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繁華有三分,二分落落在揚州。 揚州,位在大唐淮南道,是隋唐大運河南北相接的中樞所在。 其城池雄偉、水路通達,四時商貿不絕,在整個大唐里,都是一等一的繁盛富饒之地。 此時,揚州城里。 趙寒牽著馬、叼著根草,悠閑地走著。 大道上,行人來來往往,各種車馬店鋪,絡繹不絕。 一架雇來的馬車就跟在后面,馬車里坐的是方念鶯。 先前眾人商量好,先把方夫人安全送回家里去,再辦自己的事。 洛羽兒和年輕道姑魚青花一邊走,一邊四處看著,時不時從小攤里拿起朵珠花來: “魚師姐,你們道觀里,準你們帶這些嗎?” “不準。” 魚青花笑道: “可你魚師姐我要戴,誰管得了?來,幫師姐戴上。” 洛羽兒很高興,把珠花戴在魚青花的發髻上: “瞧,這多美啊。” “那是,“魚青花甜甜笑著,“怎么說你師姐我也是少女一個,再戴這珠花,還不是美出天際了么? 呵呵呵呵……” 她掩著嘴咯咯笑著,好像對自己“少女”的樣子,很滿意。 “少女?” 姜無懼插了個腦袋進來: “我說魚師姐,您今年少說也二十好幾了吧?這‘少女’的說法……” “我今年十八。” 魚青花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明年十八、后年十八,你魚師姐我年年都是十八。” 她鳳眼冷冷一看姜無懼。 這表情,姜無懼頓時想起了鐵匠鋪里,被斷了手的那兩位。 “大膽你也真是的……” 趙寒走過來,一拍姜無懼的肩膀: “凈說些實在話,魚師姐她怎么可能十八呢?” “你說什么?”魚青花看向了趙寒,那眼神像要“殺人”。 “明明十七。”趙寒很認真。 魚青花一愕。 “你啊你啊……” 她玉手一指趙寒,忽然又咯咯地笑了,對姜無懼道: “瞧瞧人家,學著點吧,大肥膘。” 她輕輕一拍姜無懼的大肚子,那肌膚接觸的感覺軟軟的,好舒服。 可姜無懼只覺得肚子里一陣翻滾,強忍著,才沒吐出來: “咳……寒老弟,嘴這么甜你喝了蜜啦? 你從前不這樣的啊?“ “那得看對誰了。” 趙寒笑道: “魚師姐多親切啊,不像有的人、那么'兇殘',我可就沒那么好說話咯。” 趙寒朝旁邊的洛羽兒眨了眨眼。 洛羽兒可愛的小嘴一嘟,正想“回敬”這家伙幾句。 鐺…… 一聲鑼響。 前方道旁有個高臺,臺下圍了一大群人。 一個青年公子垂頭喪氣地,從臺上走了下來,旁邊的人們一片嘆息: “又敗了啊。 我就說嘛,這壺擺成這個樣子,怎么可能投得進去? 我看這鬼丫頭,是來騙錢財的吧?” “瞧人家那排場,她還用騙?” “也是啊。哎,難道就沒人過得了她這關,拿到那份大禮啦?” 臺下,一片鬧哄哄的。 臺上,左側豎著根圓木柱子,柱頂有個小臺,放著個翠瓷鑲金貫耳壺。 右側很遠的地方,擺著一張貴重的雕花木椅。 木椅前放著一個銀壺,壺里,放著三支精光閃閃的箭。兩個侍女分別在木椅背后,低頭而立。 高臺的后方,還有一張大檀木椅。 椅上,坐著一個美貌的胡族少女。 她高鼻深目,俏美無雙的容顏里,有著明顯的異邦風情,臉龐白皙微圓,帶著一種萌萌的美態。 少女兩條長腿交疊著,自顧自地把玩著,手里的一把胡刀。 椅旁,站著一個卷須胡帽的中年胡商,淡然而笑。 兩人身后,還有一大排胡人奴仆漢子,腰間都掛著胡刀。 這臺上所有的人,都穿著一身胡服、掛著種種胡族飾物,那樣式、料子和做工,一看就是上等貴品。 臺下的人,一番議論解釋。 原來,這臺上的主子,聽說是某個突厥來的大胡商。 如今,雖然大唐與西突厥在邊境時有摩擦,可畢竟并未全面開戰,在表面上還是互通往來的。 而突厥的東部,更是已經掌握在了大唐的手里。 大唐之風,向來豪爽好客。 異邦商人自四面八方而來,前來唐地貿易買賣,是常有的事。這揚州是南北交連、五州通衢之地,就更是胡商遍地了。 而有些胡商,就跟中原人士街頭賣藝擺賭局似的,也喜歡在街頭設“局”,人人都能來玩。 贏的得利,輸的賠錢。 而這個胡商今日在這里設的,是一個“比試獲禮之局”。 這一局,設了三個關口。 前兩關,分別是“投壺”和“射覆”。 這是大唐常有的游戲,大家都知道。 “投壺”,就是把箭投到遠處的壺里,投中不掉出者,為勝。 “射覆”,就是把個東西蓋在碗的下面,出個謎語做提示,誰猜中那東西是什么,就算贏。 可以說,投壺考的是“武”,射覆考的是“文”。 至于這第三關是什么,這胡商倒是沒說。 因為這都擺了好幾天了,連第一關,都還沒有人能闖過。 平常這“投壺”,那壺都是銅或木做的、放在地上,也沒隔多遠,投個五六次,也就能進了。 可這胡商的局呢? 壺是瓷做的,放在高高的圓柱上,還隔了大老遠。 別說投進去了,就是要打中都不容易。 只要一不小心投歪了,又或者大力了一點,就會把那壺給打翻下來。 那可是個名貴東西,雖然人家沒說讓賠,可誰心里沒個思量呢。 再一看,后面站著的那一排帶刀的胡人奴仆,很多人的心里,就七上八下了。 那些沒能耐、想碰運氣的,都不敢來了。 可就是這樣,還是有許多人躍躍欲試。 因為首先,人家鼓勵任何人來參與,要投不進,分文不用賠。 可要是投進了、過了第一關,馬上就有大禮。 那禮就擺在臺上,是揚州“綰縱軒”里的和田白玉名馬鞍,那價錢,比金子還貴重。 要過了第二關文試,“大禮”就是一幅東晉書法大家王獻之的真跡,《洛神賦十三行》。 這可是,天下多少文人雅士,千金而不可得的。 第三關的禮,倒是也沒說。 可看這前兩關的禮,就能明白,那肯定又是個天大的寶貝。 不用賠錢、還有大禮,許多人忍不住都上了臺。 那些人有文有武、有官有民,都是很有本事的,可全都敗下了陣來。 那投的瓷壺摔爛了不知多少個,這胡商一點也不心疼,不停地換新,就像不用花錢似的。 這個個上臺個個敗,漸漸的,就沒什么人再敢上去,丟人現眼了。 “搞什么呀……” 臺上,那胡族少女名叫蘇雨童。 這顯然是個,她自己另起的漢人名字。 少女的手里,胡刀在修長的玉指間飛快轉動著,就像個小玩物。 一般胡人說唐話,都會帶些口音。 可這蘇雨童的唐話說得非常正宗,言辭間,還帶了許多中原的文人風味: “那隋煬帝有詩云: ‘舳艫千里泛歸舟,言旋舊鎮下揚州。 借問揚州在何處,淮南江北海西頭。’ 本想著,從前隋到這大唐,這揚州,都是這中原大地上一等一的地界。 在此地設個局,好試試這大唐,是不是真像世傳的那樣,人杰地靈、英才輩出。 可現在看來……” 她望了眼臺下那一大片的人群,紅唇一抿道: “大唐才子,浪得虛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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