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大膽,”趙寒笑道,“最近又長腦子了。” “好說,我這叫‘大愚弱智’,懂嗎?” “這詞用得好。” “那還用說,啊哈哈哈……” 李希愚道: “姜法師所言不差。 我大唐律令,嚴禁官員收受賄賂。 可李某為官多年,深知這官場之上,貪墨之事實在無法完全杜絕。 可這功曹參軍管的是官員的事,經商的事宜,并不在其職責之內。 按理說,商行是不會對這種官員進行賄賂的。即便是為了巴結關系,也無須如此大的數額。 而且這阿悉結氏行,還是個突厥商行。 此事,確實頗為奇異。” “李大人,”趙寒道,“商貿是民生大計,您坐鎮揚州多年,想必對城里的各大商行也都很了解。 這‘阿悉結氏行’,您可認得?” 李希愚稍一思索,就道: “揚州城中,買賣做的最大的,有十大唐商、三大胡商。 還有大市中,那數十個糧米絹帛等的大商家,但凡有些名氣的,李某也都知道。 這些商家里頭,并沒有這個‘阿悉結氏行’。” “那就怪了。” 趙寒道: “以這‘阿悉結氏行’這么大的走私數額,恐怕和那些最大的商家相比,也毫不遜色。 那為何,它竟然會是個寂寂無名的商行?” “這說明,”李希愚道,“它定然是把自身隱藏了起來,在暗中做的買賣。” 趙寒道: “看來,咱們這回是找對了。 如不出所料,這突厥商行,和那幫黑袍突厥人,肯定就是同一幫人。 他們的所作所為,和明月樓的那個接頭人’那落迦‘,還有這‘女鬼沉江案‘,一定有著重大的關連。 李大人,這個‘阿悉結氏行’,咱們能不能直接到城里去查一查?” 李希愚道: “當然可以。 只是,這突厥人的商行有個特殊之處。 因為它是胡人商行,所以并不在城中的大集市內,而是在位于揚州城西,專門的胡人聚居的坊市之中。 而又因為眼下,西突厥與我大唐的特殊關系,朝廷對境內的突厥人等,都有所保護。 所以,尋常的官方人等,是不能隨意進去搜查的。” “那怎么辦?” 洛羽兒說著,忽然道: “對了趙寒,那位蘇姑娘,不就是突厥商人嗎? 要不,讓她幫忙找找?” “喂喂香兒妹,”姜無懼道,“你還主動把寒老弟送上門啊? 你別忘了,那虎頭妹子,她可是你的情……” “又胡說。” 洛羽兒俏臉稍稍一紅,打斷了姜無懼: “這是辦案、是正事,無懼你再胡說,我可真要打臉啦。” 姜無懼還想說話。 蕭尋已站在了他的面前,從懷里掏出一條保存得很好的春卷,冷冷地遞給了他。 “早說嘛,我閉嘴……”姜無懼把春卷丟進嘴里,嚼得嘎嘎作響。 趙寒一笑: “羽兒說得對,辦正事要緊。 即使我們能去查,可我們是唐人,貿然進入胡人聚居的地界,會惹人眼目,容易打草驚蛇。 回頭,我就去找那……” 他瞥了眼洛羽兒,笑道: “找那哥舒先生幫忙,他是突厥人,查起來會方便很多。 只是,這‘阿悉結氏行’既然隱藏得那么深,那哥舒先生要找出來,怕是也需要時日。 我們不能干等著。 這里有一個線索,我們自己馬上就可以去查。” 他指著紙上,排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名: 延永壽。 這可是個有名有姓的人物,還是個州府的官員,居所住址稍一問便知。 只要上門一審,那這延永壽和那阿悉結氏行的關系,那背后隱藏的秘密,不就可以查出來了么? 趙寒和李希愚當即商定,先由李希愚暗中去查到,延永壽的居所所在。 然后趙寒帶著幾人喬裝打扮,暗中上門探聽這延永壽的情形,再尋找機會,審問相關的案情消息。 商議過后,趙寒又道: “這些卷冊是案子的第一手物證,非常重要,還請大人務必妥善保存,日后肯定還有大用。” 李希愚點頭稱是。 “此外,剛才我翻看這些卷冊時,發現還有一點奇怪的地方。” 趙寒隨手拿起了一本卷冊,翻了開來: “這些卷冊,除了近一個月的那本,是剛做好的之外。 其他的,都是過往幾個月甚至好幾年的冊子,應該做好有一段時日,舊了的才對。 可看這些冊子的模樣,這紙張、墨跡、還有裝幀的卷脊等等,好像都很新。 這就像是,剛剛做好的一樣。” 李希愚等人也拿起了本卷冊看了看,果然如此。 “賬本是重要記錄,”李希愚道,“隔段時日謄抄一次、翻新換舊,也是常有的事。 這會不會,是那明月樓剛剛謄抄了的新本?” 這話確實有理。 可是,剛好就在明月樓被查封之前,他們就謄抄換新,而且是全部都換了。 這,是不是也有些太巧合了? 趙寒正在思考著,門外,突然傳來了個聲音: “大人。”是柳孝巖。 “何事?”李希愚道。 “杜大人來了,”柳孝巖的聲音有些急促,“已經進了前廳。他說,要向大人您問詢,沉船案的進展。 而且,他還帶了很多兵馬,就在府門的外頭。” 趙寒和李希愚對視一眼。 這查問案情是公事,應該在公干的時辰去衛察司,找人查問才對。 眼下已經是入夜時分了,早就是散衙的時辰。 這杜松云突然找到了這私人的府邸來,而且還帶了這么的人馬。 看來,這是來者不善。 “知道了,”李希愚道,“你速去回稟杜大人,說我馬上就到,請他稍作等候。” “是。” 門外,柳孝巖去了。 屋內,眾人立即熄滅了所有的燈,走出去,關上了門。 李希愚又再三吩咐,守門的兵卒一定要嚴加看護,不得任何人等進入。 門外,魚青花已經不見了,據說是餓了,找方夫人去要東西吃、養顏去了。 查了一日的卷冊,大家也都乏了。 趙寒讓洛羽兒等三人先去用膳,他自己就和李希愚一起,往前廳走了過去。 …… …… 李府前廳。 李希愚走入,微一作揖道: “杜大人,下官有事來遲,還請恕罪。” 堂內,杜松云正看著懸掛著的一幅字帖,淡然不語。身旁,站著那位將軍令狐德正,臉上一道舊刀疤。 “山之高、水之深,道可道、莫問神。” 杜松云念著字帖上,那些蒼遒有力的字,淡淡道: “李大人,您的這首三言,意境深遠啊。” “不敢。” 李希愚的聲音,也是淡淡的: “閑時拙作,有礙大人觀瞻。 聽聞杜大人夤夜駕臨,乃是為了‘沉船案’一事?” 杜松云沒回答。 他緩緩轉頭,看了看李希愚身邊的趙寒,淡笑道: “趙法師也在這里。 這都入夜時分了,趙法師您還不回客棧將息,是為了,案情之事?” 他的話說得溫和有禮,似乎對這位他曾經的救命恩人,他還是頗給些面子的。 趙寒笑著微微一拱:“杜大人明見。” 旁邊,令狐德正瞥了眼,趙寒那十幾歲的少年模樣: “你,就是杜大人提起過的那個趙法師吧? 我說,你一個小小的江湖術士,見了杜大人也不行大禮,還這么笑嘻嘻的。 怎么……” 他抽了抽腰間的鐵锏,鐺鐺作響,有種對趙寒威脅的意思: “你這是,想對大人有大不敬么?” 果然是來者不善。 趙寒淡淡一笑: “這位是長安來的,令狐將軍吧?” 令狐德正一愕。 他來揚州也沒有多少時日,除了杜大人和大都督府里的幾個人之外,還沒多少人見過他。 就更不用說,這個什么趙法師了。 怎么,這小子一眼就認出他是誰,而且還知道他是長安來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將軍剛才說,”趙寒說,“在下見了杜大人不行禮,是大不敬?” 令狐德正回過了神來: “沒錯,你還知道啊。” 趙寒一笑,看著令狐德正: “那在下也想,請問將軍一句。 我沒行禮,就是大不敬了。 那您一個新任的揚州大都督府司馬,見了現任大都督府長史李希愚李大人,也不做禮,還在這舞刀弄槍的。 那您這是要犯上作亂,想造反了是嗎?” 令狐德正愕住了。 趙寒的話,雖然帶著嘲諷,可卻是一點都沒錯。 雖然李希愚被奪了位子,可對外的名義上,依然還是大都督府長史,是令狐德正的上官。 而且就算單論品級,李希愚的從三品,也比他令狐德正從五品的上州司馬,高出了許多。 按大唐官律,他確實就該對李希愚行大禮。 可這姓趙的小子,也就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已。 他怎么對這些官場的禮數,這么的熟悉? 而且,還敢當面頂撞他令狐德正、堂堂一個大將軍,還頂得他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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