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聽了這番話后，飛快思考了一下，就淡然道：

“你們在西閣弒殺隋煬帝的時候，那吳絳仙就在現場，她當然知道這些細節了。”

令狐德正一愕：“趙法師，這……您是怎么知道的？”

趙寒道，“要知道這些細節，只能是身在當場的人。

當時在閣樓里露面的，都被你們看到了，那吳絳仙并不在其中。

所以，她肯定是藏在了暗處。

還記得當時，你殺可隋煬帝之后，從閣樓深處傳出來的，那個凄涼的哭聲么？

那肯定，就是吳絳仙發出來的。

當時，她應該就藏在閣樓的里間。”

令狐德正吃驚地看著趙寒。

他說，趙法師，你可真是個神人啊。

當時，我把我的疑問，跟給使頭頭說了。他說的，跟您說的一模一樣。

給使頭頭說，吳絳仙能知道那些細節，肯定就在西閣的現場。

西閣里的那個哭聲，很可能就是她發出來的。

當時閣樓里的事，她應該都看見了。

但吳絳仙可能是被什么牽絆住了，所以當時沒有辦法出來，救隋煬帝。

可當她看到隋煬帝被吊死，實在忍不住了，所以就哭了起來。

這也正是，我們聽到那個“凄涼哭聲”的緣故了。

那文官聽了，就說當時那吳絳仙一哭，閣樓就開始震動，最后還倒塌了。

難道，這個女子，竟然也是一個化外修士？

那閣樓，就是被她的法力給震倒的？

我說不可能。

這吳絳仙要是會化外法術，那在成象殿刺殺宇文化及的時候，她早就使出來了。

又怎么還要用毒酒、匕首，最后，她還能讓驍果軍的人抓住了呢？

我們都覺得奇怪。

給使頭頭也沒想明白。

可他說了，無論如何，如今這個“瘋女子”，正單獨地和隋煬帝的尸首待在一起。

我們必須立即趕過去，以免她再做出些什么怪事來，把那尸首給弄不見了。

那“藏珠宮”最后的線索，可就要徹底消失了。

于是，我們三個帶齊了人手，就往埋尸的地界去了。

那是宮郊的一個荒園子，離宮里很遠，很偏僻。

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里，看到里頭有一片竹林，正想走進去。

忽然，竹林里，出現了一個白影。

那白影的手里，抱著一個小小的、黑乎乎的東西，好像是一具尸首。

這深夜看起來，就像個抱著小孩的無常女鬼，差點嚇了我一大跳。

可給使頭頭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個白影，正是那個秀女吳絳仙。

她只有一個人，蕭皇后留下來陪她的那些秀女，都不見了。

她那身白衣上全都是泥，美臉濕濕的，好像沾滿了淚水。

她手里抱著的尸首，穿著件破破爛爛的龍袍，全身枯瘦焦黑的，縮成了一小團。

那不是什么小孩。

那就是，那死鬼隋煬帝的尸首。

吳絳仙的身旁，地上有個大坑，露出了一口棺材來，棺材蓋板都被掀開了。

我們看到這些，再想起之前蕭皇后說的話，立刻就明白了。

好家伙，這個吳絳仙，之前埋尸之后，她說要留下來休息一下。

她這哪里是休息啊？

她這分明是，把這座剛弄好的墳又挖開了，把那隋煬帝的尸首又挖了出來。

我這心里突然一個激靈。

這個“瘋女子”，該不會是，她那些忠君為國的話，他娘的全都是假的吧？

她這是和我們想的一樣，也是聽說了那“藏珠宮”的寶貝，也想從這皇上的尸首上，找線索吧？

我正想著。

黑夜里，一個女子的哭聲，突然飄了出來。

是那吳絳仙發出來的。

那聲音，就和之前西閣里的那個哭聲、一模一樣，還夾著兩個字，飄飄渺渺的：

“英郎，英郎……”

英郎？

什么英郎？

不知道為什么，我一聽到那哭聲，腦瓜子里立刻就浮出了，當時我吊死皇上的那個場面。

我這心里頓時亂了，忍不住就喊了聲：

“他娘的，皇上他早去陰曹地府了，還抱著他哭什么勁？

你個瘋女子，你說，你這又刺殺，又埋尸，又給挖出來的。

你是不是，也想找那‘藏珠宮’的寶貝？

皇上他，是不是告訴了你些什么？

說！！”

本來，吳絳仙自己在哭，并沒有注意到有人來。

我這一喊，她突然驚醒了，哭聲和眼淚一下就收住了。

她猛一轉頭，望著我們這些人。

那個眼神，就跟在成象殿里、看著宇文化及一樣，就像看著一群三世的仇人。

我真不敢想象，這個女子，就是曾經把我們這些男人都迷倒了的，那個桃花眼美人。

這時候，吳絳仙突然冷哼了一聲，道：

“你們這些人，害了皇上還不算，竟然還敢覬覦皇上的物事？

我告訴你們，像你們這種千殺的逆賊，就算耗盡此生，也永遠別想找到那個‘藏珠宮’！”

我們都是一愕。

之前在西閣里，那死鬼隋煬帝就說過，藏珠宮的寶貝，我們一輩子也得不到。

這吳絳仙說的，怎么跟他一模一樣？

難道，皇上真的把“藏珠宮”的秘密，甚至具體的地界，都告訴這吳絳仙了？

我們正想著，吳絳仙突然一個轉身，抱著尸首、往竹林深處就跑了開去。

這皇上的尸首和線索，都在這女子的身上，還能讓她跑了啊？

我們立即帶人追了上去。

這說來也是怪了。

吳絳仙一個弱女子，累了一晚上，還抱著一具尸首。

而我們都是大男人、還是當兵的，按理說不用跑多久，就能把她追上才對。

可吳絳仙，竟然越跑越快。

到最后，她那身子就像個鬼怪似的、一路往前飄著，竟然把我們一群人都甩開了，看不見她的人影了。

我和文官那個著急啊，帶著人一通狠跑。

給使頭頭也跑得很快，可還是那個冷冷的樣子，沒有一點急躁。

我們一路追，一直追到了江都宮外、濁河的邊上，終于發現了吳絳仙的蹤跡。

當時，天黑很嚇人。

我們遠遠地看到，吳絳仙抱著皇上的尸首，就站在那那條大河的邊上。

她好像又哭了起來。

那哭聲，比之前的還要凄涼，夾著嘩嘩的水聲，夜里聽起來瘆人得很。

我們忍不住就停了一下。

吳絳仙好像已經發現，我們來了。

可這一回，她沒有回頭看我們。

她在江邊跪了下來，把皇上的尸首放在地上，對著尸首和西邊的天，拜了三拜。

別人興許不知道，可我一看就明白了，她這是什么意思。

隋煬帝的老家、長安，就在西邊。

這世上人都說了，人死了，就要歸故里。皇帝也是人，也是一樣。

吳絳仙這么拜，那就是拜祭隋煬帝的亡魂，要給那魂魄引路，回老家去了。

我想到這里，又看了眼那條大河，心里突然一跳。

這個瘋女子，她……該不會是想走絕路吧？

這時候，給使頭頭突然說了聲：

“上！”

大家也不想了，一窩蜂就沖了上去。

叮……

深夜里，突然有個鈴鐺似的聲音，傳了出來。

江邊，吳絳仙突然抱著尸首、站起來，往濁河里就跳了進去。

等我們跑到岸邊，她和尸首早就被卷進河里，沒了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