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第二天清晨從牀上醒來，顯得神采奕奕，沒有一絲疲態。魔藥的副作用似乎被他身體的異變中和了，他盯着灰濛濛的天花板，耳邊是躺在搖籃牀上的瓦倫無意識的咂嘴聲。

菲利克斯咧嘴一笑，從牀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

“砰！”

櫃子上的金屬鬧鐘一下子炸開了，菲利克斯低下頭看着破碎的零件，皺了皺眉，一揮手讓鬧鐘復原。

“還需要適應一陣子。”他琢磨着，對睡眼惺忪的瓦倫說：“沒事，你再睡會兒吧。”說着走出臥室。

瓦倫睏倦地朝他揮揮手，在舒適柔軟的天鵝絨上翻了個身，身體堆成一團繼續睡，昨晚爲了等大魔王回來，又是熬夜的一天。

辦公室的窗外可以看到蔥鬱的禁林和連綿的羣山，天空澄明清澈，像是暈開的藍色墨水，微風拂在臉上癢癢的。

一隻黃褐色的貓頭鷹朝他飛過來，嘴裡銜着一份報紙，在靠近窗臺時收攏翅膀，落在他面前。

菲利克斯翻開報紙，福吉的大臉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確實是新聞獎的水平。”菲利克斯嘟囔着，這時貓頭鷹朝他叫了幾聲，“哦，哦。”他遞給它五個納特。

貓頭鷹振翅飛走了。

整個白天，他都待在辦公室鍛鍊新的力量，驚奇地發現自己的魔力也有了不小的增長，他估計這種情況可能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下午時，他抽空去了一趟校醫院。剛到門口，就聽到了韋斯萊先生的聲音。他推門而入。

“……福吉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誰也不見，”韋斯萊先生說，“我猜他似乎想趁着最後一點時間多坐坐魔法部長的椅子……”可能是意識到自己過於刻薄了，他聳聳肩，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不管怎麼說，福吉還是做了一件正事，在‘休假’前指定了博恩斯女士暫時處理部裡的事務。”

“謝謝你，亞瑟。”博恩斯女士一臉疲憊地說。

屋子裡有不少人。除了躺在病牀上的哈利、羅恩和赫敏，說話的韋斯萊先生，以及小天狼星、盧平、麥格教授和鄧布利多，病房裡還有一個陌生的女人——阿米莉亞·博恩斯。

“我能進來嗎？”菲利克斯站在門口問。

“當然，海普先生。”女人說，“有很多議題繞不開你。”

菲利克斯饒有興趣地打量她兩眼，挑了個牆邊的椅子坐下。

博恩斯女士肅然地說道：“這裡沒有外人，我就直言不諱了。部裡現在人心惶惶，傲羅們帶回的消息讓所有人感到沮喪，今天的報紙一出，恐慌一下子蔓延到整個巫師羣體，我們必須儘快穩定局勢……鄧布利多校長，我需要你的幫助。”

鄧布利多微微頷首，“在黑暗還未徹底現身前，我們不能自亂陣腳。”

“就是這樣。”博恩斯女士贊同地說。她拿出一份文件，戴上單片眼睛，隨後低頭審視文件上的內容，“那麼，首先，我必須先確認神秘人是否真的回來了。”她兩條濃眉揚得高高的，“不是不信任——我已經聽了你們的陳述，那種情況下還能想到用銜尾蛇之戒求援，非常了不起……但我必須百分百確定，才能堅定地推行戰時政策。”

“很合理的要求。”鄧布利多微笑着說，“阿米莉亞，我想，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一份決定性的證據？”

博恩斯女士嚴肅點頭。

鄧布利多看向菲利克斯。

“好吧，不過事先說明，你看不到全貌……”菲利克斯說，他打了個響指，輕聲呼喚，“多比。”

家養小精靈多比出現在屋子裡。

“偉大的海普先生，您——天啊，多比看到了什麼？”多比眨巴着眼睛，被一屋子熟人嚇到了，“盧平先生，哈利·波特先生和他的朋友韋崽、格蘭傑女士，布萊克先生，還有——鄧布利多先生！”他發出一聲尖叫。

“你好，多比。”哈利和赫敏小聲打着招呼。

“多比，”羅恩忍不住說，多比立刻用閃亮的眼睛看着他，“其實我名字的發音，呃——我等會再和你說。”他實在沒勇氣在大庭廣衆之下跟多比討論“韋斯萊”和“韋崽”的區別。

“好了，多比，我等會兒幫你索要他們的簽名。”菲利克斯說，“現在先幫我拿一下讓你保管的東西。”

“遵命！”多比激動地說，身影突然消失了。

博恩斯女士轉頭看向韋斯萊先生，“我們是不是應該防着點兒小傢伙的魔法？他們一點都不受反幻影移形的限制——”

“哦，博恩斯女士，我認爲——”赫敏緊張地握着牀單，尖聲說，“您不應該懷疑多比，或是廚房裡的小精靈，他們一直任勞任怨。”

“是啊，你說的沒錯，”博恩斯女士低頭看了一會兒赫敏說道，“但我們都知道神秘人拉攏了一大批純血家族，他們同樣不缺少家養小精靈的服務。”

赫敏不說話了。

這時，菲利克斯從旁邊的櫃子裡翻出一張羊皮紙和羽毛筆，在上面寫寫畫畫，“勞駕，幾位可以幫忙籤個名嗎？”鄧布利多欣然應允，從他簽字時的長度看，他應該寫的是全名。

幾個人陸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當這張羊皮紙傳到哈利手上時，他瞪着眼睛看着上面的字跡：給勇敢的多比，在伏地魔眼皮子底下拿到了關鍵證物。底下是一排簽名。

哈利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了幾分鐘，多比再次出現在校醫院的病房，身後揹着一個大口袋。

“都在這裡了，海普先生。”

在場的幾人好奇地望着菲利克斯在袋子裡挑挑揀揀，拿出一個怪模怪樣的方形東西，並開始按動上面的按鈕，菲利克斯擺弄了一陣兒，遞給博恩斯女士，“你可以湊到那個發光的地方，對，沒錯……”

他其實只做了兩件事，一是避開有赫敏使用時間轉換器畫面的攝像機，二是把播放進度調到他出場之後，否則就不好解釋他爲什麼提前旁觀了那麼久……而且也不好暴露盧修斯的存在。

博恩斯女士照他說的做了。她先是對鏡頭裡的糟糕畫質皺眉，緊接着就張大了嘴巴，她就這樣安安靜靜看了幾分鐘，然後一臉複雜地放下攝像機。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是麻瓜物品？”博恩斯女士低聲問。

“沒錯，你會發現，上面沒有一點魔法痕跡，這樣才能避開伏地魔和食死徒們的注意。”菲利克斯把攝像機收了回來，“你可以找這方面的專家瞭解一下，因爲技術問題，攝像機拍到的畫面無法修改，所以非常有說服力。”

“那麼我可以拿着它——”博恩斯女士試探地問。

“哦，暫時不行。”菲利克斯想也沒想地拒絕，“因爲信任你，所以才讓你看到了很多不應該透露的內容，換做其他人，我必須做一些防備。”

“可是你之前還說無法修改——”博恩斯女士疑惑地問。

“女士，確實無法修改，但是可以覆蓋。”菲利克斯強調地說，“比如說我對牆上的字跡施了永久存在咒，你就再也不能修改它了，但卻可以在牆體表面塗上一層新的顏料，把字跡覆蓋……”

“我明白了，我會安排人求證。”博恩斯女士沒有過多糾纏，平靜地說。其實她的內心裡已經卷起驚濤駭浪，死而復生……她完全理解菲利克斯不想公開完整影像的原因。

而這恰好是菲利克斯帶給她的錯覺——用一個秘密掩蓋另一個秘密，就讓時間轉換器塵封在歷史中吧，畢竟，它已經埋葬了無數秘密。

“那麼——呃——”博恩斯女士試着重新組織語言，“第二件事，對外證實神秘人現身的消息，我認爲最好推遲幾天。”

“爲什麼？你這樣做和福吉有什麼區別？”哈利大聲問。

“截然不同。至少部裡都知道了這件事，我也不會刻意阻止消息傳播，只是……正式承認就意味着戰爭到來，晚幾天也許可以讓對方心存僥倖，這會爲我們爭取一些時間。”博恩斯女士冷靜地說，“部里正在緊急刊印戰時求生手冊，我也需要時間說服那些有分量的人，正如我之前所說，取得共識……此外，”她遲疑了一下，“我希望康奈利站出來宣佈這件事。”

“那個窩囊廢？”小天狼星不滿地說。

博恩斯女士嚴厲地看了他一眼，“注意你的言辭，小天狼星，他現在還是魔法部長。”

“好的，阿米莉亞級長。”小天狼星懶洋洋地說。

哈利驚奇地看着自己的教父，他突然想起小天狼星親口承認他上學時把她氣哭的事情了。此刻哈利的目光怪怪的。

博恩斯女士瞪了他一眼，不過還是心平氣和地解釋道：“康奈利……福吉可能不會留在任上了，我希望他留給公衆最後的印象，是勇敢站出來宣佈神秘人的歸來，而不是在戰前灰溜溜下臺，從此銷聲匿跡。”

“你還打算挽留他？”小天狼星叫嚷起來，“瞧瞧他做的那些混賬事！”

博恩斯女士不去看他，自顧自地低頭審視文件。

“拋開性格缺陷，康奈利還是很有能力的，做一個顧問綽綽有餘。”

小天狼星不滿地嘟囔一句，聽起來有點像“女人……”

在場幾位女士同時瞪向他，小天狼星縮了縮脖子，“是我的錯，打擊面太大。”

“既然說到顧問，”博恩斯女士的手指在文件上划動，“還有件重要的事，鄧布利多，您應該重啓了鳳凰社？”

病房裡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所有人看向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微微點頭，“你說的沒錯，阿米莉亞。”他耐心地解釋道：“你應該知道，戰爭開始後，伏地魔會瘋狂地往魔法部安插間諜，我必須確保有一支獨立於魔法部之外的反抗力量。”

“我認爲，”博恩斯女士抿了抿脣，“我們應該展開合作。”

“你的想法是？”鄧布利多好奇地看着她。

“魔法部不會干涉鳳凰社的任何行動，但是至少，我們應該互通消息，這對雙方都有好處。”博恩斯女士像是提前打了腹稿，十分流利地說：“而且短期內——在局勢穩定之前，必須有人作爲通訊員，駐守在對方那邊。”

“你的意思是……雙向的駐守？彼此交換人員？”鄧布利多問。

“沒錯，”博恩斯女士說，“我無法也不會命令您，但是在這個關鍵時期，能和‘最偉大的白巫師’拉上關係是最好的穩定人心的方法。”

哈利、羅恩和赫敏瞪大眼睛，很難想象這個女人會把扯鄧布利多的威名說得這麼光明正大。

“我在來之前，已經詢問了部裡的傲羅，報名者相當踊躍，”博恩斯女士露出無奈的表情，“如果你同意，我會提供一份名單，供你們挑選。”

“我沒有意見。”鄧布利多同意下來。

“你們這邊的人選是——”博恩斯女士長舒了一口氣問道。

鄧布利多思考片刻，擡頭看向一個人。

小天狼星正悠哉遊哉地看戲，還翹起了二郎腿，心裡籌劃暑假該怎麼過，直到鄧布利多把視線放在他身上時，他警覺地擡起頭。

“鄧布利多校長，你不會想讓我去魔法部吧！”他一下子跳起來，“您可是答應讓我當新學年的黑魔法防禦課教授的！我準備了這麼長時間，在麻瓜學校和那些調皮搗蛋的學生鬥智鬥勇……”他越說越委屈。

“這只是暫時的，”鄧布利多眼角流露出一絲笑意，“你只需要待上一兩個月，不影響你新學年的工作。”

“那其他人呢？海格？萊姆斯？還有——”

“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鄧布利多說。

“是啊，校長說得沒錯，這裡面就你最閒了。”菲利克斯忍不住補刀，一想到自由散漫的小天狼星進魔法部，他就莫名產生一種喜感。

小天狼星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是看好戲的表情，就連自己的教子也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小天狼星氣得牙根直癢癢。

“那麼——喂，阿米莉亞，我也要一個顧問頭銜，不能比……嗯……不能比菲利克斯和福吉差！”

“……只是臨時的。”

博恩斯女士相當不情願地答應了。

她對小天狼星的意見同樣很大，這個印象源自上學時難以磨滅的記憶。

“最後一件事，”她說道，從韋斯萊先生手裡拿過一個大袋子，放在哈利的腳邊，袋子嘩啦啦地響。她簡短地說：“爭霸賽的獎金，原本應該是一千加隆，我個人拿出五百加隆，作爲補償——”

“這些遠遠不夠，”小天狼星忍不住挑刺，“他們受了那麼多苦，還展現出無畏的勇氣，從伏地魔手底下逃生，魔法部應該給他們頒發一個獎章。”

博恩斯女士胸膛開始劇烈起伏，她一字一句地說：“我正打算說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恢復了平靜，看向哈利、羅恩和赫敏。“部裡會討論授予你們梅林勳章，二級的，用於表彰你們面對神秘人時的英勇無畏，以及誓死抗爭的精神——還有海普先生，我們考慮授予你一級梅林勳章。”

菲利克斯微笑着搖搖頭。

“這是你應得的，”博恩斯女士立刻說，“戰爭當前，我們需要豎立幾個榜樣。如果我能活到戰爭結束，肯定會派發一大堆的獎章。”

哈利再次被博恩斯女士的“坦率”和“直言不諱”震驚了，不過他覺得這種做法還不錯。

“我就先走了，”博恩斯女士說，“亞瑟，我放你幾天假，陪陪孩子，不過千萬別太久，部裡接下來會相當忙……”她走到病房門口，停了下來，從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

所有人不解地看着她。

“小天狼星·布萊克！跟上！”她氣沖沖地朝癱坐在椅子上、一臉無精打采的小天狼星喊道。

小天狼星不可思議地指了指自己，“現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垂頭喪氣地站起來，小聲咕噥：“好吧，阿米莉亞級長本事大了，可以命令人了……”他的嘟囔聲一直到病房的門從他身後關上。

病房裡的人面面相覷。

“讓小天狼星過去真的沒問題嗎？我不是懷疑他的能力，但是性格上——”麥格教授表情嚴肅地問，“我擔心他會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放心吧，麥格教授。”盧平笑了笑說，“小天狼星上學的時候就學會怎麼和這位部長打交道了，也許我們有機會把她發展成鳳凰社成員……”

麥格教授看起來不太相信。

這時，韋斯萊先生難以抑制心裡的濃厚興趣，指着被拿在菲利克斯手裡的攝像機問：“它可以錄製畫面？不用任何魔法？”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一臉讚歎地說：“真是不可思議……太奇妙了。”

他越看越喜歡，最後忍不住問菲利克斯：“海普先生，我能問問你是在哪裡買的嗎？我也想收藏一個。”

菲利克斯寫給他一個地址，並且提醒他說：“最好不要把這東西放在家裡，它會受到魔法的干擾——對了，你認識麻瓜地址吧？”

“我可以叫一輛出租車，我知道怎麼做！”韋斯萊先生高興地說，就好像他已經期待這碼事很久了，“我家裡有一個車庫，那裡面放着我的許多寶貝……你聽說過插銷嗎？我有好幾個……”

“我有沒有和你們說過，我爸爸瘋狂迷戀麻瓜的玩意兒？”羅恩捂着臉小聲說。

哈利和赫敏小幅度點頭。

哈利提醒他說：“韋斯萊先生還帶我參觀過他的車庫呢，你忘了嗎？在二年級開學前幾個星期……”他說着忍不住看向多比，就是因爲多比的好心“勸阻”，他被魔法部誤會在校外施法，給予書面警告。

更糟糕的是，這封信被費農姨夫看到了。

原本在霍格沃茨上過一年學後，德思禮一家對哈利的態度是謹慎和冷漠的——他們主要是擔心被變出一條豬尾巴，但魔法部的警告信打破了這種虛假的平衡，哈利被關到臥室，連窗戶都釘上了鐵條。

那段時間簡直是噩夢。他一邊擔心自己錯過開學火車，被學校開除；一邊擔心自己會被餓死，或者海德薇被餓死。也因此，每次想起這件事他都十分感激前來搭救他的羅恩和韋斯萊雙胞胎。

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現在過得很好，“多比。”他小聲說。

家養小精靈豎起蝙蝠耳朵，眼神崇拜地望着哈利。

“這是你的簽名，教授幫你要到的。”