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哈利分開後，菲利克斯和溫妮站在路口等出租車。

“魔杖還好用嗎？”

“挺好的，”溫妮點點頭，“雖然有各種限制條件——我去登記時，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的人跟我說了一大堆，還讓我填寫家庭住址，警告我不要有違法行爲，以及魔杖上的蹤絲會持續一段時間……”

“但總的來說，”她輕輕吸了口氣，腳尖踮起雀躍道：“感覺好極了。”

“那些人倒不是針對你，”菲利克斯隨口安慰地說：“唔，雖然你們確實在客觀上增加了他們的工作量，抱怨是難免的……”他開着玩笑。“但公正地講，你們還是魔法界的新人，和那些初入學的小巫師差不多，需要必要的關注和引導。等你們熟悉了，這些限制統統都會消失。”

他招了招手，一輛出租車從遠處打着轉向燈朝他們駛來。

“哦，對了，我似乎上次就看見過，這是某個樂隊的標誌嗎？”菲利克斯在溫妮身上瞟了一眼，她的胸口位置彆着一枚黑白琴鍵形狀的徽章。

“你說這個？”溫妮興奮地捏着徽章，展示給他看。

她用炫耀的語氣說：“這是演奏會的紀念品，弗朗索瓦·克魯託伊，你聽過這個名字嗎？他在麻瓜當中很有名的！被譽爲肖邦之後的鋼琴詩人，音樂細膩優美，哀而不傷，極富想象力，他最傳奇的經歷是手上的傷原本無法醫治，但一夜之間竟然離奇地好了……”

菲利克斯怔在原地。

“……雖然此事被人津津樂道，但弗朗索瓦從沒正面迴應過，很多人猜測他手上的傷可能和精神壓力有關，想通了，自然也就好了。而且經歷了低谷，他靈感爆發，接連創作出了‘憂思天使’和'魔法女神'等曲目。他近期就有一場演唱會，在科文特花園皇家歌劇院，我和朋友都買了票。”

“聽上去不錯。”菲利克斯若有所思地說，“也許我可以抽時間看看……”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有些寒冷的庭院，作爲唯一的觀衆，菲利克斯欣賞到了一場別緻的鋼琴演奏，不過他沒想到那個呆頭呆腦的年輕人有這麼大的名氣……菲利克斯希望再重逢時，他琴音中令人驚豔的純粹沒有發生改變。

把溫妮送上出租車，菲利克斯在劍堡消磨了些時間。

隨着韋斯萊雙胞胎從學校畢業，他們拿回了這幾年的分紅和傳音鏡、防咒系列產品的所有權，並立馬迫不及待開始自己商業版圖的實施，從佩內洛口中，菲利克斯得知兩個人已經開了三家分店。不過限於人手，他們並沒有完全和‘未來世界’拆分乾淨，兩家公司在多個項目還保有合作關係。

“你說的合作是指？”

“除了現有產品功能升級，還有就是——嗯——代工，光靠他們兩個可做不到在一個星期內生產兩千套黑魔頭驚嚇盒子套裝。”佩內洛半是抱怨半是自豪地說，“整個魔法界只有我們能做到！”

“噢，噢，”菲利克斯發出讚歎的聲音，“聽完你說的，我發現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些細節。能給個提示嗎，克里瓦特小姐，我是否應該給多比漲工資了？”

佩內洛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

“我找不到任何阻攔的藉口，先生。他做得出色極了——事實上，公司裡家養小精靈的數量已經超過了霍格沃茨廚房裡的同類，盧平先生一度十分頭疼該如何安置他們，您知道的，他們的工作積極性高得嚇人。”

菲利克斯想象了一下萊姆斯撓頭的畫面，不厚道地笑了笑，“那你們是怎麼解決的？哦，代工——”

“那只是一部分。我們開了幾次會議專門討論如何安置他們，盧平先生想到了你曾和他提過的流水線概念，於是我們全體員工花了兩天時間把現有產品的生產步驟拆解開，將那些簡單的施法附魔交給家養小精靈完成。”

菲利克斯對此相當滿意，坐在椅子裡轉了個圈。

“他們的待遇呢？”

“嚴格按照魔法部指定的《家養小精靈權益指導方針》執行。”

“呃——這是某種法律嗎，我好像完全沒聽說過？”

佩內洛嘆了口氣：“魔法部很早就制定了關於家養小精靈待遇的一系列規定，存在了很多年，只是它們從未被嚴格施行過……”

原來是擺設啊。

菲利克斯心領神會。許多巫師家庭，比如馬爾福家族和小天狼星之前的布萊克家族，都會對家中的家養小精靈進行虐待。由於家養小精靈絕對服從的特性，魔法部也調查不出什麼，或者——他們有沒有調查過都值得懷疑。

“對了，還有一件事！”佩內洛突然說道：“家養小精靈們一直希望能向您宣誓效忠——”

“你說什麼？”菲利克斯站了起來。

“就是僕人對主人的那種效忠。”佩內洛偷偷打量他，“有很多小精靈是被主人趕出來的，或是從上一代被趕出來，總之，他們此前過得十分落魄。多比找到了他們，向他們宣揚你的慷慨和仁慈……那些家養小精靈都盼着這一天。”

“唔。”

菲利克斯低頭沉思着。

半晌，他擡起頭，“跟他們簽訂契約——但不要以我的名義，以‘未來世界’公司的名義。還有，我需要你們從現在開始做一件事——”佩內洛表情嚴肅地傾聽，並拿出小本子做記錄。“——招募一些類人生物作爲員工，狼人、吸血鬼、馬人、人魚、媚娃、巨人和妖精，你懂我的意思，有智慧、能和人交流的那些……不用一步到位，我們甚至可以先招一些混血試試。”

“您這是爲了……？”佩內洛屏住呼吸問。

“你不覺得把他們聚在一起很有趣嗎？”

菲利克斯笑了笑，但佩內洛完全沒體會到幽默感，他嘆了口氣，心裡嘀咕：哦，可憐的珀西……他們湊在一起不會一直談工作吧？

“好吧，我確實有足夠的理由——隨着公司體量不斷擴大，我們需要開拓新的產品銷售渠道，這些混血、尤其是和巫師的混血可以成爲嚮導。”

他的真實目的遠不止這些，比如爲泛魔法聯盟提前打打基礎……用現在的眼光看這麼做作用不大，甚至有些吃力不討好，但如果有一天，魔法界被迫公開，菲利克斯希望整個魔法世界有且只有一個聲音。

他沒有細說，上面的理由已經足夠說服佩內洛了，她點了點頭。

“這件事操作起來會很麻煩，他們彼此間不少都有仇恨，更糟糕的是，他們中的大部分對巫師也沒什麼好感，所以沒必要着急，當做一項長期任務……我會和博恩斯女士商量，最好能從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借調幾個人過來。”

菲利克斯邊說邊捋順思路。隨着伏地魔倒臺，是時候找機會讓魔法部接過本屬於他們的責任了。

魔法部的職責是什麼？

制定法律並管理整個巫師界，其中的重中之重，是將魔法世界從麻瓜世界中隱藏起來。但如果暴露無法避免，他們有責任研究相關預案和風險，做足準備。

隨着抓捕黑巫師的行動告一段落，魔法部接下來的動作是審判、授勳，再之後呢？如果沒有菲利克斯，自然是恢復和平，大家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從這點看，整個巫師羣體都是懶散、沒什麼危機感的小市民。

無需奇怪。

困於人數限制和魔法的極大便利性，巫師們無法像現實世界那樣，建立起龐大而又縝密的政治、經濟、文化和法律體系——那需要海量的人力來維持這套體系的運轉。

巫師世界的生活節奏一向很慢，慢到很多制度和習俗沿傳幾百年也不會輕易改變，本質上，巫師世界是因人成事——有遠見、卓越的巫師站出來推動社會進步。

如果站在更高層面看待這個問題：

每隔十幾年或幾十年，就會誕生數位傑出巫師，他們在各自的研究領域光芒萬丈，地位超然，因此可以輕而易舉地靠一己之力推動巫師社會的某方面向前竄出一大截，不單單侷限在制度上，還譬如魔藥、魔咒、新理論……

巧克力蛙人物卡片就是這一現象的集中體現。

“走吧，我們去看看家養小精靈大軍。”菲利克斯輕快地說。

他們來到三樓，這裡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地方屬於家養小精靈，打開一扇略小的門後，裡面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撲面而來。超過一百隻家養小精靈圍坐在一張巨大又矮小的工作臺上，看起來就像是一級高點的臺階，或是長方形擂臺。

他們坐在小椅子裡，面前整整齊齊擺放着各種半成品材料。

家養小精靈們動作整齊劃一，伸出纖細的手指指着一張裁剪好的包裝紙，包裝紙令人眼花繚亂地摺疊起來，幾秒鐘後變成了一個精緻的禮盒，菲利克斯發誓自己絕不會看錯，他看到了一個卡通版本的禿頭沒鼻子巫師……

“海普先生！”

伴隨着一聲誇張的尖叫，一個家養小精靈從自己的位置上跳下來，飛快地倒騰兩條短腿，出現在菲利克斯面前。

“你好，多比。”菲利克斯說道。

“你也好，海普先生。”多比激動地說，用他大大的、圓圓的眼睛端詳菲利克斯。接着所有小精靈停下手邊的工作，怯生生圍了上來，用和多比一樣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望着菲利克斯。

“你們好，各位——呃——小精靈們。”

“先生，這是巴克。”多比指着離他最近的家養小精靈，愉快地說道。“你好，巴克。”菲利克斯點了點頭。“這是琪琪，貝克，郝莉，貝頓，奇奇，”他挨個介紹着，接着猛地一拍腦門，“哦，對了！”多比像變魔術似的從人堆裡拽過來一個家養小精靈，“還有閃閃。”

閃閃穿着一件乾淨的小裙子，瑟縮地躲在人羣后。

“閃閃？”多比喜滋滋地看着她。

“海、海普先生——”閃閃拘謹地說。

“你在這裡待得怎麼樣？”菲利克斯問。

“很、很好……”她小聲說。

“不好，閃閃不好！”多比大聲說：“閃閃還想着她的原主人，克勞奇先生，我對她說，我們有了新的——嗯，僱主，但她不樂意，她還拒絕接受任何工錢！”

“巴克也不想要僱主，巴克想要主人！”最開始被介紹的家養小精靈熱切地說，直勾勾盯着菲利克斯。

“琪琪也是。琪琪不要做沒人要的小精靈！”一個聲音略尖銳的家養小精靈叫道。她的話引來亂糟糟的贊同的附和聲，一羣有着蝙蝠耳朵的小腦袋上下點動。

“我正是爲這件事來的。”菲利克斯溫和地說，“老實說，當我知道公司裡有這麼多家養小精靈，我也嚇了一跳，我個人不需要家養小精靈爲我服務，所以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你們聽說過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吧？”

家養小精靈們忐忑地點頭。

“在霍格沃茨廚房，生活着和你們數量差不多的小精靈，他們不屬於某個人，而是在名義上歸屬於那座古老的城堡，當然啦，如果有家養小精靈想要離開，我想鄧布利多絕對不會阻攔——”

“他們不會離開的，他們的日子幸福極了！”一個家養小精靈喊道，語氣隱隱帶着羨慕和不服氣。

“奇奇？”菲利克斯眨眨眼，問道。

“是的，奇奇，海普先生。”奇奇激動地答道，似乎爲菲利克斯能記住他的名字感到十分榮幸。

“……既然你們知道，那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我打算採用類似的模式，簽訂魔法契約，我不會設置時間，隨便你們待到什麼時候都行，具體條款集中在保密協議上，如果你們想要離開，不能把產品信息透露出去……還有一些待遇方面的規則，多比和克里瓦特小姐會講給你們聽。”

“我們不需要待遇，也不需要工錢！”又一個家養小精靈喊道。

“哦，”菲利克斯露出爲難的表情，“可是魔法部做出了規定，這是你們應得的，我可不想被魔法部的人上門找麻煩……而且，”他的表情嚴肅起來，“你們待在公司裡，和爲某一個巫師家族服務不同，你們接觸到的任務更加專業，也更有挑戰性——”家養小精靈一個個挺起小胸脯。“——爲了方便管理，制定統一的規則是很有必要的。”

家養小精靈們懵懵懂懂地點頭。

“至於閃閃——”菲利克斯想了想，蹲下來對她說。

“既然你暫時無處可去，那就不妨繼續待在這裡，攢些錢——聽我說，難道你不希望爲克勞奇先生買一份禮物嗎？閃閃，阿茲卡班已經沒有攝魂怪了，這意味着，克勞奇先生很快就會出來，三年時間一晃而過。如果你想回到他身邊，我也不會阻攔，但我想他看到你送的禮物一定會很開心。”

菲利克斯說完，掌心向上伸出手來，展露出一枚金加隆。

閃閃不停眨着她那雙巨大的棕色眼睛，形狀和大小都像一個大蕃茄的鼻子抽動着，顯然，她陷入了一種十分糾結的狀態，她的小腦瓜似乎很難理清這些複雜問題。

就在多比第十二次催促她的時候，閃閃顫巍巍地伸出雙手，捧起那枚金色的加隆，淚水奪目而出。

“謝、謝謝您，海普先生。”

她拎着自己的小裙子，朝菲利克斯深深鞠了一躬。

……

傍晚，回到學校後，菲利克斯和瓦倫都有些餓了，一人一嗅嗅沿着歪歪斜斜的旋轉樓梯下來，準備到廚房找點兒吃的。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但總之他們開始玩起了互相踩對方影子的遊戲。瓦倫靈活地甩動腳丫子，繞着菲利克斯跑前跑後，一邊跑一邊興奮地嚷嚷——它在計算分數呢。

菲利克斯突然感覺自己吃虧了，他的影子要大得多。

“唧！”

瓦倫突然打了個哆嗦，一溜煙跑到他的肩膀上，嘰嘰喳喳向他告狀，那個人的眼神好可怕！

菲利克斯轉過頭，看到麥格教授和白天見過的巴沙特先生並排走過來，麥格教授正飛快地說着什麼，沒發現他和瓦倫的存在。倒是巴沙特先生把目光放在瓦倫身上，他眯起眼睛，臉色陰沉。

“既然鄧布利多同意了……我也不好說什麼，但是，巴沙特先生，請務必做好心理準備，管理小巫師是一件十分辛苦的工作。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包括教材、教學任務、學校規則……哦，菲利克斯？”

麥格教授驚訝地擡起頭，看着菲利克斯和他肩膀上的瓦倫。

“米勒娃，”菲利克斯微微點頭，但他的視線卻始終盯着巴沙特先生，帶着明顯的打量，“這位是——”

“新學年的黑魔法防禦術教授。”麥格教授說。

“啊，當然……”

菲利克斯望着巴沙特先生，就在麥格教授以爲他會自我介紹的時候——他一向如此客氣，菲利克斯眼睛裡突然綻放異彩，直勾勾望向學校的新教授。

巴沙特先生展現出了與年齡完全不同的敏捷，專屬魔杖瞬間出現在他手裡，一道激烈的魔力漩渦爆發出來，阻攔菲利克斯的視線，但菲利克斯匆匆一瞥，已經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失策了……

他平時一般不會用魔力視角盯着陌生人打量，挑釁意味過於強烈，但某人似乎抓住了這個漏洞，把自己僞裝成了啞炮。也不對，菲利克斯想起鄧布利多的話，他現在和啞炮沒什麼區別。

但他到底用了什麼魔法，才能在見過鄧布利多後依然活蹦亂跳，而且看上去還爲自己謀到了一份教職？

菲利克斯絕不認爲自己理解錯誤。

就像他爲純血家族的殘黨提供了庇護，鄧布利多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菲利克斯……巴沙特先生……你們……”

夾在中間的麥格教授近乎無法呼吸，她瞪着眼睛，艱難地看向兩張嚴肅的面孔，不明白他們爲什麼突然劍拔弩張，也詫異於一名啞炮竟然能爆發出這麼強大的魔力。

她不知道該不該感到欣慰，鄧布利多沒有看走眼，新教授也不會受到學生欺負。

“巴沙特先生？”菲利克斯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籠罩在外面的壓力一點點收斂，“自從白天別過之後，我一直有個困惑，《魔法史》一書的作者巴希達·巴沙特是你的——”

“……姑婆。”格林德沃用同樣輕柔的語氣說。

“她隱居在戈德里克山谷，那裡真是一個好地方，風清水秀，創建了霍格沃茨的戈德里克·格蘭芬多出生在那裡，發明了金飛賊的鮑曼·賴特也是如此……近一些，還有鄧布利多家族和波特家族。”

戈德里克山谷出過的名人當然不止這些。

兩人同時想到一個名字，伊格諾圖斯·佩弗利爾，死亡聖器的第三件聖物隱形衣的擁有者。

菲利克斯和格林德沃彼此凝視片刻，齊齊展露笑容。他們伸出的手——一隻年輕，修長；一隻蒼老，褶皺——緊緊握在一起，就像是角力似的，在空中晃盪。

“歡迎你的到來，巴沙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