了這里扎營不久。這哥舒賊子，他是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的？

    難道，他們的斥候遍布得這么廣？

    杜大人，這突厥賊子竟然登堂入室、如此的猖狂，我們……”

    孔懷亮還沒說完，杜松云忽然一抬手，打斷了他。

    之前在大都督府的一戰，杜松云和哥舒摩羅這兩個曾經的“盟友”，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甚至還想將對方置之于死地。

    如今，哥舒摩羅突然派人上門，杜松云卻好像沒有任何憎恨的意思。

    他只是冷冷說了句：“把人帶到大帳里，我回頭去見他。”

    “是。”那個統軍宋鈞躬身退下去，吩咐左右去了。

    孔懷亮有些愕然了，“杜大人，對這突厥賊子的人，您為何會如此的禮待，還要見他？”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低了聲音道：

    “大人，下官回來之后，曾聽聞在我北上調兵之時，揚州城里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個趙寒竟然趁夜，帶人闖進了大都督府，把李希愚救了出去。

    所以后來，那李希愚才得以重掌大軍，占住了城池。

    下官還聽到一些風聞，說是在大都督府那一戰之中，大人您竟然和那些突厥亂賊聯過手。

    當時，下官一聽到這些，立即就掌摑面斥了那個說話之人。

    下官對那人說，杜大人乃我大唐三品大員、堂堂太子之師，豈會與那些外邦的亂賊有所勾連？

    敢有這等說法的人，那就是誣蔑構陷之大罪，當斬！

    杜大人……”

    孔懷亮說著，凝視著杜松云道：“不知下官的這些說法，可正確與否？”

    這可是，一種當面的質疑。

    杜松云卻還是望著那片廣袤的湖泊，那一張張遮天蔽日的船帆。

    “孔大人，”他淡淡道，“你乃是儒學大家，博覽群書、通古識今。這‘假道伐虢’的典故，想必您也聽說過？”

    “假道伐虢”，說的是春秋時期，晉國先向一個小國虞國借路，滅了鄰國虢國，然后回過頭來，又把虞國滅了的典故。

    杜松云的意思就是說，他只是利用那些突厥人，來對付李希愚和趙寒等人而已。

    孔懷亮當然聽明白了。

    可他的表情還是冷冷的，“可是杜大人，這突厥亂賊可不比旁人。

    如今，這西突厥和我大唐，還是盟好通商的友國。

    可他們卻暗地里派了這么多的奸細，以行商的名義，潛伏在我大唐境內的重鎮之中，還趁著這次‘女鬼沉江案’的時機，突然起兵作亂。

    其禍亂大唐、奪我江山的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了。

    因而，就算這些亂賊有再大的本事，我等也絕不能和他們聯手，讓他們有半點可乘之機。”

    杜松云冷笑一聲，“孔大人說得輕巧。

    您可知，你我眼前的這座揚州城，自前隋以來，其城墻就經過不知多少次的增建，可謂固若金湯。

    如今，李希愚和趙寒正帶著手下的軍隊，在全力鞏固城防。

    這兩人的厲害，尤其是那個趙寒，他那種運籌帷幄、洞察先機的能力，孔大人你早就領教過了。

    雖然，我們占了兵馬人數的大優勢。

    可要從外向內、攻破這座重鎮大城，那還是需要花費巨大的力氣，而且還不知成數如何的。

    在這個時候，如果多上一個大幫手、一同攻城，那豈非是上善之事？

    而如今這揚州里外，除了那些突厥人，也再無人有這種能幫我的實力了。

    不利用他們，還能利用誰？

    孔大人你也說了，此次前來，我等就是要務求必勝。

    長安那邊，還有許多雙眼睛，在背后看著我們。更何況，太子殿下都還在李希愚和趙寒的手中。

    如果攻不破城池，救不出人，成就不了這次揚州的計劃。

    那這其中的大責任，孔大人，你我誰能背得起？”

    一聽到說起，長安那邊的“許多雙眼睛”，孔懷亮的眼神好像動了一動。

    可他還是沒有變色，道：“杜大人，您說的這一切利害，下官都明白。

    可是，我等始終是大唐臣子。

    我們匡扶太子，那是因為太子是嫡長子、皇上欽命的皇位繼承人，是我大唐的正統皇儲。

    身為唐臣，我等自當為其保駕護行，將那些心懷叵測的異黨，全部鏟除。

    自始至終，我等所做的事，明面上是為了太子，可實則是為了護我神州千年正朔，為了我大唐江山，為皇上盡忠。

    不錯，要對付那些奸臣賊子，我們不得不以毒攻毒，用上各種手段。

    可這都是有底線的。

    那就是，我們絕不能做，有害我大唐社稷根本之事。

    而那些突厥賊人，他們就是想禍害我大唐國本的人，我們又怎能和他們聯手？

    杜大人，您是曾跟隨皇上南征北戰的開國元勛，這些事，您應該比下官更明白。

    依下官之見，我們非但不能和那哥舒摩羅聯手，反而要立即想法，將他和李希愚那些奸賊一并鏟除。

    如此，才能對得起皇上的厚恩，對得起我大唐千千萬萬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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